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的很清楚。那些專業(yè)我不喜歡，而且以后就業(yè)面也太窄，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但以我的分數(shù)如果去滬城的大學，是可以挑選專業(yè)的，可以選很熱門，或者我很喜歡的專業(yè)。比起一時的光環(huán)，我更在意長期的職業(yè)發(fā)展。”

    聽到這一席話，方父和方母的眼中涌現(xiàn)出復雜的情緒，半是欣慰，半是傷感。他們想不到女兒竟然能有這么成熟的規(guī)劃。

    方繼亭一直盯著她，似乎想要再叁確認這是不是她的真心話，但她一直躲避著他的眼睛，直到他收回視線。

    陳婉琴嘆了一口氣：“寧寧真的長大了，是mama太狹隘。剛才我又仔細想了想，這種冷門小語種分數(shù)低一些也是有原因的，從就業(yè)上來說肯定是比不上滬城那兩所學校的熱門專業(yè)，比如說經(jīng)濟學、管理學。剛才只是突然聽說女兒要離開mama，有點兒慌了。你在這件事上比我們更成熟理性，mama支持你?！?/br>
    方行健也點頭附和。

    方寧故作輕松地擠出個笑模樣：“好，那就這樣吧，我想的也是經(jīng)管類的專業(yè)，聽說適合女孩子，而且賺錢多?！?/br>
    事情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定了下來，只剩下填寫志愿的具體細則。

    方寧看著家人一心一意幫她查志愿書的樣子，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她可真厲害，說的那套冠冕堂皇的話，幾乎連自己都要騙過去了。幸好爸爸mama也相信了。

    哥哥相信嗎？她不知道，或許吧。

    因為在那一瞬間，她根本不敢看他。她害怕只要一眼，只要再看他一眼，辛辛苦苦搭建起來的心理防線就會全線潰敗。

    要編造出一個合格的謊言，是要以真實為依托的。以九分的真實為基礎，將那一分的虛假嚴絲合縫地編織進去。

    所以她不喜歡冷門小語種是真的，不好找工作是真的，不求一時的光環(huán)是真的。

    去滬城的學校會有更好的職業(yè)發(fā)展是真的，唯獨她在意這一點是假的。

    方寧十四歲那年，方繼亭考入燕城大學，拿到新生獎學金，還如愿去了自己心儀的專業(yè)。

    少年意氣，鮮花著錦。

    她那時候離高考還遠得很，對大學什么的也不了解。只覺得方繼亭去的地方，一定就是最好的地方。

    后來，在她某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夢里，一個黃昏，她站在燕城大學那片有名的湖邊等他。那也是一個夏天，天公喜怒無常，陰云遮蓋了天幕，但晚霞還在鋪天蓋地地燃燒著，從烏漆漆的云朵后面透出銀紅色的邊來。

    方繼亭從很遠的地方跑過來，過來吻她。

    有段時間，她一直重復地做著同一個夢。

    可是在現(xiàn)實中，在十四歲到十八歲這整整四年里，她一次都沒有去燕城大學里找過方繼亭。

    一半是因為恐懼而克制，另一半則是因為自卑而膽怯。

    只有一次，唯一的那一次，大概是高二剛剛文理分科的時候吧，她一個人偷偷坐公交車到燕城大學，想進去看看方繼亭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樣子的。上一次去還是在讀幼兒園的時候，早就一點記憶都沒有了。

    到了西門，她剛想跟著人流走進去，忽然見到另一個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小姑娘被保安攔住了。

    保安大叔板著臉，看起來就挺不近人情。

    “你有卡么？“

    “什，什么卡？“

    “學生卡，只有看到卡我們才能放你進去?！?/br>
    “啊，要卡嗎？可，可是我去經(jīng)貿大學的時候，是不需要卡的呀……“小姑娘有些怯怯的。

    保安大叔頗有些“與有榮焉“的樣子。

    他說：“我們燕大和別的大學能一樣嗎？全國的人都想進來看看，如果不限制入校的人，學生們就都沒地兒待了?！?/br>
    看著小姑娘泫然欲泣的模樣，大叔放緩了語氣：“孩子啊，等明天吧，明天帶上身份證去東門早點排隊，每天固定放一批游客入校，晚了就進不來了?！?/br>
    那小姑娘垂著頭走了，方寧卻還站在原地，羨慕地看著那些有卡的大學生向保安揮揮手就能邁進那道門。

    在那一刻，她清晰地意識到，門內和門外原來真的是兩個世界。那一步的距離，是多少學生苦讀十二年也邁不過去的。

    從那時開始，在方寧的概念里，全國的大學就只有兩個分類。

    燕城大學和“其它大學”。沒有道理可講。

    而她現(xiàn)在，就要放棄燕城大學，去“其它大學”了。

    當然，這稱不上難過，最多是有一點點遺憾。

    畢竟她之前成績相當一般，本來就沒敢妄想過。

    真正令她難受的，其實還是去滬城這件事這么快地定了下來。

    在此之前，她還能欺騙自己，假裝這個夏天是沒有盡頭的。

    可是如今，那座南方城市的輪廓在她面前隱隱浮現(xiàn)出來，浮現(xiàn)在這個夏天的終點，連接著秋天，冬天，還有那之后的很多年。

    ==

    寧寧啊，好好賺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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