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韶歌腦中莫名就想起了蕭重九，一時就噎了一噎——其實蕭重九是人中龍鳳，自有他的非凡之處?？扇粽f他比阿羽明顯好在哪里，似乎還真能用這八個字概括。當(dāng)然，換一種公平些的說法，該說他更疏朗豪邁，周全可親吧。

    “也就是問，遇到了比你可愛的人怎么辦吧？”樂韶歌笑著反問。

    阿羽顯然又被她氣得不輕。

    樂韶歌便笑著嘆了口氣，“在我眼中，世間再沒有比你和舞霓更可愛之人?？v然遇見你所謂‘巧言令色、討人喜歡”之輩，我也……我也將待之如常人而已?！皇?，你為何要這么問？”

    阿羽凝眸看著她，淡漠的反問，“你先前又為何要這么說？”

    樂韶歌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作答。

    阿羽亦不求解答。

    見她無話，便垂下長睫，握緊了竹笛，點頭向她行禮。如來時一般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樂韶歌輕喚道，“青羽?！?/br>
    腦海中便傳來青鸞回音，“何事？”

    “你悄悄向白翎打探，阿羽近來可有什么不尋常的舉動？我總覺著他仿佛遇上了什么事?！?/br>
    “可?！鼻帑[回音，“但白翎是你那小師弟的共命鳥，我可不敢保證它會替你瞞著那小崽子。”

    “無妨。”樂韶歌想了想，無奈笑道，“……師姐弟之間，沒有什么事是一句‘對不起’解決不了的?！?/br>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更大概是明天早上八點吧。然后——

    上一章的評論評論數(shù)接近之前一章的四倍。

    你們這些人，是不是作者不哭著喊著求評論你們就誓死不留評啊！

    真的會每章都哭給你們啊我跟你們說！

    第8章

    東方既明，新的一日又來到了。

    第一縷晨光投射到含微樓上，晨鐘蕩響，恢弘的雅正之聲回蕩在九華山群峰之間。

    不多時，寂靜的樓閣間便漸次繚繞升起香煙，各司弟子們各自沐浴振袖，開始一日之晨課。

    樂韶歌闔上書冊，倦怠的揉了揉額頭，起身前去沐浴更衣。

    通宵達旦之后，桌案上遺留無數(shù)典冊筆記，她手畫的陣法圖零零散散棄了一地。

    全是關(guān)于《大武》。

    九韶心法人稱“天音九韶”，它和旁的樂修心法不同。誰都能修，卻不是誰都適合修。因為天音九韶所修成的真元并不存于丹田氣海，而是凝在喉間玉中。若不先修成喉間玉，縱使修煉天音九韶，所凝成的真音也將化消在丹田氣海之中。雖說也同樣能增長修為，可樂修修的就是“真音”，只能增長真氣卻無助于修煉真音的心法，到底有些雞肋。

    ——這既是九歌門內(nèi)門弟子為何如此之少的主要原因，也是九歌門很少向外門弟子傳授天音九韶的主要原因。

    《大武》盛名在外，各門派都有修習(xí)，自然就傳下許多變本。

    但九歌門所傳的《大武》，無疑是九韶樂之一的《武韶》——亦在天音九韶樂律的綱領(lǐng)之下。

    如今她既有心將《大武》列入必修，若要令門中弟子欣然接受，就必須對《大武》加以改進，使其成為樂修的普適心法。

    ——做起來還真不大容易。

    但在翻遍了弦歌祠，閉關(guān)研習(xí)了小半個月之后，總算是初步完成了。

    她亦可稍稍松一口氣。

    水霧彌漫，香煙繚繞。

    錦繡衣衫逶迤落了一地。

    樂韶歌泡在溫泉水浴之中，放松心神肢體，閉目修養(yǎng)。

    這時耳畔青鸞傳音過來，“消息已替你傳達了?！?/br>
    “他們怎么說？”

    “瞿曇覺明有要事在身，不能赴約，卻也承諾等事情辦完立刻就來九華山見你?！?/br>
    “嗯?！币增臅易拥男愿?，他說有事，必定就不是小事。他說會來，必定就不會爽約，“香孤寒呢？”

    “他被師門下了禁令，不得和你有‘任何’私人交情?！?/br>
    樂韶歌失笑，“這些老菜幫子，都快過去二十年了，還在記恨我嗎？——香孤寒自己怎么說？”

    “他說‘鳳鳴高崗，梅生南渚。既非同路，何必相知？寒花已有信，還請鳳君自守其德吧?！?/br>
    樂韶歌噗的笑了出來，只覺一身疲憊都被笑意給驅(qū)散干凈了，“這只香菇，活得還真是不容易。”

    青鸞“嗯mm……”了一陣，聽上去深有同感，“本座琢磨了一路，也沒想明白他到底是答應(yīng)還是沒答應(yīng)?！?/br>
    “寒梅有信，自然是答應(yīng)了?！睒飞馗栊Φ溃靶『?，一番風(fēng)信梅花開，他讓我在九華山上等著?！?/br>
    青鸞無語，“……他們這些跟花兒結(jié)盟的，說話兒真沒意思！”哼了一聲，旋羽離去。

    這一日便是小寒，再等幾天也不算晚。

    她剛好趁機料理自家事。

    樂韶歌養(yǎng)足了精神，便自溫泉中起身更衣。

    每隔半個月，九歌門門內(nèi)都有一次大課。由講經(jīng)閣安排修為深厚的仙長為門下弟子講解樂律，內(nèi)、外門弟子皆可以來聽。

    小寒日，冬至之后第一節(jié) 令。小寒日的大課也就是新年之后第一課，由來就格外受重視。

    早些年樂韶歌的師祖還沒離家出走，九歌門還是名副其實的樂修三大祖庭之一時，九歌門門內(nèi)大能遍地，門外結(jié)交的也都是一境之中德高望重的泰山北斗，講經(jīng)閣臉面大過天，動輒就能請到自家七大長老、水云間二十四香主、琉璃凈海十二檀主前來講課。九歌門新年講經(jīng)第一課盛名在外，不遠萬里趕來聽課的修士不計其數(shù)。

    師祖離家出走之后，七大長老中三人隕落，兩人歸隱，其余兩人不知所蹤。九歌門開始衰落。

    其后琉璃凈海閉鎖山門，不再干涉紅塵。水云間也因種種緣由同九歌門斷了往來。

    三大祖庭陸續(xù)沉寂。新興門派如雨后春筍接連冒出，卻根基淺薄，良莠不齊。

    再之后，樂韶歌他師父就離家出走了。

    講經(jīng)閣也就徹底不復(fù)往昔輝煌，再也請不到可以稱作“驚喜”的講經(jīng)人選了。

    ——雖說今年請到了他們家代掌門樂韶歌，但樂韶歌是被接連的變故硬推上前臺的少主少少主。論輩份就是講經(jīng)閣自家律講師們的徒子徒孫，怎么都算不上驚喜，充其量算換個口味吧。

    ——而樂韶歌主動請纓去主講大課，當(dāng)然是為了夾帶私貨，向門下弟子宣講《大武》和《大武》之陣的妙處。

    巳時，樂韶歌來到觀止樓前。

    ——出乎她的預(yù)料，臺前竟是座無虛席。不止門內(nèi)弟子悉數(shù)來到，就連講經(jīng)閣十二律講師也無一缺席。弦歌祠和禮儀院也各派了人前來護持。

    樂韶歌執(zhí)掌九歌門七年，還是頭一次得到自家長輩如此整齊劃一的站臺，頗有些受寵若驚。

    好在他們修九韶樂的普遍都很穩(wěn)得住，并沒有感到緊張，當(dāng)然更不會因此發(fā)揮失常。

    講經(jīng)閣中雖無人修煉天音九韶，卻無不對九韶樂了如指掌。又都是通曉樂律的律講師。拿到樂韶歌提交上去的課綱時，就已知曉樂韶歌對《大武》的原譜做了改動。此刻前來聽她宣講，寥寥數(shù)言之間，便已領(lǐng)會了她改動的意圖。

    一時間各有所思，面色都有異樣。

    宣講結(jié)束，前來聽講的弟子們興奮激昂的圍堵在講臺前，排隊等著向樂韶歌詢問請教。

    ——畢竟講的是《大武》??！且聽代掌門的意思，似乎是要將《大武》改編成外門弟子亦可修行的普適心法？

    試問投身九歌門門下的樂修，有誰不想修韶音正法？

    ……

    樂韶歌沒被自家?guī)熼L們齊齊出面站臺給嚇住，反而被外門弟子們的熱情給嚇到了。

    而講經(jīng)閣律講師們卻無一感到喜悅，趁著臺上群情激昂時，無聲無息的悄然離去?；刈约业乇P關(guān)起門來開始商討。

    樂韶歌正在答疑解惑，耳邊便有秘音傳來——講經(jīng)閣十二律講師們邀她去蓮花峰開會。

    樂韶歌料想必是為她改編了《大武》正傳的緣故，師門尊長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于是欣然應(yīng)允。

    阿羽見狀，默不作聲抬步跟去。

    舞霓聽宣講時打了一路哈欠，好不容易等到枯燥的講經(jīng)課結(jié)束了，正要去纏磨樂韶歌單獨給她開小課呢，便見樂韶歌向個三尺高的白胡子老頭做了個揖，隨即出觀止樓，駕上青鸞，徑往后山蓮花峰去了。

    那三尺丁白毛老頭樂舞霓認得，是蓮花峰講經(jīng)閣的傳音鳥，原形是只圓滾滾的白頭鸚鵡。樂舞霓剛到九華山時還捏著玩過，誰知沒幾年后它就修成個豆丁兒也似的白毛老頭。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報復(fù)她當(dāng)年輕薄之舉。

    比起那只討喜的鸚鵡，講經(jīng)閣十二律主就可怕多了。這十二人都是她們師祖和師父一輩的長者，主要掌管外門弟子的修行，除了每年二十四次大課，基本不同內(nèi)門弟子打交道?？芍灰挥袡C會打交道，就必然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哪怕她喘口大氣眨眨眼，他們都能挑出毛病來訓(xùn)|誡她。若僅這么對她也就罷了，她大師姐何等英明神武、勞苦功高，累死累活、一次養(yǎng)倆，竟也每每被他們橫眉冷對。簡直豈有此理。

    樂舞霓覺著，他們就是想推阿羽接任掌門，故而處處打壓她們師姐妹兩人罷了。

    因此見他們請樂韶歌過去，她便覺憤憤不平，生怕她師姐此行吃虧。

    美目流眄。

    片刻后她便也喚了迦陵出來，往迦陵懷里一跳，“去蓮花峰，載我一程?！?/br>
    樂韶歌踏上蓮花峰，青鸞化光，重新隱入她衣上所繡的山河圖中。

    它似是分外不滿，猶然在她耳邊抱怨，“真是掂不清自己的斤兩，本座修煉數(shù)千載，還是頭一次遇到講經(jīng)閣傳召掌門問話的情形?！?/br>
    “是代掌門?！睒飞馗栊那楹茫S口替他們解釋，“何況他們都是我的長輩?！?/br>
    “長輩？那你可知曉什么是‘韶’？”

    “呃……”她修的就是韶，當(dāng)然知道。但想來她的答案定然不是青鸞要說的那個。

    “韶乃至清至圣之天音，是萬籟之君，音之主也！——你見有那家臣子敢以主君的長輩自居？”

    樂韶歌忍俊不禁，心想原來鳥兒界也講君臣主輔這一套啊，也是好玩兒。

    “好啦好啦，都是小事?！?/br>
    她正欲往講經(jīng)閣里去，便見五彩華光自后而來，生生將云煙繚繞的經(jīng)閣重地映照得霓霞氤氳。

    卻是阿羽駕著他的白孔雀、迦陵抱著她的小師妹，緊隨而來。

    兩只仙鳥毛羽雍容招展，連纖毫之末也透著瑞光仙氣兒，美得讓樂韶歌也不由屏息片刻。

    兩人一左一右落足在樂韶歌身側(cè)。

    白翎和迦陵便也化了彩光入衣，變成他們衣上紋繡。卻依舊不忘招搖——迦陵素來不和舞霓爭艷，也就罷了。阿羽那只白孔雀卻躍上綠萼梅枝頭，純白如瀑的尾羽便在他外衫后背上鋪展開來。那白羽炫目如錦緞，又如拈羽為線細細繡成。生生將一件尋常的竹青色外衫化作了一件煌煌赫赫的白羽氅。

    卻越發(fā)襯托得阿羽骨秀神清，姿容俊逸。

    舞霓見狀十分不滿，“是來給師姐助陣，把自己弄這么顯眼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