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你睡?！痹铺穆犙囔V說完此話，感覺滿頭問號。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云棠睜大眼睛看著燕霽，也不好說這怎么可以，她委婉一些道：“燕霽，我身上可有血?！?/br>
    “你覺得我會怕血？”燕霽冷冷道。

    ……云棠一想也是，燕霽要是怕血，那世界上就沒有不怕血的人了。畢竟，他可是個泡麒麟血的奇男子。

    云棠垂頭：“你不怕血，可是我擔(dān)心呀……你干嘛看著我睡覺，我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燕霽發(fā)現(xiàn)云棠這個女人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她這人直接，說話常常氣人。但是該服軟、認(rèn)慫的時(shí)候她比誰都快。

    比如在此時(shí)，燕霽居然從她微垂的眼眸中看出了一絲可憐。

    就見云棠又扁扁嘴：“你不會是睡不著覺，就想來看我睡覺吧？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在旁邊我可能睡得不怎么香，一會兒再給你留下陰影了，要不你等我睡著再過來？”

    她給燕霽出主意：“你稍微輕手輕腳一點(diǎn)，我不會醒的，實(shí)在不行你對我下點(diǎn)藥吧。”

    “閉嘴。”燕霽頭疼，“你為什么會覺得我睡不著覺？”

    云棠真摯地看著他，分享自己在魔域聽說的經(jīng)驗(yàn)：“因我聽說有的人殺了很多人，一閉上眼，就會是那些殺了的人的模樣，特別凄慘。”

    “會嗎？”燕霽回望他，“再殺一遍不就得了？難道你之前殺人，也會這樣？”

    很好，這個回答非常具有燕霽的風(fēng)格。

    云棠搖搖頭：“我沒有過?！?/br>
    她睡覺還來不及，只想著補(bǔ)眠，哪兒有時(shí)間傷春悲秋。

    燕霽勾唇：“嗯。”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又被云棠帶著去說了不少廢話，一向沒那么羅嗦的前燕仙君·今大魔王皺眉，及時(shí)打住再和云棠插科打諢的嘴。

    他道：“你現(xiàn)在快睡。”

    云棠不是不能睡，但她總要知道為什么。燕霽卻道：“給你說了原因便沒用了，快。”

    好吧……

    云棠聽他的話，努力想睡覺，她閉上眼，過會兒睜開：“你不會是因?yàn)橄胍叶嘈菹⒉殴室膺@樣吧？”

    燕霽一愣：“……以后我讓你多休息，但現(xiàn)在不是，你快睡?！?/br>
    “哦?！痹铺狞c(diǎn)頭，閉眼一會兒，又猛地睜眼，“你一直在我床邊站著不累嗎？去拉條凳子過來坐吧?！?/br>
    她現(xiàn)在完全不怕燕霽會對她做什么。

    燕霽忍了忍：“不累。”

    云棠又失望地“哦”了一聲，她原本睡眠質(zhì)量很好，一倒就能睡，但是……或許人就是這樣，現(xiàn)在燕霽讓她趕緊睡，她反而無論如何也睡不著。

    過了會兒，云棠又睜開眼，這次燕霽完全不意外，一雙冷幽幽的眸子正對上云棠軟軟的眼睛。

    云棠：“……燕霽，我們來做一個法術(shù)吧，你學(xué)過催生花葉術(shù)嗎？”

    “沒。”言簡意賅的回答，云棠一聽也不覺得意外，燕霽那時(shí)候是先法時(shí)代，靈力如海，堆著用都用不完，自然不用像現(xiàn)在的修士那么精細(xì)。

    云棠來了興致：“我教你吧?！?/br>
    出乎云棠的意料，燕霽居然破天荒一口氣答應(yīng)下來。云棠湊到燕霽面前，給他凝了朵向日葵：“就是這樣，你學(xué)學(xué)?！?/br>
    她是個完全不稱職的老師，云棠既不說靈力走向，也不說該怎么做，就在燕霽面前晃了一眼那朵向日葵。

    燕霽看她一眼，不聲不響、面無表情地凝出一朵一模一樣的向日葵，他遞給云棠，冷聲：“你看看?！?/br>
    云棠好奇地湊過去，她得看看燕霽的向日葵的小細(xì)絨凝得怎么樣，云棠一湊過去，燕霽的向日葵中猛地現(xiàn)出一長串睡眠咒，印在云棠腦海中。

    她手一松，握著的向日葵掉下去，繼而往后面倒去。

    燕霽也擔(dān)心磕到她，單手環(huán)住云棠，把她給輕靠在自己懷里，再慢慢放到床上。

    云棠只剩一個感覺……都是……套路。

    第40章 張顯圣一

    云棠這一覺睡得十分安穩(wěn)，她早知道燕霽不會殺她，反而因?yàn)檠囔V在旁邊感到安心。

    有燕霽在，什么張顯圣、什么魔域的黑鷹夜梟完全不用害怕，哪怕是千面魔君在這兒，看見燕霽都只能灰溜溜走開。

    云棠夢見了芙蓉棗泥糕，她正在吃棗泥糕，糕點(diǎn)香甜軟糯，棗泥的清香和淡淡的芙蓉花香混合在一塊兒，多一分香味則匠氣濃郁，少一絲馥郁則流于寡淡。

    她吃了一盤接一盤棗泥稿，忽然，面龐清秀斯文的蘇非煙走進(jìn)來，蘇非煙什么都沒說，只是盯著云棠手里的棗泥糕，很快，氣沖沖的爹娘便沖進(jìn)來，指著云棠：“你這么廢物，怎么有臉吃棗泥糕，非煙一口都沒嘗過，你看看你……”

    香甜的棗泥糕都被唾沫星子給濺到，臟了的棗泥糕失去了所有對云棠的吸引力。她站起身，把棗泥糕放下，看著爹娘開心地把棗泥糕拿給蘇非煙。

    云棠悄悄走到另一邊，從上鎖的抽屜里拿出一碟蓮花糕，香氣獨(dú)特，不流于俗。她繼續(xù)吃蓮花糕，心想著好好的太平盛世，為什么一定要跟斗雞一樣搶一碟棗泥糕？蓮花糕它不香嗎？

    云棠又從抽屜里不斷拿出云片棗泥糕、桂花蓮蓉糕，一碟碟造型各異的糕點(diǎn)擺在她面前，她吃得腮幫子都鼓起來，忽然，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戳了戳……

    異樣的感覺讓云棠從夢中醒來，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燕霽陰沉著的俊臉，似乎壓抑著怒氣。

    這又是怎么了？被吵醒的人是她，怎么感覺反而像是燕霽有起床氣。

    燕霽臉色極黑，深吸一口氣才道：“你做夢夢到了什么？”

    云棠自然不可能說自己一直在夢里吃東西，她快速撒謊且絲毫不心虛道：“夢見我在練劍?！?/br>
    “你是在練劍？”燕霽毫不留情地戳穿云棠，冷笑：“你要不要看看你嘴邊的口水再說話?！?/br>
    ……云棠才不中計(jì)，她從來不流口水。

    她四平八穩(wěn)，燕霽卻道：“桂花糕、棗泥糕、蓮花糕好吃嗎？”

    被發(fā)現(xiàn)了，云棠心想，但這也不怪她。生活如此艱難，她在夢里吃點(diǎn)糕點(diǎn)怎么了？

    燕霽撫額，頭疼欲裂，神色連著變了幾變，或許今日他就不應(yīng)該過來，他在這兒站了兩個時(shí)辰，自云棠做夢開始，就看到她吃了一碟碟棗泥糕，當(dāng)云棠吃第四碟棗泥糕時(shí)，燕霽心想現(xiàn)在差不多了，吃完總該夢些正事。

    云棠吃第八碟蓮花糕時(shí)，燕霽握著拳心想差不多夠了，吃那么久她的嘴不累嗎？

    ……然后，云棠就用實(shí)際行動告訴他，吃東西，她永遠(yuǎn)不會累。

    所以他在這兒站了兩個時(shí)辰，就是為了看她吃東西？現(xiàn)在，哪怕明知自己是遷怒，燕霽心中也燃燒著熊熊的烈火，他盯著云棠，目光如冷冽刀鋒，又似捕捉到獵物的狼，幽深、危險(xiǎn)。

    云棠看燕霽表情不對，馬上乖覺，正襟危坐：“……我剛才做夢夢到吃東西了，怎么了，燕霽……”

    她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你也餓了？”

    云棠此刻沒有別的想法，只有一點(diǎn)，讓燕霽的氣順下去。什么魔域人的尊嚴(yán)，什么高手的風(fēng)范，對現(xiàn)在的她來說都不存在。

    風(fēng)范是什么？有高高興興活著重要？

    云棠道：“你要是餓了，現(xiàn)在廚房肯定還有吃的，我去給你拿。”

    說完，便赤著足下床，現(xiàn)在燕霽的火氣肯定一時(shí)半會兒撲不滅，她還是去拿點(diǎn)吃的來，正好燕霽稍稍消氣……

    燕霽的頭從未那么疼過，他之前，無論是被先法時(shí)代的修真界正道圍攻，還是別的什么，都從未有過這種無力的、又氣又不好做什么的感覺。

    他一把按住云棠的肩膀，語氣稍急，為自己正名：“我不是餓了，我要是餓了，會在你床前站兩個時(shí)辰，我腿斷了？”

    云棠一想也是。

    燕霽說到這兒，壓下心底的火氣，算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這個人的性格，燕霽想想就覺得自己今日棋錯一著，想也知道，他應(yīng)該明明白白告訴云棠，不然這個能明知他是滅世者，還在他懷里安睡的人能有多正常配合他？

    燕霽很快調(diào)節(jié)好自己的心態(tài)，重新冷靜下來，他手心觸著云棠溫?zé)岬募绨?，旋了一下，手心出現(xiàn)一枚造型精巧的菱花鏡，云棠目光一凝，這是什么寶物？

    燕霽道：“此物名為照夢鏡，我今日才取到，只要將它用在你身上，我就能知曉你的夢境。”

    窺探她的夢境有什么用？

    因?yàn)樗膲糁杏形磥怼?/br>
    云棠瞬間想到她和燕霽初見的時(shí)候，燕霽泡在那個血潭里，冷漠而銳利，他大可抬手殺掉她，但是并沒這么做，而是問了他一句：你知道我，但你沒見過我。

    云棠懂了，她當(dāng)時(shí)為什么不死，是因?yàn)檠囔V想要知道她做的預(yù)知夢的內(nèi)容。

    哇，云棠悟了，都說魔域的人陰險(xiǎn)狡詐，燕霽也不遑多讓，他居然見自己第一面就決定不殺自己，并且在后面繼續(xù)嚇自己，說不配合他就殺了她。

    云棠一下萎靡下來，她錯了，誰說實(shí)力足以用一根小手指就能捻死她的燕霽不會多此一舉地用陰謀陽謀，呵，男人。

    燕霽見云棠臉上風(fēng)云變幻，便知她大約猜出當(dāng)初的原因。燕霽神色莫測：“你怎么了？”

    云棠萎靡，也不好說她在怪自己大意，隨便扯了一個理由：“我還以為你當(dāng)初不殺我是因?yàn)槲业娜烁聍攘δ亍！?/br>
    燕霽頓了頓：“現(xiàn)在的確是，你放心，哪怕我知曉了你所有夢境，我也不會殺你?！?/br>
    現(xiàn)在的確是？

    云棠一下子清醒，她一個靠著燕霽才升到金丹期的人，身上居然還有人格魅力？云棠一下正色，她有些感動，自從她回了太虛劍府，基本遇到的全是說她不行她不好的詞匯，燕霽此刻夸贊的言語在她聽來簡直太動聽。

    其實(shí)，沒人會喜歡這種瘋狂打壓自己的環(huán)境，云棠也想過離開太虛劍府，但是她漂泊的時(shí)間太久，就和獻(xiàn)魔人回到正常世界后第一個地點(diǎn)是回家，哪怕被弟媳嫌棄，他也像沒臉皮一樣待在那里，直到之后發(fā)生慘案。

    云棠和獻(xiàn)魔人這樣長在魔域，從未有過一天真正安全感的人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

    她不想再投身黑暗，所以待在太虛劍府，過著努力修習(xí)的日子，閑時(shí)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平淡的生活其實(shí)挺好的。

    刀口舔血的日子，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

    太虛劍府是她的師門，她為什么要因?yàn)閯e人的不喜歡就走開？云棠才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庇身之所，她現(xiàn)在裹著薄被，豎著耳朵想認(rèn)真再聽燕霽說點(diǎn)夸贊的話。

    燕霽敏銳地察覺到云棠的需求，頓了頓，臉色閃過一絲不自然，卻還是壓低聲音，就當(dāng)他想早點(diǎn)解決這事兒般，道：“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我當(dāng)然有！”云棠道。

    燕霽很快避過這個話題，想來他的專長是殺人誅心滅世，夸贊人的話實(shí)在不適合他，燕霽握著手里那枚造型精巧、纏繞著金枝、綴著紅寶石雕成的花的照夢鏡，對云棠道：“所以，你知道我為什么要讓你睡覺了嗎？”

    與他餓了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云棠點(diǎn)點(diǎn)頭：“但我還有一個疑問，你想知道預(yù)知夢的內(nèi)容，為什么不直接問我？”

    “問你？”燕霽冷哂，“問你你也不過只能說出我滅世之舉，其他樁樁件件，你非局內(nèi)人，難道還記得清楚？”

    他的手指在照夢鏡身上重重一按：“此照夢鏡，能帶我去你夢境，我要知道什么自己查探便是?！?/br>
    燕霽要知道的，是哪怕他滅世后都無法知道的線索或者真相。

    想來他苦心孤詣想要知道的，無法得知，一怒之下，心底積壓的一切全然爆發(fā)，他從正道魁首、人人敬仰的燕仙君到今天，先法時(shí)代只剩他和張顯圣……最后的滅世，不過是憤然之舉。

    云棠瞬間想清楚種種曲折，按照夢里的發(fā)展，集舉世之力都沒人能阻止燕霽滅世，那么，她想要長長久久活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現(xiàn)在和燕霽合作，讓他找到他想要的東西。

    云棠打定主意，又見燕霽站在一旁，脊背筆直，漆黑的墨發(fā)垂到腰側(cè)。云棠微咳一聲：“燕霽，你真聰明，你剛才怎么不直接進(jìn)我夢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