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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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斬那日,裴蓁蓁并沒有親自去現(xiàn)場。 裴蓁蓁并不同情徐后, 這是她自己選的路,自該她自己擔(dān)著所有的后果。若不是她的野心,舅舅也不會死,僅憑這一點(diǎn),裴蓁蓁便永遠(yuǎn)也無法原諒她。 而到了這個(gè)地步,徐后也不曾后悔,若說是悔,便是悔自己做得還不夠絕。 最后,為她的死落淚的,只有一個(gè)被她視為傻子的李崇德。 李見微并非做事狠絕的角色,李崇德作為先帝李炎最后的血脈,又心智不全,保他安然終老,李見微還是能做到的。 那一日,裴蓁蓁帶著王洵上了山,去祭拜被她埋在山頂?shù)氖捗髦蕖?/br> 在這山頂上,能俯瞰城中景色,裴蓁蓁想讓蕭明洲看著,天下重歸太平的那一日,讓他瞧著他所期盼的國泰民安。 幾碟蕭明洲生前愛吃的點(diǎn)心被供奉在墓碑前,裴蓁蓁與王洵齊齊俯身拜下。 細(xì)碎的小雪落下,灑在裴蓁蓁狐裘上,雪白的絨毛有些濕潤。 王洵為她拉上兜帽,凜冽的寒風(fēng)中,裴蓁蓁的臉如同一塊冷玉。 “回家吧?!蓖蹁兆∷氖郑p聲道。 “好?!迸彷栎杩戳艘谎勰贡?,“舅舅,等明年春天,我們再來看你?!?/br> 不必不舍,因?yàn)椴痪?,又會再見?/br> 舅舅,我會好好地活著,開開心心,不叫你失望。 我已經(jīng)有了,愿意相伴一生的人,舅舅,別擔(dān)心我,你往前走吧,別再留念這凡世。 裴蓁蓁微微仰起臉,對王洵露出一個(gè)干凈如初雪的笑。 王洵的指尖拂過她側(cè)臉,收緊了手,牽著她下山去。 半山腰,遇上了蕭云深和前來祭拜的裴家五兄弟。裴蓁蓁向他們點(diǎn)點(diǎn)頭,卻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見著一黑一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蕭云深才開口:“走吧?!?/br> 有些話,不必說出來。 常州,蘭陵。 “這王洵實(shí)在過分,過分?。 敝x五郎晃著手中折扇,跌足長嘆,唏噓不已。 他好容易取了常州,正想以此為籌碼,同那端王李見微好好談一談怎么合作。誰知轉(zhuǎn)眼之間,先帝遺旨一出,端王就成了正統(tǒng),順理成章承繼大位。 各方勢力林立,最開始打出的旗號便是胡人肆虐,朝廷無德,他們不肯聽從征召也是有理由的。但李見微上位,他領(lǐng)雍州兒郎出兵,作戰(zhàn)英勇,天下百姓也是看在眼中的。 他做天子,無德之說便再也站不住腳。 好嘛,這一下子,不肯尊其為主的,便都成了叛逆,該被天下討。 “本來以為大家都在一個(gè)棋盤上落子,卻沒想到這王七直接將棋盤都掀了!”謝五郎長吁短嘆,只覺得自己辛苦一番,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蕭云珩見他大冬天拿把破扇子裝模作樣,實(shí)在看不過眼:“這數(shù)九寒天,你拿把扇子不嫌冷?” 謝五郎扇著折扇:“再冷,也沒有我的心寒哪。” 蕭云珩忍不住翻了個(gè)白眼,沒興趣應(yīng)和他,問起了正事:“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不能合作,那便只能——”謝五郎一把收了折扇,面上露出幽深的笑意?!靶е??!?/br> 蕭云珩挑了挑眉:“看來你是打算認(rèn)輸了?” “原本就沒打算贏,”謝五郎惆悵道,“誰知那王七連個(gè)談條件的機(jī)會都不給我?!?/br> 他的目光很是幽怨,蕭云珩卻同他一點(diǎn)共鳴也無,見他如此,反而勾唇笑了起來。 謝五郎嘆了口氣:“罷了,左右他已經(jīng)同你meimei定親,就當(dāng)我給你一個(gè)面子,不同他一般見識了。此番前去盛安表忠心,怎么也要混個(gè)一官半職才對得起你我取常州費(fèi)的這番功夫?!?/br> “嗯,恰好趕得上蓁蓁的婚禮。”蕭云珩慢條斯理地說。 謝五郎瞧著他,忽道:“阿珩啊,我怎么覺得,若是我決定同那王七作對,你怕是會為了你meimei,轉(zhuǎn)手把我賣了吧?” “怎么會?!笔捲歧衲樕蠏熘娉侄皇ФY貌的笑,不過他說的話,謝五郎一個(gè)字也不信。 蕭云珩才懶得揣摩這人的心思,站起身:“既是做了決定,便該將行李收拾收拾了。” “自然?!敝x五郎懶懶應(yīng)道,“既是要表忠心,當(dāng)然越早越好,這才能得那最大的賞賜?!?/br> 蕭云珩笑了笑,走出門去。 自回到蘭陵之后,蕭氏便幽居老宅之中,未曾再踏出門半步。 她與裴正在蕭明洲死后和離,外人多以為是裴正趨炎附勢,見蕭家因蕭明洲受徐后冷待,便立刻要同蕭家劃清界限,以保全自己的富貴。 裴正從未做出任何解釋,默默認(rèn)下這一切,裴府之中,也未曾傳出什么不利于蕭氏的言論,可謂是仁至義盡。 當(dāng)然,他更多是為了裴清行幾個(gè)兒女,若是讓世人得知他們的母親曾做出那般不堪之事,無數(shù)的非議便會落在他們身上。 這是裴正保護(hù)兒女的方式。 蕭云珩走入蕭氏的院中,這是她還未出閣時(shí)所住的地方,即便多年無人居住,也有人日日打掃,如今還保持著當(dāng)日舊貌。 只從庭院之中的細(xì)節(jié)便能瞧出,當(dāng)日蕭氏父母在世時(shí),對她的極盡寵愛。 蕭云珩不明白,這樣的出身,這樣的家世,他的姑母如何會將自己活成這般模樣。 “二郎君?!背治灦咨?,向蕭云珩行禮。 蕭云珩點(diǎn)點(diǎn)頭,看向緊閉的房門,眉眼冷淡:“姑母如何?” “方才用過飯?!背治炐⌒拇鸬?。 蕭云珩走到門前,屈指輕敲房門三下:“姑母。” 好一刻,房中才傳來蕭氏嘶啞低沉的聲音:“你今日,倒是有空來看我?!?/br> 話中帶著沉沉暮氣,不帶絲毫善意。 所幸蕭云珩并不在意她的態(tài)度:“端王已在盛安稱帝,我與謝五,要往盛安獻(xiàn)城,此來,是同姑母作別。” 蕭氏古怪地笑了一聲:“你要走,同我有什么干系。” 蕭云珩勾著嘴角:“姑母,蓁蓁要成親了。她要嫁的,便是那位名揚(yáng)天下的瑯琊王七郎?!?/br> 房中久久沒有聲息,蕭云珩輕笑一聲:“姑母大約還不知道吧,蓁蓁如今被新帝封了一品虞國夫人,她與王洵,也是門當(dāng)戶對了?!?/br> “蕭云珩——”房中的人終于被他激怒,尖叫著他的名字,帶著一絲瘋狂,“你想說什么?!你想說什么?!” “姑母,蓁蓁她很好,她還會有個(gè)無比光明的未來,至于你心愛的長女,永遠(yuǎn)也無法同她相比?!笔捲歧竦恼Z氣很平淡,卻字字錐心,踩在蕭氏心中最痛的地方。 一陣陶瓷碎裂之聲傳來,蕭云珩轉(zhuǎn)過身,面無表情地離開。 他便是故意叫蕭氏不痛快,他欠蓁蓁一條命,如此也算償還一點(diǎn)。 新帝登基月余,新任常州刺史謝五郎前往盛安,為帝王賀。之后,北地諸州郡多有效仿,清河崔氏子崔瑜設(shè)計(jì)殺吳氏家主,攜鎮(zhèn)江水軍賀新帝登位。 有幾處州郡勢力稱王,不肯臣服,桓陵率鎮(zhèn)北軍出征,不足半月便下一地,自此,北地一統(tǒng),以雍州盛安為都,史稱北魏。 深冬的時(shí)候,裴正與裴元也輾轉(zhuǎn)到了并州。 入了城門,便見得城中人家新桃換舊符,渾身裹得厚厚實(shí)實(shí)的孩童手里拿著吃食,呼朋引伴,熱熱鬧鬧地從路上跑過,留下一串笑聲。 將到新年,便是最舍不得吃用的家里也要拿出錢來,置辦一些好的吃食用度,過了這年。 再說這兩年并州既無天災(zāi),也無人禍,只要肯出力,日子都過得不差。 街市上擺著各色物件,小販們便盼著年前再賺上一筆,百姓穿梭其間,口中不停討價(jià)還價(jià)。 看著這一派安平景象,裴正忍不住嘆道:“并州是個(gè)好地方啊?!?/br> 一路見了太多離亂,到了并州,他才覺得回到了人間。 裴元也勾起了一絲笑:“是啊,這的確是個(gè)好地方?!?/br> 次年春,新帝改元安平。 安平元年,并州刺史王洵娶虞國夫人裴蓁蓁為妻,紅妝十里,帝王親賀,州府之中歡聲一片。 于靜園之中拜過裴正,裴蓁蓁便由五個(gè)哥哥輪流背出門外。 按規(guī)矩,只裴清行一人便足夠,但裴清淵幾人卻不肯答應(yīng),爭執(zhí)起來,最后便議定了一人背一段,也虧得靜園的路足夠長。 以團(tuán)扇掩面,裴蓁蓁抬頭,對上王洵的目光。她難得穿紅色這樣艷麗的顏色,被精心描畫后的眉眼只一眼就能勾去人的心魂。 王洵想,她終于是他的了。裴蓁蓁也想,從此,他便是她的了,誰也不能從她手里拿去。 牽著她的手上了轎輦,車輪緩緩轉(zhuǎn)動(dòng),裴家、蕭家、王家的兒郎都騎著馬跟在一旁,其中自然不能少了與王洵知交的桓陵。 靜園的下仆抬著幾筐銅錢,面上帶著喜慶的笑意,隨著車,一路將銅錢拋灑出去。 東海郡的百姓一面拾起銅錢,口中也不忘說著各式各樣的吉祥話。 王宅,這里是王洵和裴蓁蓁未來的家,家中每一處景致,都是二人親自挑選。 王父與王夫人坐在正廳主位,看著一雙小兒女走來,眼神欣慰。 這世上,兩情相悅,終成眷屬,實(shí)在是再好不過的事。 侍女奉上清水,王洵與裴蓁蓁依禮潔手潔面,交拜入席,相對而坐。 此乃對席之禮,男于西,女于東,其意在陰陽交會有漸。 席上,共食一牲之rou,乃為同牢;隨后以巹酌酒,飲完半巹,互相交換而飲盡,此為合巹。 起面對父母,王洵與裴蓁蓁拱手拜下,又起身轉(zhuǎn)向諸來客,再拜。 而在座賓客紛紛起身,回拜一禮,口中齊唱: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注一) 王洵忍不住側(cè)過頭,正好對上裴蓁蓁看來的視線,面上浮起真心的笑意。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彼p聲道。 裴蓁蓁握住了他的手,仿佛有繁星落入眸中:“你是我的良人,再跑不掉了?!?/br> 跨越生死,前世今生,她終于握住了他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注一:出自《詩經(jīng)·唐風(fēng)·綢繆》 之前寫過成親,所以這次就沒有把婚禮描寫得太詳細(xì)o(n_n)o 感謝一路追文的小天使,諸多不足只能請大家多多包涵,因?yàn)閷W(xué)業(yè)上的事,蠢作者沒有精力把后半篇寫得太詳細(xì)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