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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兒出到帳篷外,正是鶯娘喚她。 只見鶯娘身旁站著一個衣飾端莊的婦人,她頭發(fā)雖梳得一絲不茍、妝容精致大方卻也難掩她自內(nèi)透出的疲憊之意。 鶯娘向絳兒介紹道:“這位是我舊年的好友,她聽聞姑娘醫(yī)術(shù)高超,來求姑娘為她重病的女兒診一診?!?/br> 她說著,那婦人臉上帶起對著絳兒示好的笑容,她一笑起來滿臉的皺紋夾著濃厚的白粉,說不出的蒼老憔悴。 絳兒見了,猜想她定是為她女兒的病所擔擾,心下一動,道:“明日圣女降臨,百病可治,我醫(yī)術(shù)尚淺,恐怕深負重托……” 那婦人立即靠近,上前懇切地握住絳兒的手,渾濁的眼中泛著辛酸的淚光,一字一句道:“仙子!仙子!我女兒等不到明天了!求求仙子救救我女兒!” 絳兒不禁動容,答應(yīng)道:“我且去看一看?!?/br> 這話方說出口,炎鳴神君已捏了個隱身術(shù)轉(zhuǎn)在她身旁,密音傳道:“大醫(yī)師的善心又發(fā)作了。” 絳兒瞅了他一眼,噘嘴不說話。怨妖控制范圍之下,她何嘗感覺不到這突然的懇求有不對勁之處,但告訴了她有位病人將死,她怎會袖手旁觀。 隨著婦人轉(zhuǎn)過七八個帳篷,進入頂甚是華美的帳子,絳兒方才瞧那婦人富麗的衣著已猜想她非普通人家。 未料帳營里的華貴裝飾不輸龍宮的奢美半點。 絳兒展目四瞧,這帳篷雖不過是個臨時居住點,但房內(nèi)珠光寶玉隨處擺放,四面掛列樣式精美、制作繁復的衣裙、珠寶,絳兒看得眼睛都直了。 那婦人笑道:“媚兒愛俏,她往日里出不去,我這做母親的只能在這一方逼仄的房里讓她盡可能滿足她的心愿?!?/br> 絳兒見她笑容中帶著nongnong的苦澀,忙收起目光,跟著她往里。 只聽內(nèi)里傳來一道軟媚的語聲:“是阿娘回來了嗎?” “好媚兒,阿娘給你帶回來一個朋友?!眿D人臉上終于現(xiàn)出的不再是苦澀的笑容,而是充滿了喜悅幸福。 絳兒走近朝那話聲處走近,只見一張柔軟的大床,床頭放滿綻放的鮮花,鮮花襯得坐在床上的人身姿清瘦、面容煞白,幾近白紙透明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格外奪目,明媚的眼波,竟比之滿屋鮮花珠寶還要絢爛。 那婦人道:“這便是小女媚兒。” 媚兒果然很媚,絳兒從未見過一個女子,生重病在床還能有這樣的美麗風姿,她的眼睛媚,她的聲音更媚,媚得不帶任何邪惑,只是輕輕開口,眼波流轉(zhuǎn)在絳兒身上,如帶著童真的話家常:“你是我的新朋友嗎?” 那婦人悄然歉意地看著絳兒。 絳兒心下領(lǐng)會,這媚兒像是長久重病,常年不見天日,更不與外人接觸,她笑道:“我叫絳兒?!?/br> 媚兒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好奇地在絳兒身上轉(zhuǎn),拍手笑道:“你叫絳兒我叫媚兒,可不是生來就是姐妹?!?/br> 但她身體病重,每說兩個字便喘一口氣。 絳兒見她天真,含笑握住她的手,道:“想來是的。” 不動聲色地催動靈力探入她體內(nèi),只感她幾乎沒有修為,絳兒片刻便查視出來。 暗暗心驚,媚兒得的不是病,是黑煞之氣,布滿全身的濃郁黑煞之氣。 絳兒看了眼等在旁側(cè)的婦人,道:“我這就為媚兒施治,煩夫人回避?!?/br> 婦人露出為難之色,她顯是很不放心女兒。 絳兒道:“若是夫人信不過我……”說著,作勢要起身。 婦人忙道:“仙子留步,我這便出去?!?/br> 說著,到底安心放下女兒,高呼道:“媚兒不要多話煩仙子?!?/br> 媚兒睜大一雙明眸,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絳兒見夫人出帳,悄悄向轉(zhuǎn)在身后的神君使了個眼色。 炎鳴神君捏了個訣,給整個帳篷都加了道阻音墻。 絳兒放下心,握住媚兒的手,望向那透著單純的明媚大眼,含笑道:“媚兒幾歲?” 媚兒伸出一只手,依次伸出拇指,認真道:“一、二、叁、四、五,五歲……” 絳兒暗暗搖頭,道:“是五百歲嗎?” 媚兒拍手道:“對!阿娘說是五百歲?!闭f得歡歡喜喜,樂不可支。 絳兒跟著她歡喜笑道:“那媚兒便是我的jiejie,現(xiàn)在我要問媚兒jiejie一件事,媚兒jiejie能告訴我嗎?” 媚兒盯著她,語氣極為認真:“當然能!我們是好姐妹。” 炎鳴神君在旁看得一陣汗顏,他原還擔心小草遇到不軌之人算計,好了,現(xiàn)在她遇到比她還傻的人了。 絳兒道:“媚兒jiejie可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染上重???” 媚兒睜大雙眸,疑惑道:“重病?媚兒沒有病。” 絳兒換種問法,道:“就是有時候會很難受,為什么會難受媚兒知道嗎?” 媚兒點點頭,一字一句純真的語氣道:“知道,因為大巫師?!?/br> 聽在絳兒耳里,斗然一驚,在這鮫人小鎮(zhèn)大巫師仿佛成為一個禁忌話題,誰也不敢多言,此時媚兒竟毫無顧忌地說出來。 絳兒忙問:“大巫師對你做了什么讓你難受?” 媚兒道:“沒做什么,他對我很好。” 絳兒凝眉道:“對你很好怎會讓你難受呢。” 媚兒用力搖搖頭,重復道:“他對我非常好?!?/br> 絳兒追問:“如何對你好?” 媚兒又拍拍手,直樂道:“你真傻,他是我的父親,怎么對我都是好的。” 絳兒登時驚愕不已,神秘的大巫師竟是眼前這位天真少女的父親。 這一消息,直把絳兒這兩日所聽所聞糾纏在一起,像團亂線。 全是女子的鮫人族,她們的大巫師竟是個男子,那么方才那位婦人又是誰?何以她的丈夫是大巫師,她的女兒卻染上如此嚴重的黑煞之氣。 方才婦人說她女兒活不過今日,絳兒如今已診視媚兒,她的病不是今日才這樣重,而是長久以來便是這樣,難道從她一出生便染上煞氣? 念娃如此,媚兒也如此,他們又全都與大巫師有著或深或淺的關(guān)系,那么這位鮫人族中唯一的男子——大巫師是不是怨妖,或者被怨妖纏身控制。 他為何拋了妻女,躲在圣殿里,還不允許那圣殿里那位同樣神秘的圣女見男子? 他們之間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與怨妖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這樣復雜的事,她一株小草理不清,只能等著回去問神君。 絳兒與媚兒一面閑聊,一面凈化她的黑煞之氣,結(jié)果她體內(nèi)的黑煞之氣方凈化一分又立即滋生出兩分。 絳兒只好不再白費力氣,把溢出媚兒身體外的煞氣凈化,讓她慘白的面色好看些。 遂擰眉坐在那里,沉思媚兒體內(nèi)的黑煞之氣為何凈化不了。 媚兒見她的新朋友與不說話,道:“你在發(fā)呆?我每日都發(fā)呆?!?/br> 絳兒回神,道:“從來都是?” 媚兒面露出一股孤寂,道:“從來都是,父親從不讓我出門,我坐在這里已有五歲?!?/br> 絳兒知道她說的是五百年,悚然問道:“從一歲就開始難受?” 媚兒點點頭,道:“阿娘說看到父親那刻便難受,阿娘說她太傻了,被父親騙得痛不欲生還連累我難受?!?/br> 絳兒問:“你的父親……” 媚兒仿若打開話匣子,“我的父親不回來,他丟下我和阿娘在那個叫圣殿的地方?!?/br> 絳兒抓住時機道:“他騙了你阿娘,你都沒法見到他,想來你說他對你很好是假的?!?/br> 媚兒立時反駁道:“我能見到他!” 絳兒見她一直溫溫順順此時竟被她激怒,連忙道:“那你現(xiàn)在叫他來看看你,你這樣難受,他既對你好不應(yīng)該來看嗎?” 媚兒像個打了敗仗的兵士,氣勢頓靡,道:“現(xiàn)在不行,明天才能見到他?!?/br> “明天?他約了你?”絳兒問。 媚兒得意道:“當然,父親每年都會來看我兩次?!?/br> 絳兒道:“在哪?我怎么沒瞧見他在附近,明天怕是趕不來了。” 媚兒急道:“他會來,他會來,就在日出時分?!?/br> “日出時分……”絳兒呢喃,接著問,“他是和圣女一道出現(xiàn)?” 媚兒道:“圣女?不知道。但阿娘總是罵他遭狐貍精迷了眼,是那位圣女嗎?對了,父親身邊總站著一個很美的姑娘。” 絳兒聽言,正待繼續(xù)問,神君忽然在身后扯了扯她的耳朵。 絳兒不耐煩地拍開,神君這幾日隱身時總是手癢得不行。 在幾乎沒有修為,又傻得天真的媚兒跟前,炎鳴神君連密音都懶得傳,貼著絳兒的耳朵道:“你再耽擱下去,那女人在外邊就急瘋了。” 說著,去掉阻音墻,果然聽外頭不斷急促的呼喚,“仙子,媚兒情況如何?” 無人應(yīng)答,又道:“媚兒常胡言,仙子不要見怪?!闭f著,掀帳門入內(nèi),見媚兒臉上病色稍緩,安安靜靜坐在那里,像并未多言,不覺松了口氣。 絳兒迎出門仿若沒看到那婦人緊張的神態(tài),行禮道:“絳兒醫(yī)術(shù)低微,未能治好媚兒jiejie?!?/br> 婦人拉著她出到外帳避開媚兒,含笑道:“好孩子,她的病哪里是好治的,不過一會兒工夫媚兒便好了不少,你的醫(yī)術(shù)當真是我見過數(shù)得上號的好?!?/br> 絳兒被她拉著客氣了一番,話里話外都在打聽媚兒是否說漏嘴, 絳兒沒想到為幫神君找出怨妖,自己說謊話的工夫這般強。 她長的模樣就有羞怯的韻味,微微垂頭說:“媚兒整個人自夫人走之后都悶悶的不說話,給她治傷也不大樂意?!?/br> 說話間都透著股難過之意。 婦人徹底放下心,安慰道:“她這孩子脾氣古怪,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br> 絳兒垂首失落點頭,心里暗暗好笑,她還怕媚兒說漏一絲一毫的消息,殊不知能夠漏出來的,媚兒幾乎漏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