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特別行動隊的電梯，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是秘密，但花崇向來不會在這兒抱他。

    花崇身上帶著一路的風塵和寒氣，但是胸膛卻那么熱，貼著他，將溫度都給了他。

    他在這溫度下緩緩放松，那些支棱著的尖刺、叫囂著的怒意，都漸漸收了回去。

    他仍舊憤怒，可是憤怒不再切割著他，令他難堪。

    他的愛人回來了。

    電梯上升的速度很快，意味著這個擁抱并不會持續(xù)太久。

    花崇松開手臂，在柳至秦背上拍了兩下，再次看著他，幾乎是用命令的語氣道：“你可以憤怒，可以不甘，你的怒火燒得越旺越好。但是你記著，你不是生來就帶著罪。你最親的親人是受害者，但你不是加害者。安擇給與你的是最真摯的親情，你給與他的又何嘗不是？”

    電梯停下，在梯門打開之前，花崇用力在柳至秦胸口捶了捶，“你不是罪人，你是一名堂堂正正的警察！”

    第160章塵哀（10）

    蒼白的燈光打在顧厭楓臉上，他瞇著眼，眼尾拉得很長，像是蜻蜓在湖心點上的一條水痕。

    “葉鈴蘭？”他微笑著看向花崇，身子斜靠在椅背上，漫不經(jīng)心地鼓了個掌，“你比我聽說的更厲害，這么快就把那個女人找了出來。”

    花崇此時穿著一件淺灰色的襯衣，神情肅穆，表面看上去似乎是平靜的，但坐在他正對面的顧厭楓看得見他眼中燒得旺盛的怒火。

    “她就是你的母親？”花崇必須保持冷靜，可不久前與柳至秦的那個擁抱讓他疼痛難忍。

    “母親這個詞是不是太親密了？”顧厭楓眉間顯出一絲不屑，“僅僅是給與，并且還是被迫給與生命，就能被稱作母親嗎？”

    花崇睨眼道：“至少，在血緣關(guān)系上，是她生下了你?！?/br>
    顧厭楓抓了抓頭發(fā)，唇邊噙著淺淡的笑，上身往前方傾了傾，語氣十足惡劣，“也是她生下了柳至秦?！?/br>
    花崇瞳孔極輕地一顫，聲線更寒：“你和柳至秦，甚至還有顧允醉，是因為某個計劃而出生？鳳蘭當年是‘銀河’組織一個重要的根據(jù)地，在那里誕下嬰兒的不止是葉鈴蘭，還有其他女人，女人們是試驗品，用更殘酷的話來說，她們只是容器?！?/br>
    顧厭楓臉上的那些散漫逐漸消失，笑意幾乎被仇恨所取代，但他仍在笑，只是這種浸著仇恨的笑寒意砭骨。

    “她們生下的小孩，將來會為‘銀河’所用，但是在一個既定的年齡段之前，他們生活在普通家庭，像所有普通小孩一樣?！被ǔ缯f：“顧允醉是在初二結(jié)束之后被帶走，那么這個時間段應該是在初中。”

    顧厭楓贊許道：“繼續(xù)說?！?/br>
    “我一直在思考，那些孩子十多歲以前為什么會生活在普通家庭里，對自己的身世一無所知?！被ǔ缯f：“這趟回來的路上，我有些明白了。當年的‘銀河’和現(xiàn)在相比，只是一個孱弱的小怪物，它自身難保，不可能耗費大量的力氣來養(yǎng)育女人們生下來的小孩，所以這些小孩被放在普通的、無辜的家庭，他們?nèi)绻Y質(zhì)平庸，那他們大概這一生都不會知道自己為什么而出生，他們會被留在那個普通的家庭，然后繼續(xù)過普通的生活?！?/br>
    “只有像顧允醉，還有你這樣的人，才會被強行帶走，充當‘銀河’千萬條蟲足之一，然后又成為‘銀河’本身?！被ǔ缋^續(xù)道：“有些人看似是被放棄了，但被放棄的他們，似乎比被選中的你們更加幸福?！?/br>
    顧厭楓換了一個方向架腿，“你的比喻真可愛，孱弱的小怪物。”

    花崇等著他往下說。

    “但我要糾正一個地方?！鳖檯挆餍Φ溃骸啊y河’從來沒有缺過錢，將小孩丟在普通甚至貧窮的家庭，不是因為‘銀河’養(yǎng)不起他們，而是那樣的環(huán)境，更容易激發(fā)一個孩子的潛能。困窘逼仄能做到的事，錦衣玉食不一定能做到?！?/br>
    花崇有意在顧厭楓這里挖掘到更多信息，“我相信犯罪組織不缺錢，不過既然能選擇這種‘散養(yǎng)’方式，那就說明，當時出生的孩子非常多，‘銀河’認為沒有必要擔負每個人的成長消耗？”

    顧厭楓盯著花崇的眼，片刻后懶散地扶住額角，“花隊，其實我覺得你也有成為‘銀河’的潛質(zhì)?！?/br>
    監(jiān)控室里的柳至秦面若覆霜，沉默地看著顯示屏。

    “說笑了?！被ǔ绲溃骸拔抑徊贿^是嘗試揣摩你們的想法。顧允醉說，那些女人叫‘AI’，我該怎么理解這個詞？”

    “灰塵的塵，哀傷的哀。不就是塵埃嗎？”顧厭楓說：“多，且無足輕重?！?/br>
    “無足輕重？”花崇說：“但葉鈴蘭顯然不是個無足輕重的人?！?/br>
    “她是。”顧厭楓提到葉鈴蘭，語氣稀疏平常，聽不出分毫母子之情，“因為像她那樣的‘塵哀’實在是太多了，她和她的孩子，根本不算什么?！?/br>
    花崇搖頭，“你在‘銀河’是無足輕重的存在嗎？你們盯上的柳至秦，也絕非無足輕重?！?/br>
    顧厭楓又笑起來，“我的花隊，你看到的是現(xiàn)在，但是在過去，沒人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樣。如果我天資愚鈍，那我就是無足輕重的孩子，就是被放棄的孩子，我成不了現(xiàn)在的‘銀河’?！?/br>
    兩人沉默地對視，顧厭楓似乎心情不錯，主動打破了這份沉默，“我說過，‘銀河’有的是錢，也有的是權(quán)，連人體試驗都能做，‘塵哀’還有‘塵哀’的孩子，當然能擁有無數(shù)個?！?/br>
    花崇控制著驚訝，“人體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