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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她滿含厭憎的冷漠聲音,“他不是,我沒有孩子!” 眉上的傷更痛了,他哭得更大聲,一直停不下來,直到昏睡了過去。 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傷口已經(jīng)被細細地包扎上藥,照顧他的除了郁姨外,還多了兩個女子,一個對他自稱彤姨,一個自稱青姨。 ……畢竟沒有那個正常成年人會對著一個小嬰兒介紹自己的全名的。 而那個女人,他的生母,再也沒有來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眉毛上的傷好了,那股隱隱的痛楚也消失了。 郁姨和另外兩個姨母經(jīng)??粗哪槆@息,“我們錚錚長得這樣好看,可惜,被這道疤給壞了面相。”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呵呵笑著,對她們露出一個無齒的笑。 有一天,郁姨忽然抱著他落淚了,“為什么要將錚錚送走呢?就不能把他留下來嗎?” 彤姨無奈的搖搖頭,“坊中如今已不再收男弟子了,再說,若將錚錚留下,天長日久,你讓他們母子二人如何自處呢?若此事傳了出去,不僅對錚錚不利,對秀坊的名聲也是無益?!?/br> 青姨面有不舍,卻道:“我們也舍不得錚錚,但這是最好的做法了?!?/br> 他如今年紀太小,無法聽懂太長的話,但她們對話間的大概意思卻明白了。 ——他要被送走了。 晚間,一位端莊溫婉的女子進了他的房間。 他被放在鋪了厚厚棉被的地上,三位姨娘守候在身邊,手上還托著銀針毛筆和類似顏料等物件。 他眉毛上被涂了一層氣味奇怪的液體,再看看三位姨娘手上托著的東西,他似乎明白她們要做什么了。 那陌生的溫婉女子摸了摸他的臉,笑道:“這孩子可真乖,他還看著我笑呢。” 郁姨道:“錚錚一向愛笑,看見誰都是一張笑臉,大師姐,可不可以……” 那位大師姐嘆息一聲,郁姨便不說話了。 他對郁姨笑了笑,不想她太難過。 大概是涂了藥的關系,過程中他并不覺得疼痛,只是有一些麻癢。 這個過程對一個嬰兒而言有些漫長,他很快就抵擋不住困意睡著了。 醒來后,郁姨便拿著個銅鏡逗他。 于是,他看到自己臉上左邊被疤痕覆蓋的眉毛已經(jīng)變成了一支綴著點點粉色的桃花枝。 第二天晚上,郁姨淚水漣漣的喂他喝了藥,接著就將他放在了一個提籃里,用通風的蓋子掩好,然后匆匆出了門。 他預感到將會發(fā)生什么事,表現(xiàn)得很平靜。 郁姨似乎走了很長一段路,長得他都忍不住困倦的睡著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另一個人懷里,還是個男人。 對方面如冠玉,神情卻十分淡漠,正用一種十分疏淡清冷的目光看著他。 這還是他重生后見到的第一個男性,他抓著對方烏帽上垂下的絹帶,對對方笑了笑。 笑,是他重生后唯一能自主對外界做出的表達。 他還是個嬰兒,連話都不會說,郁姨難過的時候,他只能用笑容安慰她,而若是遇到了不喜歡自己的人,他更只能用笑容表達自己的友好。 久而久之,笑仿佛就成了一種習慣了。 男子目光閃動了下,緩緩變得柔和,甚至伸出手輕輕撫了下他眉毛上的桃花。 在這一刻,他甚至以為對方就是自己這一世的生父。 直到被帶到了那個青嶼碧水的書香名門,他才真正認清了自己所在的世界。 而長歌門門主楊逸飛,又怎么可能會是他的生父呢。 之后,他成為梅長老的孫子,三歲后正式拜師,再也沒有回到過那個滿布畫廊繡坊與曲橋流水的所在。 …… 梅驚弦醒來的時候,房間里一片明亮的昏黃,而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他看著桌上搖曳的燭火,微微出了一會兒神。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初生時的事情了。 兒時,他曾經(jīng)以為葉坊主在他眉上繪了這一支桃花,除了遮丑之外,或許也有著留作記號的用意。 但等了十來年,等到他從襁褓中的嬰兒長成了少年,他記憶中的那個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如今他甚至連她的面容都有些記不清了。 房門傳出一聲輕微的聲響,西門吹雪推門而入,手上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 西門吹雪看著床上半坐起的少年,走上前,將手上的藥遞過去。 鼻間直沖入一股令人作嘔的苦味,也沖淡了腦海中那些難以言明的思緒,梅驚弦皺起了眉頭,不動。 西門吹雪眉頭輕皺,又將藥碗往前送了送。 霧氣迷蒙了梅驚弦的眼睛,看著幾乎懟到自己鼻子下的藥碗,他苦著臉,雙手捧過,完全無法牽扯起符合禮儀的笑容,“多謝西門莊主?!?/br> 少年纖細白皙的雙手捧著藥碗,輕輕抿了一口,秀致的面容立刻皺在了一起。 他慢吞吞的小口小口吞咽著,動作放得很慢,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喝的是一碗毒藥。 梅驚弦自然知道喝藥是要一口悶才最省事,一口一口慢慢喝簡直是在承受一件緩慢而折磨人的酷刑。 但幼時長達三年湯藥不斷,以致他對中藥存有一股根深蒂固的排斥,一想到要一口氣將它們全部喝下去,胃里就感到一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