蘇苒之不是圣母, 她知道, 被妖邪困住的百姓固然可憐。

    但如果對方實力比她高出數(shù)倍, 那她上去也只是白白送死。

    老鴇被她直直的看著, 眼神不禁閃躲起來。

    但蘇苒之態(tài)度強硬, 老鴇又擔心自己什么都不說, 兩位先生直接走了。

    她終于顫顫巍巍的開口：“就是，二十天前，我們畫舫一個姑娘她說自己懷了孩子，以這個理由不去接客?！?/br>
    說到這里，她看了蘇苒之一眼, 畢竟說的是男女情愛，她怕女先生瞧不起這檔子事兒。

    老鴇發(fā)現(xiàn)蘇先生臉上沒有絲毫異色后，繼續(xù)往下說。

    “我們畫舫的姑娘每日都會喝下避子湯，她應當不會懷有身孕?？伤粌H說自己懷孕，而且情緒還很不好，為此咬傷了幾位催她接客的漢子。我便做主給她請了大夫。沒想到，她真的懷孕了……”

    老鴇說：“素衣是我們畫舫買回來的姑娘，我們舫主心善，給她兩條路選擇。一是孩子父親愿意認她，交五十兩銀子贖金，便放她回去好好生活；二若是找不到孩子父親，或者男人不肯認這件事，那就遵從素衣的想法，就把孩子生下來。等她攢夠了贖金，照樣能帶孩子離開畫舫?！?/br>
    畢竟，若是孩子父親不愿意認素衣，她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在外面很難活下來。

    說到這里，老鴇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臉上的粉撲簌簌的往下掉。

    蘇苒之臉上表情都沒變，也沒出聲，等她繼續(xù)往下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事情進展到這里還算正常，避子湯會有失靈的時候。舫主也確實仁意。

    可老鴇的臉色告訴蘇苒之，重頭戲還在后面。

    “半月前，也就是素衣被診出有身孕的第五天，確實來了一位男人，帶著五兩金子，說自己是素衣肚子里孩子的父親，要帶著她離開。那男人生的極為精明，一雙眼睛好像會算計人一樣。素衣到底是我手下的姑娘，我不放心，要看男人的田產(chǎn)文書。確認什么都沒問題后，素衣也對他死心塌地的，當時就要跟他走。我沒理由不放人。記得那會兒跟現(xiàn)在時間差不多，剛到寅時（凌晨三點），天都是黑的。我看著素衣跟他下了船……”

    老鴇臉色蒼白：“您也能看到咱們畫舫燈火通明，倒映在水面上更是漂亮。就在那男人下船時，我看到水面上浮現(xiàn)他的影子……他不是人！”

    老鴇說的很詳細：“我最開始以為自己眼花了，后來我看了第二遍，我才敢確定那男子屁股后有一條長長的尾巴，是狐貍！”

    蘇苒之微微皺了皺眉。

    這水沒有什么特殊，按理說，化形后的狐貍，不應該被水一照就現(xiàn)原形。

    狐族化形術要是這么沒用的話，話本中也不會頻頻出現(xiàn)凡人被狐妖勾引欺騙了。

    “我那會兒壯著膽子，喊了張管事和咱們龜公們過來，直接叫住了素衣?？伤匾履睦锫犖业脑挘苯痈偱芰?！”

    蘇苒之和秦無商量了一下，如果對方只是一只化形都沒化好的狐妖，他們完全是可以對付的。

    但也得慎重，萬一這狐貍背后有什么老祖宗，他們還得慎重處理，

    她主動問道：“現(xiàn)在情況呢？要我們找素衣姑娘，還是其他事情？”

    老鴇搖頭：“素衣在三天前已經(jīng)自己回來了。多日相處，她也發(fā)現(xiàn)了那狐貍的真面目，被嚇得不輕?？僧斖砟呛倢ち诉^來，素衣跪下求我說她不肯走，狐貍興許是忌憚我們?nèi)硕?，沒敢硬來。只是最后留下一句話‘你們會后悔的’?！?/br>
    “我本來以為他會伺機上船報復，特意安排人在船口守著，看了倒影再放上來。我哪想到，那狐貍報復的是素衣啊，這才懷胎二十天，她肚子卻一日比一日大，像是七八月顯懷了?！?/br>
    蘇苒之和秦無商量后，決定去看看那姑娘。

    如果真的是狐貍使壞，那么估計還得找正主。

    老鴇見識過他們的本事，還有張管事悄悄給她說的仙長可以瞬間烘干衣服的事情。

    再加上蘇苒之和秦無皆一身正氣，老鴇便許下二十兩銀子的報酬，前來相求。

    蘇苒之和秦無跟在老鴇后面，順著樓梯往下走。

    老鴇又叫了張管事和另外一位嬤嬤跟著自己，她悶聲解釋：“下面很黑，人多點壯膽。素衣現(xiàn)在精神很不好，之前把她綁在三樓，她總想著往下跳。今兒貴客云集，咱們也是沒辦法?！?/br>
    蘇苒之感覺大概走了兩米深，老鴇才停下腳步。

    在這里，以蘇苒之和秦無的耳力，可以清晰的聽到河水緩緩流動的聲音。

    還有一道十分微弱的呼吸聲。

    船艙里黑洞洞的，只有老鴇手上的油燈是唯一光源。

    對于吞噬性的黑暗來說，油燈的光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與其看著它一點點映照出事物的輪廓，還不如……

    蘇苒之主動拉住秦無的手，捏了捏。

    秦無立刻會意，回握住她的。

    蘇苒之當即閉目，整個船艙底部場景盡收眼底。

    兩人并排走著，在蘇苒之的視野里，除了最里面房間那位連呼吸都很虛弱的素衣姑娘外，倒是沒其他危險。

    老鴇并沒有打劫兩人玩仙人跳的意思，她看起來也很怕，一直拉著那位嬤嬤的手。

    走到最里側，嬤嬤打開門，只見素衣躺在床上，四肢都被綁在床柱上。

    以秦無的目力，能看到女子纖細到伶仃的手腕腳腕，可她的肚子卻異常的鼓起來，一動一動。

    蘇苒之接過老鴇的油燈，說：“我可以看看她的肚子嗎？”

    老鴇別過臉去：“先生請便?！?/br>
    在場幾人應該都看過素衣的肚子，在蘇苒之撩開被子，再掀開姑娘衣服時，他們?nèi)吮M避開目光。

    饒是蘇苒之自詡膽子不算小，看到這肚子也只覺得慎得慌。

    因為素衣肚子驟然被撐大，肚皮、腰側遍布密密麻麻的妊娠紋。

    偏生這可能已經(jīng)不能被稱得上是妊娠紋的東西還有些透明，可以看到肚皮上淡青色的血管。

    蘇苒之甚至感覺自己還看到里面有個黑不溜秋、銅版大小的東西一閃一閃。

    當蘇苒之再仔細看去，那黑的已經(jīng)看不見了。

    她說：“素衣身上沒有鬼氣，有濃重的狐貍sao氣，看樣子不是鬼狐?！倍腔畹暮偂?/br>
    秦無按住素衣的手腕，嘗試用靈力勘測她的情況。

    “胎兒已與母體結合，強行剝離，恐怕會直接致死?！?/br>
    蘇苒之看久了倒不怕了，說：“狐貍的孕期一般在兩個月，長得這么快，肯定不是真正的胎兒?！?/br>
    人與妖之間，也曾傳聞有孩子誕生，但那都是修為厲害的大妖，可以蒙蔽一部分天機，才能懷胎并生下孩子。

    若那狐貍真如老鴇所說，化形都化不好，怎么可能讓凡人女子懷胎。

    頓了頓，蘇苒之開口：“這樣，有點像邪術……”

    秦無也想到了這一點，給她補充道：“奪舍?！?/br>
    奪舍，分很多種。

    現(xiàn)在這腹中胎兒，肯定不是素衣本來孕育的了，更像是有東西奪舍了她的孩子，借她肚子出生！

    蘇苒之想通后，對老鴇說：“我們得想辦法叫素衣起來，有些話我得問她。”

    老鴇有些為難：“她現(xiàn)在是孕婦，情況很不穩(wěn)定，睡著后一般叫不醒?！?/br>
    蘇苒之理解，這是精力被消耗太多的表現(xiàn)。

    她說：“那你們派人守著她，我和夫君住在鎮(zhèn)子西頭的福來客棧，她一旦醒了，派人過去叫我們就是?！?/br>
    老鴇還想說什么，秦無道：“我現(xiàn)在用靈力封住腹中胎兒，它暫時吸收不了母體養(yǎng)分，一日之內(nèi)，素衣安全暫時無虞?！?/br>
    老鴇雖然聽不太懂過程，但最后一句總結她能懂。

    立刻就要讓張管事守在這里，自己帶著秦無他們上去。

    張管事：“……”不是，他感覺老鴇在性別歧視，為什么不讓嬤嬤一個人守在這里?。?/br>
    作者有話要說：

    苒苒：就是感覺張管事也怪可憐的

    沒有靈智的妖我寫代詞時暫時用‘它’，有智慧、會說人話的妖我用‘他/她’作代詞。

    之前狐三一留了一兩黃金=一錠銀子=十兩白銀。

    第53章

    蘇苒之和秦無回福來客棧的時候, 店小二趴在賬桌上，鼾聲正響。

    秦無用靈力拉開內(nèi)側門閂，隨后兩人輕手輕腳上樓, 回到自己的小客房里休息。

    不得不說, 靈力外放真好用。

    現(xiàn)在寅時沒過, 距離天明還有一個時辰, 可以多睡會兒。

    蘇苒之沒多少困意, 但她若是現(xiàn)在不睡, 白日里再去處理素衣姑娘的事情又會疲倦。

    所以她還是得讓身體再小憩一會兒。

    說實在的，今晚看到的場景對蘇苒之著實還是有影響的，她閉上眼后滿腦子都是那姑娘大著肚子，躺在床上呼吸微弱的樣子。

    到現(xiàn)在為止, 蘇苒之所接觸到的妖邪，除了實力強橫的骨龍, 大部分都是向善的。

    就連木文都不曾真正殺人。

    今晚, 蘇苒之陡然碰到一個殘害凡人的惡妖, 心里沒有一點波動是不可能的。

    秦無躺在她身側, 睜開眼, 輕聲詢問：“睡不著？”

    蘇苒之側躺著, 轉向他這邊, “聊聊？”

    “好?！?/br>
    她說了自己的推斷。

    “第一, 老鴇說水中會呈現(xiàn)狐妖的真實面目, 那就證明他修為不高；隨后，素衣能在跟狐妖走后十幾天自己回來，那么他們所居住的院子應該離畫舫不遠，而且定不是在狐貍洞?！?/br>
    秦無剛剛也在總結這件事，正打算要說給苒苒, 結果她自己已經(jīng)推斷的差不多。

    秦無聲音里多了份溫柔：“繼續(xù)?！?/br>
    “最后是關于時間點的推測，老鴇說丑時之后狐貍帶走素衣，而素衣是在午時自己回來的。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反向推測，帶走素衣的那只狐貍只能在夜晚化形陪著素衣，白日他不在，素衣這才能從他手中逃脫？”

    民間常常流傳‘狐貍拜月’的傳聞。

    就是說晚上有人在深山老林里迷路了，偶爾能看到狐貍頭頂死人的天靈蓋，在月色下作出人類祭拜的動作。

    這說明夜晚陰氣重，妖、鬼的氣息就隨之增強。

    以前化不了形的妖便能借此氣息化形，迷惑陽火虛弱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