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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海只顧低頭吃飯,話都懶得講。 再轉(zhuǎn)眼天就冷了,「服裝大世界」里賣的衣服也逐漸變成了厚厚的冬裝。 禮拜一的時候,徐明海照例不到六點就關(guān)了門,準備去接媳婦放學(xué)。倆人算來算去,一星期也就這么點兒時間能擠出來拿來偷偷約會。所以別人盼周末,他倆望眼欲穿盼周一。 可今天徐明海還沒走出市場大門,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前方。 “爸?”徐明海一愣,隨即開始胡思亂想,“家里出事兒了?” 徐勇擺手:“哪兒的話?!?/br> “那您怎么下班不回家跑這兒來了?” 徐勇沒搭茬,而是另起話頭:“怎么今天這么早就收了?” “我……”徐明海頓了頓,真假摻半地回答,“我去接果子,他說學(xué)校今天會發(fā)好多補習(xí)材料和書,我怕他一人坐公車拿著不方便。” “哦,那不著急。兒子,陪我待會兒行嗎?咱倆聊聊?!毙煊聠?。 “聊聊”這種溝通方式似乎并不適合中國式的親子關(guān)系。他們中大部分人更習(xí)慣彼此指責(zé)或互不理睬。像徐家父子這樣相處融洽的,在胡同里已算是鳳毛麟角。 此刻,連徐明海都覺得自己爹的要求過于細致了,有種瓊瑤劇的酸意,但也只得點頭:“成,您看咱爺兒倆奔哪兒?” “跟我走吧,不會耽誤你太久的。”徐勇夾了夾腋下的公文包。 與此同時,秋實正站在校門口等徐明海。等得時間有些久,凍得直跺腳。傳達室的大爺因此看不下去了,喊他進來坐。 秋實想也許徐明海碰上什么難纏的顧客,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便謝過人,跑進燒著旺旺爐子的室內(nèi),從包里摸出書來打發(fā)時間。 這還是北京亞運會那年衡燁送的那本「挪威的森林」。當(dāng)時秋實正是熱衷看武俠的年紀,只略略翻過幾頁,覺得看不太懂就放下了。 由于那天倆人不經(jīng)意間提起這位遠在新西蘭的舊日好友,秋實回家后便找出了這本書。沒想到再看時,卻總有一股孤獨和悲傷的味道在鼻尖縈繞。 于是,在小小的傳達室里,大爺聽單田芳,秋實讀村上春樹,誰都不打擾誰。 秋實從第一頁再次細細讀起。這次,直子提到的那口荒郊野外的水井讓他想起了密山屯子里的“鬼沼澤”。而自己剛來大雜院的時候,就跟徐明海講過這東西。 “夏天的時候我們就在草甸子里玩。那里有傻狍子,一嚇唬它就跑得老遠了。有時還能遇見小狼崽子,其實就跟小狗一樣。甸子里有花臉蘑,撿了回家能當(dāng)菜。但是也要當(dāng)心,大人說草長得矮的地方千萬不能去,是鬼沼澤……” “孩子。” 秋實聽見有人叫他,立馬從回憶里醒來。 “吃餃子嗎?”大爺拿出長方形的鋁制大飯盒,打開一看,又白又胖餃子一個個排列整齊。 “豬rou白菜的,倍兒香!” 秋實趕緊擺手。 大爺堅持:“別見外,嘗嘗你大媽的手藝!” 秋實于是不再客氣,直接上手掂起一個放進嘴里,汁液頓時飛濺而出,果然美味。秋實舔著手指贊嘆:“皮兒薄餡兒大,好吃?!?/br> “再來倆!”大爺挺高興。 這時,門外緩緩駛來一輛車。秋實站起來一看,是徐明海。 “不吃了,多謝您,接我的人來了?!?/br> “那走吧,回頭什么時候想吃餃子了就過來?!?/br> 秋實背起書包,再三向大爺?shù)乐x,然后撒丫子就跑。上車后他坐在副駕駛,伸頭過去飛快啄了一下對方。徐明海的臉有些過于冷了,感覺像是親上一塊硬邦邦的石頭。 “怎么這么涼?”秋實伸手給徐明海捂臉,“凍著了?” 徐明海扯出個笑:“站外面兒跟人多聊了會兒?!?/br> “那餓不餓?”秋實一面把書放進包里,一面說,“剛才蹭了趙大爺一個餃子,把我饞蟲勾起來了,要不咱吃餃子去?” “果子……” “或者吃面條兒也行,”秋實提議,“熱乎乎地吃上一碗你就暖和了?!?/br> “果子,果子你聽我說?!?/br> 秋實的碎碎念被徐明海打斷。 “嗯,我聽著呢,怎么了?”秋實這時才察覺徐明海狀態(tài)似乎不太對。 被秋實這么一問,徐明海張了張嘴反而沒了話。過了半天,他才說:“就你原來提過保送去廣州X大那事兒,還有戲嗎?” 秋實愣?。骸笆裁匆馑迹俊?/br> “我想……你要不再找老師問問,明年七月才高考呢,肯定還有時間?!毙烀骱5难凵耖_始游離,聲音顫巍巍的,“果子,你去廣州上學(xué)吧,學(xué)費生活費我給你出?!?/br> 秋實呆呆地看著徐明海,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毫無防備間一腳踏進了那口井,墜入了看不見的鬼沼澤。 第74章 他是我的命 徐家父子來到附近的一處公園。這里綠化不錯又不要門票,是很多老人們晨練,父母帶孩子遛彎的首選之地。徐明海小時候也常來,如今再一看,不知道是不是記憶出了錯,這里居然只有這么小? 徐勇跟院內(nèi)的小販買了串冰糖山藥,帶著徐明海坐到公園一隅的石凳上。 “您不是不愛吃甜的嗎?”徐明海瞅著自己爹不同尋常的舉止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