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手機的時候，人在一個錄音棚中。身側(cè)的新朋友們正在撥弄琴弦，商量如何配合。商羽身在其中，穿著背心、系著發(fā)帶，是很簡單、利落的打扮。他心情極好，起先沒察覺手機亮起。是一個抱著貝斯的青年告訴他：“商，好像有人給你發(fā)消息?！?/br>
    商羽這才“啊”一聲，帶著耳機，過去拿手機。

    他原先是想，這個手機上加的人很少，爸媽基本不會在這個點聯(lián)絡，那發(fā)來消息的人是誰，呼之欲出。

    又想，之前自己發(fā)自拍過去的行為實在很傻，以后還是……

    念頭轉(zhuǎn)到一半，他看到上面一行文字。

    上面是一串地址。

    商羽看著那串地址，神色一點點冷淡下去。

    身后，有人在叫他：“商？怎么了嗎？”

    商羽回答：“沒事，我……”

    他手指按在回復鍵上。

    關(guān)誠告訴他，他現(xiàn)在人在伯明翰，也知道商羽這會兒在牛津。

    兩地之間有一百來公里，關(guān)誠說，他想見商羽。

    商羽只覺得自己被驟然投入水中。

    憋悶、窒息，喘不過氣。

    他手臂緊繃起來。因許久不動，Luke等人察覺不對。Luke上前，問：“商，有什么事嗎？”

    商羽盡量讓自己呼吸平緩一些，側(cè)頭看自己的友人。Luke有一張很典型的英國面孔，有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他給商羽看過自己一家人的照片，親密擁抱在一起的夫妻、兩個小孩，都是一模一樣的瞳仁。那些被Luke介紹給商羽的新朋友，也都在開玩笑時調(diào)侃，說Luke家的小女兒只有三歲，就已經(jīng)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吉他手。至于大女兒Anna，看起來是個靦腆的小姑娘，可一旦坐在架子鼓旁邊，就要“馬力全開”。

    剛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商羽不覺得有什么。但此時，他心里忽然涌起一種鮮明的羨慕。

    他把手機屏幕按掉，對Luke說：“抱歉，我臨時有點事?！?/br>
    Luke眉毛擰起一點，看商羽神色。商羽倒是沒有讓自己情緒泄露太多，說：“工作上的臨時安排?！?/br>
    然后露出一個“你懂得”的表情。

    Luke嘆氣，果然很懂。他拍拍商羽肩膀，開始和他說起自己當初在一家唱片公司工作時候的種種身不由己。等到后面合約到期，他果斷選擇離開、做一個自由音樂人，到現(xiàn)在，也算有有所成就。

    他以自己的經(jīng)驗、經(jīng)歷，給商羽建議，想要足夠的自由，就要自己承擔這份“自由”的后果。他當時剛從公司離開的時候，前路未卜，大女兒剛剛出生，好在妻子支持他，相信他的才華。到現(xiàn)在，一切都走向好的方向。

    而商羽，他人氣很高，才華橫溢——Luke握住他的肩膀，認真地說：“商，你一定可以的！我不懂你們國家那邊的法律，但要解約的話，你需要一個好律師?！?/br>
    商羽聽著，笑一笑，反拍Luke的肩膀，說：“謝了?！?/br>
    錄音棚里，其他人聽到商羽要離開的消息，都露出遺憾目光。商羽和他們一一握手、告別，拎著自己帶來的設備離去。

    天氣不好不壞，不過小劉看到商羽如今的打扮，大驚小怪，不知道從哪兒給他找來一件外套，念念叨叨，說：“商哥，你可別生病了，那關(guān)總得活吃了我！”

    話音剛落，覺得商羽視線掃過來。小劉話音卡住，心想：我又哪里說錯話了？

    他悻悻地縮回座位上，不再講話。

    太陽漸落。

    他們離開牛津的時候，天色還亮。到了伯明翰，倒是迎上一片漆黑夜幕。因云層厚重，仍然看不到星光。

    關(guān)誠的助理林修在酒店大堂等候，見商羽來了，戴著帽子、口罩，儼然全副武裝。在把房卡遞給商羽的時候，他額外多看兩眼。商羽留意到林修的目光，視線一樣轉(zhuǎn)來。

    他個子高，比林修高了半個頭。這么隨意一眼，都潛藏著壓迫感。

    林修皺眉。

    等到商羽上樓了，林修慢慢側(cè)頭，看著旁邊跟上來的小劉。

    小劉叫他：“林哥！”

    林修笑一笑，說：“咱們的房間也開好了，對，還有司機大哥……”

    小劉：“嗯嗯?！?/br>
    林修停頓一下，有意無意，問：“商先生之前在做什么？”

    小劉一愣。

    林修斟酌，說：“我看商先生好像心情不太好？”

    小劉脖子一縮，直覺這是個危險的問題。

    他回答：“就是在錄音棚啊，說是想要再錄幾個DEMO?！?/br>
    林修“哦”了聲，暗暗記下這點，預備之后給關(guān)誠匯報。

    他思來想去，到底不覺得有什么不對——如果是因為被打斷錄制而不高興，以關(guān)總對商羽的縱容程度，商羽完全可以對關(guān)總明說，關(guān)總一定不會生氣，只會讓商羽和朋友們好好玩兒。

    這是他一個外人都能看明白的事。

    所以……

    “心情不好”，可能是錯覺吧？

    林修遲疑著想。

    他再看小劉，笑道：“這里幾個特色菜是不錯，走，一起去嘗嘗？”

    小劉樂了，說：“嗯？不會是‘仰望星空’吧？”

    林修大笑，說：“怎么可能?！?/br>
    兩人講話，氣氛漸漸融洽。小劉心想，原來關(guān)總的這位林助這么好說話啊，興許也有在異國他鄉(xiāng)、不用像是在國內(nèi)那樣，一直繃著一張臉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