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果2
似月食言了。 她在觀察的另一對人類讓她再一次決定主動剪斷令他們命運糾葛交織的紅線。 她看著鏡子的中一切,幽幽嘆了口氣:“希望是最后一次。” 這一對主角是一位品學兼優(yōu)的學生和一位安靜的女孩。 人不該有執(zhí)念。 嘗到了好的,再失去,比沒有擁有過更殘忍。 會令人在反復的期待中扭曲心智,逐漸將莫大的感激、希冀,磨礪成渺茫的期望、再也等不來的失落、以及為何那人要出現(xiàn)的質問。 在痛苦中來來回回,直到將感恩化作仇恨,將善意視作惡果,將報復當做目地,那可憐的一星半點的良知早在日夜等待中燃燒殆盡,只剩下如影隨形的執(zhí)念。 林祈是個長相英俊,品學兼優(yōu)的好學生,至少在所有人看來他是。 但沒有有人知道叁年前他不學無術,只是個在野巷子里混的人,除了打架斗毆什么都不會,被路過的人稱作上不得臺面的二流子。 蘇愿曾拯救過他。 她在中考時以《世界上另一個我們》為題,獲得滿分作文,此文在A市范圍內引起極大轟動,文中她以目睹同齡人打群架為點,探討了同齡孩子得不到正確管教,誤入歧途的悲哀。 她真切地呼吁社會之責,宣講無論怎樣的出生,無論他們做過什么,都應該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林祈被帶到少管所兩個月,進去的第一天,就聽見教導員為他們讀了這篇作文。 “好好聽一下,要不是這篇作文,就你們一群不叁不四的,我才不想收。聽完了這兩個月都給我聽話點,兩個月后,都去高中報到!” 林祈用了兩年的時間才將初中落下的課補上來,在高二下學期,他第一次超越蘇愿成為全年級第一,從此穩(wěn)座其上,再也沒下來過。 高考完,林祈不負眾望摘得高考狀元的桂冠。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綁架蘇愿。 他將蘇愿的眼睛蒙上,逼進她耳邊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可憐的小東西在他身下顫抖。 她搖著頭說不知道,乞求他放了她。 他卻說:“我找了你這么久,等了你這么久,我怎么可能放過你?” 蘇愿不知道他在說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她什么時候招惹過這樣的瘋子。 “我不認識你…” 他只是在笑:“你果然不記得了?!?/br> 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打架,他傷得很重,肋骨大概斷了幾根。 起因是他搶了東邊一個人的錢,他想去買點吃的。 他自從父母相繼病逝后就沒再讀書,整天混吃等死,還好長得高,手身利落,在東西巷打了幾架,都說他是不要命的小瘋子,名聲算是傳了出去,也是混出了點名堂。 人都叫他一聲“西哥”。 不過那都是風光時候,西巷被條子肅清過一回,人都抓得抓,散得散。 東巷十幾個人圍攻他,被他打趴了一半,他自己也倒下了。 蘇愿就是那個時候路過的。 當然不是她主動救他,是他從巷子里伸出一只手,惡狠狠威脅她把身上的錢交了出來。 蘇愿嚇得差點尿褲子,一整個書包都顫顫巍巍給了他。 他當時就笑了,把書包往地上一扔:“小姑娘,我要的是錢,你給我這個有屁用?!?/br> 林祈逼她明天再來給他送錢,否則就把她書包一把火燒了。 蘇愿正好初叁,書包里有很多卷子習題,對當時的她來說珍貴萬分,她只得答應。 誰知第二日,她拿著錢顫顫巍巍要去換回書包,就看見東邊的人又來了,她躲在垃圾桶邊目睹他們打了一架,不敢出聲,一動不動。 后來她幫他叫了救護車就跑了,從此,再也沒有走過西巷,自然也沒有要回書包,被父母訓了一頓。 直到中考時,命題作文《世界上……》。 她一下子就想到那個打架的少年,雖然她沒看清他的臉,但她知道,他們是同齡人,她在考試,而他可能還在和人打架。 她動筆寫下了那個作文,卻沒有想到會造成那么大的影響。 林祈從回憶中抽身,見她還在哭。 不耐煩的嘖了聲:“哭什么哭,幾年了還一個樣?!?/br> 蘇愿怔住了。 又聽他說:“你的書包還要不要?” “是你!” 蘇愿茅塞頓開,一下子就想起他是誰了。 “嗯,是我?!彼麘寺暎骸澳惝敃r答應要來的,騙我…?” “我…我去過?!彼曇艉苄 ?/br> 他信了,又干笑了聲:“去了不來見我?” “我看見…你們在打架…” “怕了?” 蘇愿咬唇,不敢吱聲。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嗎?” 林祈忽然問:“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再也沒來過?!?/br> “不過沒事,這叁年來,我一直都在觀察你。很快,我就能名正言順的在你身邊了。” 他將她眼罩取下來,蘇愿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林祈。 “怎么會是你?” “怎么不會是我?!?/br> 林祈哼笑一聲:“小姑娘,我等了你好久。” 他的手指伸向她臉頰的皮膚,她下意識躲過。 手在空中停了一下。 林祈說:“你知道我想干嘛嗎?” 蘇愿瑟瑟搖頭,她只想回家。 林祈抬高她的下顎,面無表情地一字一句:“蘇同學,我想干你?!?/br> “不…不可以!” 蘇愿開始蹬腿,她眼睛泛紅,淚珠兒滾著圈,就要落下。 林祈沒理會她的掙扎,他強硬地按倒了她。 淚水滴在了地上。 盡管讀了幾年書,但在西巷的日子,那些靠搶才能得到一切的觀念,印在他的骨子當中,消散不去。 西巷之中,無主之物,最先占有它就是它的主人。 他等了她那么久,怎甘放過? 他吻她,她咬他,小奶貓亮出了利爪,支支吾吾的反抗。 他的親吻是夏天熱烈的風,吹過來勢洶洶,不可阻擋,裹挾著少年多年來的欲望、原本卑微的仰望在這一刻變成了現(xiàn)實。 他將她壓倒,將吻如激流雨點灑在少女名為純真的身體上。 “放開我!林祈,你這是犯法的!” 林祈面色不改,眼底甚至漾開絲絲笑意,他問:“那又如何?” 蘇愿怔忪,他對法律毫無畏懼之心。 林祈抬起她的腿,在她耳邊落下一吻,他的聲音是千山萬水跋涉而來的風,輕輕的,輕輕的落在她耳邊:“我終于得到你了,蘇蘇?!?/br> 蘇愿絕望地閉上眼,疼痛與黑暗侵襲而來。 蘇愿沒有哪一刻有這么后悔。 為什么要心軟替他報警? 為什么自己要寫下那一篇作文? 為何甘做農夫? 身體上的痛,好痛… 從小接受的教育,告訴她要助人為樂,誠實友善,她心中筑建起來,名為良善美好的人格轟然倒塌。 他在她身上聳動的每一下,都令她感到惡心。 但她無力反抗,她想狠狠咬他,讓他滾下去,可她太脆弱了,如被風雨摧殘的花朵。 似月閉上眼,有些不忍往下看去。 這是一場起于強暴的故事。 林祈以愛之名,自私的,強硬的,不顧一切地占有了善良的少女。 似月從他們糾葛的紅線往下看去,假意原諒、以愛為劍,糾纏報復,兩敗俱傷。 他們的故事還有很長。 可惜她看見的那一切已經過去了很久。 關于蘇愿的痛苦,她的經歷,她的心碎,似月只囫圇看了個大概便不忍心了。 蘇愿在最開始噩夢般的經歷后,傷心欲絕了幾天。 她不甘如此,蘇愿嘗試去求助父母報警,去找校方檢舉林祈的行為,讓他沒有資格再去讀書。 可她太過稚嫩,因為羞恥心第一時間洗刷了證據(jù),錯過了取證的黃金時間。 再加上她無法準確說出事情發(fā)生的地點和時間,由于證據(jù)不足,林祈在警方面前完美的塑造了一個雙方自愿發(fā)生關系的故事。 因為林祈過于優(yōu)秀的形象,事情最終不了了之。 蘇愿無法相信警方竟然如此草率行事,但很久以后,她才知曉,警察是能找到證據(jù),但林祈背后有人。 “你以為你去報警我就不敢動你了嗎?” 林祈從警局出來。 上一刻,他還溫和有禮宛如叁好學生,一問一答毫無破綻,此時,他眉頭平展,嘴唇挑起,眼底染著欲。 蘇愿被他推到墻邊,他壓著她的手腕,在石墻上碾磨。 “蘇愿啊,我告訴你,你要拉我下地獄,我也一定會帶著你的?!?/br> 聲音輕慢,每一個字都壓著她的神經而過。 她太陽xue突突的跳。 “林祈,我哪里對不起你了?我甚至救過你!你憑什么這么對我?你還有良心嗎?” 林祈只是安靜地凝視著她,單薄的眼皮上挑,漆黑的瞳孔仿佛那天噩夢的黑夜,他緊緊的盯著她,猛地湊近她。 他攫住她的唇,這是一個掠奪的吻。 毫無保留的愛欲,毫無保留的占有,他按住她的后腦勺,吻的深沉又用力。 蘇愿“唔唔”兩聲,雙手在他胸膛上使勁兒的推搡,少年的身體將她按在他懷里,按的死死的。 直到蘇愿快要呼吸不過來,他才松口,他目光緊鎖著她被吮到紅潤透亮的唇,看著她氣喘吁吁,面頰緋紅的小模樣。 他輕聲笑了,蘇愿能感到他的胸膛在微微震動。 他一只手強硬的將她按倒在他懷中,低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蘇愿,正因為你救過我,我才不想放手。” “無論用什么手段,無論過程怎樣,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行?!?/br> 他將他偏執(zhí)渴求毫無保留的給她看,他就是要得到她,不惜一切代價。 這令蘇愿感到害怕,令她無所適從,她聽不下去他的話,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林祈沒有躲,他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只是用很平靜的聲音,仿佛在談論天氣一般的語調說:“蘇愿,我以前是怎樣的人,你應該知道,如果你希望你的家人活得好好的,你最好別離開我?!?/br> “你!” 她不怕所謂的名節(jié),她勇于報警,可她的爸爸mama對她那么好,她不能讓他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蘇愿在林祈單方面的脅迫下,與他填了同一所大學,糾纏了四年。 這四年間,在無數(shù)個黑夜里,她都反反復復的想,林祈對她的執(zhí)著到底從何而來? 似月不喜歡這樣扭曲的感情。 以愛的名義自私的囚禁一個人。 林祈給予蘇愿的一切,無論他對她多么好,都改變不了他曾經強暴過她,以家人的性命威脅她的事實, 即便他能把全世界都擺在蘇愿面前,也都不是蘇愿想要的。 似月迷茫了,她去詢問爺爺。 “爺爺,如果兩個人在一起是互相折磨,我應該幫他們解脫嗎?” 爺爺捋了捋胡子,像是陷入了回憶中,最終他呵呵一笑。 “孩子,你看那顆星星?!?/br> 似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在夜空的東邊閃耀的星星。 那是參宿。 似月不明白爺爺讓她看這顆星星的原因。 “爺爺想說什么?” “參宿與商宿,一個在東,一個在西,它們此出彼沒,一個高高升起,一個就會落下,他們永不會相見?!?/br> “如果你能讓他們同時升起落下,你會這樣做嗎?” 似月?lián)u頭:“星星并沒有生命,我并不會感到心疼,也不會這樣做?!?/br> 爺爺?shù)难劬δ曋强眨骸昂⒆?,人類的感情是復雜的,哪怕你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但你改變不了他們的心?!?/br> 那天的最后,爺爺對她說了這樣一段話。 “如果當你迷茫的時候,你就抬頭看看星星吧,星星會告訴你一切?!?/br> 似月并不懂爺爺?shù)囊馑迹瑺敔敳]有告訴她,該如何去做? 最終的選擇還是在她身上,她想幫蘇愿。 林祈死了。 似月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嘆息了一口,這是她第二次直接導致人類的死亡。 其實她隱隱約約知道會這樣,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她剪斷了兩人的紅線,為了防止類似上次的事情發(fā)生。 這一次,似月施了一些法術。 她沒有讓林祈像褚墨一樣,變得漸漸“不愛”蘇愿,她選擇清空林祈,以及他周圍人對蘇愿的記憶。 當他醒來以后,他會忘了蘇愿,他身邊的人也不會記得蘇愿和他有任何關系。 似月想,只有這樣,讓他忘了蘇愿,才能讓他放下執(zhí)念,才能放過蘇愿。 事與愿違,林祈瘋了。 林祈在有一天醒來之后,他發(fā)現(xiàn)他的枕巾濕了一片,他的眼角還有淚痕,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哭? 他在坐在床上,愣了很久很久。 他總覺得他忘了什么,很久之后,他才想起一些模糊的零星半點的記憶,不,不是記憶,而是在腦海深處徘徊著的一個人影。 他本能的覺得,他把她忘了,這是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似乎是他的愛人。 漸漸的,他感到心底如同深淵一般的空虛。 他好似記起來了什么,可他什么也沒想起來。 他只記得他曾經愛過一個人,很愛很愛,愛到深入骨髓,深入靈魂,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長相,不知道她的聲音,不知道她的笑容。 他只知道,他愛她。 可他連她什么都不知道? 他發(fā)了瘋一般的向周圍的所有人求證,說他自己有一個愛人。 但是認識他的人都以奇怪的目光看著他,他們告訴他。 “我從認識你以來,你一直都是一個人?!?/br> 怎么會這樣呢? 他分明記得!有一個身影,一個小小的身影一直陪在他身邊! 怎么會把她忘了呢? 他打開新華字典,把里面所有的字都翻了一遍,一個一個挨個的寫。 他想要拼湊出她的名字,他把每一個字都寫了一遍。 如果他想不起她的長相,那至少也讓他知道名字吧,林祈這樣想著。 直到寫到那兩個字的時候,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顫抖。 “蘇愿?” 林祈撫摸著未干的筆痕,眼神一派溫柔,他輕輕念著她的名字。 無比的熟悉,仿佛已經念過千百次。 “是你嗎?蘇愿?!?/br> 他在一面墻上,寫滿了蘇愿的名字。 當他拿著這個名字去向周圍的人詢問時,卻被告知。 沒有這個人。 那個時候,似月已經讓蘇愿遠走他鄉(xiāng)了,她消去了所有人對蘇愿的記憶。 除了林祈僅僅記得一個寫了千萬遍才拼湊起的名字外,沒有一個人記得她了。 林祈陷入了瘋狂,他覺得一定有這個人存在,但所有人都告訴他沒有。 一定是別人騙了他,一定是別人騙了他。 他不相信,蘇愿一定還在!為什么不告訴他蘇愿在哪兒? 她是被人藏起來了嗎?為什么不對他說真話?為什么要騙他? 在又一次詢問別人的時候。 “我都說了多少次,沒有這個人,你為什么就不相信???” “不可能!蘇愿一定在?!?/br> 林祈大聲否認。 “她真的不存在!” 林祈掐著那個人的脖子,拼命的質問:“不不,她一定在,她為什么不出來?她不知道我在找她嗎?不,她一定知道,一定是誰把她藏起來了,所以我才找不到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我的蘇愿藏起來了?你告訴我啊!你把她藏哪兒去了?蘇愿在哪!你告訴我蘇愿在哪啊!把她給我,把她還給我!” 最終結束這場歇斯底里鬧劇的是警察。 林祈差點把人掐死,他被診斷為嚴重的精神分裂和妄想癥。 最終他被送進了精神病院,特殊關押了起來。 他偷偷用指甲摳起一塊瓷磚的一角,扣到血rou模糊。 一筆一畫的在墻上刻下了蘇愿的名字。 他還是沒有想起她長什么樣,但他想把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刻在墻上。 這樣就再也不會把她忘了。 瓷磚被護士發(fā)現(xiàn)了沒收了,但沒關系。 他還有指甲,他用指甲繼續(xù)刻她的名字,刻的很慢,也很疼,但林祈感覺不到痛,他腦子里只剩下她的名字。 漸漸的,把他的指甲給磨平了,皮膚也被磨破了,露出血rou。 有血也好,十個手指頭全都是血,他就用血蘸著寫蘇愿。 他看著用血寫下的字,癡癡笑了,但這么點血怎么夠他寫滿墻上呢?他對著手背狠狠咬下去,一股子腥甜味,他有了更多的血。 但不夠… 還不夠他寫滿。 有一日,值班的護士推門而入。 她尖叫一聲,不可置信的望著墻上、地上、鋪天蓋地的血和字。 入目全是血紅的名字,無一不是:“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愿,蘇…” 深色的是已經干掉的血跡,還鮮紅的是未干的血。 林祈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呼吸,他的手指還沾著濕潤的鮮血,手邊還剩下一個沒寫完的愿字。 在被遺失的記憶折磨了這么久之后,他最終用磨得鋒利無比瓷磚,割腕自殺。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沒有放棄寫她的名字。 似月將這件事情告訴遠在千里之外的蘇愿。 蘇愿在的城市正是冬天,還在下雪。 聽到林祈自殺時,她的睫毛上落了幾點雪花。 似月問:“你…會傷心嗎?” 蘇愿沒有回答,她垂一下睫毛,閉了閉眼。 似月說:“你要我將你的記憶消了嗎…” 有一滴晶瑩的水滑過,是雪,還是淚? 蘇愿轉向昏黃的路燈盡頭走去。 她的聲音伴著雪飄了過來。 “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