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葉懷寧張開嘴。

    一個喂，一個吃，誰都沒再出聲。

    一碗粥快見底時，葉懷寧擱在床頭柜上的電話響了，是徐因醒打來的。

    季饒看到來電顯示，幫葉懷寧拿過來，遞給他。

    葉懷寧按下接聽。

    電話那頭傳來徐因醒略焦急的聲音：“葉哥你在哪？你有沒有事？我剛拍完一整天的戲才看到你的事情，你還好吧？需要幫忙嗎？”

    葉懷寧平靜說：“沒事，已經(jīng)沒事了，暫時不需要幫忙，多謝。”

    “真的？”

    “真的，之后可能還要打官司，但問題不大?！?/br>
    “……那就好?！蹦穷^的徐因醒有些欲言又止，猶豫再三到底什么都沒問。

    說了幾句話，葉懷寧掛斷電話，順手點(diǎn)開了短信記錄，昨夜季饒給他發(fā)了張照片過來，他當(dāng)時一片慌亂，直接劃過去了。

    盯著看了一會兒，葉懷寧沒有抬頭，低聲問：“發(fā)這個照片是什么意思？”

    “看到月色不錯，順手拍了，想給你看。”季饒隨口解釋。

    照片里的月色確實(shí)好看，但世事無常，就像上一刻還月圓星朗，很快又雷鳴閃電暴雨傾盆，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也是一樣。

    沉默一陣，葉懷寧點(diǎn)擊了刪除。

    季饒看著他的動作，什么都沒說，起身收拾了垃圾扔出去。

    之后他去浴室打來熱水，給葉懷寧擦臉。

    葉懷寧始終沒再吭聲。

    又吃了支抑制劑，他重新躺回床里，但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季饒開了電視機(jī)，娛樂新聞里正在播放早上他們從警局出來的畫面，他想換臺，病床上的人忽然出聲：“別換?！?/br>
    季饒按遙控器的動作停住。

    新聞主持人將網(wǎng)上各樣的言論都念了一遍，看熱鬧一般調(diào)侃評說起這出集豪門手足恩怨、頂流金主三角戀于一身的八卦。

    季饒蹙眉，回頭去看葉懷寧，電視機(jī)屏幕的光亮映著他黑沉無波的雙眼，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葉懷寧安靜地看，同一個畫面一再重播，季饒神情嚴(yán)肅地拉起他的羽絨服帽子幫他擋住臉，攬著他撥開人群快步上車。

    許久，他抬起手，手臂橫在眼前，一動不動。

    季饒換了個臺，將聲音調(diào)小。

    發(fā)情期還沒過去，夜里葉懷寧睡得很不踏實(shí)，時睡時醒。

    病房里的床頭燈一直沒關(guān)，他轉(zhuǎn)過身，看到季饒身上蓋著毯子，躺在一旁沙發(fā)里，面朝著里邊，只有一個闔起眼的側(cè)臉。

    從前無數(shù)個夜里，他一睜開眼，就能看到躺在身邊的這個人，但是現(xiàn)在，他們隔著一個過道的距離，如隔天涯。

    心里莫名難受，葉懷寧蜷縮起身體，胃部翻涌，生出了嘔吐的欲望。

    季饒并沒睡沉，聽到聲音立刻起身過來，坐下彎腰抱住了他，小聲喊他的名字：“懷寧、懷寧，你怎么了？”

    葉懷寧捂住嘴，一陣干嘔。

    季饒趕緊去浴室拿了個盆來，葉懷寧雙手摳住盆沿，將晚上吃下的粥吐了個干凈。

    季饒不斷輕拍他的背，試圖給他安慰，看著葉懷寧這樣，他的心臟抽緊，很不好受。

    吐完之后就著季饒的手喝了半杯水，胃里總算舒服了些，葉懷寧脫力一般倒進(jìn)床里，緊閉起眼。

    季饒又去打來熱水，重新幫他擦了把臉。

    葉懷寧的眼睫上好似掛著水珠，季饒的指腹摩挲上去，察覺到身下人的微顫，他小心翼翼地觸碰，不敢過多打擾。

    收回手，再無聲一嘆。

    葉懷寧翻過身，背對著他。

    季饒將床頭燈關(guān)了，隔著點(diǎn)距離，從身后小心翼翼地將人攬住，葉懷寧沒有掙扎，也無力掙扎。季饒?jiān)谒呡p哼起歌，像曾經(jīng)的許多個夜晚那樣。

    葉懷寧在這樣的歌聲里終于逐漸睡去。

    后半夜季饒不敢再閉眼，始終坐在床邊守著葉懷寧，直到天色大亮。

    葉懷寧的高燒終于退了。

    早餐依舊還是粥，這回是杏仁紅棗甜粥。

    剛醫(yī)生來查房，說葉懷寧的身體檢查報告沒什么大問題，再留院觀察一天，等熱度全退了就行，季饒又打電話跟劇組那邊多請了一天假。

    葉懷寧吃著東西，淡聲開口：“之前不是說在演戲上有志向？現(xiàn)在怎么又連著請假不上進(jìn)一點(diǎn)嗎？”

    季饒解釋：“這部戲我戲份很少，兩三天才拍一場，全程跟組學(xué)習(xí)，這兩天本來就不用拍攝，等你明天出院了我就回去?！?/br>
    葉懷寧還是那句：“你別把心思浪費(fèi)在我身上了?！?/br>
    季饒搖了搖頭，沒接腔。

    葉懷寧的聲音低下去：“……為什么非要這樣呢？”

    季饒從兜里掏出一枚硬幣，扔起接到手心里，用另一只手蓋住，問葉懷寧：“你猜朝上的是字還是花？”

    葉懷寧擰眉。

    季饒看著他說：“那不如我們打個賭吧，如果是字朝上，你就讓我做這些，我不需要你回應(yīng)，你把我當(dāng)空氣都行，但別趕我走，如果是花朝上，我從今以后都不再出現(xiàn)在你眼前。”

    葉懷寧的眉頭蹙得更緊，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季饒只當(dāng)他是默認(rèn)了，慢慢掀開了蓋在上面的那只手。

    那一瞬間葉懷寧心中沒來由地一緊，直到他看清楚季饒另一只手心里正面朝上的是字。

    葉懷寧轉(zhuǎn)開眼。

    季饒將硬幣收回去，什么都沒說，接過葉懷寧手里的碗，幫他將碗里的粥攪勻，再遞還給他。

    “趕緊吃完吧，要不一會兒涼透了。”

    葉懷寧沒再說話，低頭安靜吃起東西。

    第56章 “這才是公平”

    葉懷寧一整晚沒睡好，早上喝了粥終于沉沉睡去。

    季饒沒再打擾他，去找醫(yī)生又詳細(xì)問了問情況，聽著和昨天差不多的答案，心情煩悶，到樓下花園的長廊里坐了一會兒。

    葉懷安身邊的那個助理從住院部大樓出來，腳步匆忙地離開。季饒冷眼看著，猜到葉懷安重傷不醒，應(yīng)該就在這間醫(yī)院里。

    icu病房在十一樓，季饒坐電梯上去，他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隔著玻璃看到了里頭昏迷不醒、渾身插滿導(dǎo)管的葉懷安。

    這個人還沒死，傷成這樣依舊命大的死不了，但他做的那些事情，這樣的報應(yīng)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

    季饒的呼吸略微粗重，手按在玻璃上，無意識地收緊，手背青筋暴起。

    一旁的護(hù)士注意到他，生出警惕，站起了身。

    季饒沒有站太久，后退一步，閉了閉眼，轉(zhuǎn)身離開。

    下樓時他給許佑辛發(fā)了條微信：“有空出來聊聊嗎？”

    葉懷寧睡了沒多久又醒了，看季饒不在，略松了口氣，剛坐起身，有人來敲門：“葉哥，我能進(jìn)來嗎？”

    是徐因醒的聲音。

    葉懷寧讓了他進(jìn)門。

    徐因醒是特地從劇組趕來的：“我聽敏姐說你昨天從警局離開就進(jìn)了醫(yī)院，過來看看你，葉哥，你身體還好吧？”

    “沒事，有點(diǎn)發(fā)燒而已?！?/br>
    葉懷寧不想多說，靠在床頭沒動。

    徐因醒看他嘴唇發(fā)干，順手幫他倒了杯水。

    葉懷寧說了聲謝，接過去。

    徐因醒在床邊坐下，低頭沉默一陣，小聲說：“葉哥，我今天是特地跟劇組請假過來的?！?/br>
    葉懷寧聞言皺眉：“你好好的不工作，跑來這里做什么？我不需要人探病。”

    “……我就是想見葉哥，擔(dān)心你，就過來了?！?/br>
    不等葉懷寧接話，他又繼續(xù)道：“葉哥，我昨天看到你的新聞，我也想幫你，我特別希望那個時候在你身邊的人是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你出了事，不知道你惹上了官司，我什么都幫不上?！?/br>
    徐因醒這小子一貫是嬉皮笑臉的，這是葉懷寧第一次看到他這副低氣壓的模樣。

    他不是傻子，徐因醒對他的心思一直以來都表現(xiàn)得很明顯，他其實(shí)早就發(fā)現(xiàn)了。

    葉懷寧一時無言。

    徐因醒的聲音更低：“葉哥，你知道我喜歡你的吧，……你跟他不是早就結(jié)束了嗎？我還是沒有機(jī)會嗎？你是不是，還是放不下他？”

    門外季饒正準(zhǔn)備推門，聽到這句，停下了動作。

    葉懷寧的目光落向窗外，安靜片刻，他輕聲道：“沒有，我不會再回頭的?！?/br>
    “那我呢？我有機(jī)會嗎？”

    葉懷寧的眉頭蹙得更緊，看向徐因醒，試圖在他眼中找到玩笑之意，但是沒有，徐因醒坦然回視他，眼里只有一片赤誠熱情和渴望回應(yīng)的希冀。

    “葉哥，我是認(rèn)真在喜歡你，很久了?！?/br>
    葉懷寧的心神動了動：“你喜歡我什么？我比你大很多，你這個年紀(jì)，根本還不懂什么是喜歡，也許你一時對我動了心，過后總有一天會發(fā)現(xiàn)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樣，你會覺得沒意思，會膩味，會后悔今天說喜歡?！?/br>
    徐因醒不贊同道：“不會，我是年紀(jì)小，但我很確定我自己的心情不是玩玩而已，葉哥你是對我沒信心，還是對你自己沒信心？”

    葉懷寧說不出來，他其實(shí)是對感情這回事沒信心，更覺得沒很大意思。

    只要再沒人來煩著他，孤孤單單并沒有那么難熬，習(xí)慣之后反而更能得到安寧和心平氣和。

    想了想，葉懷寧說了實(shí)話：“我和他徹底標(biāo)記過，到今天也沒有去除標(biāo)記，不是我不想，是身體不允許，這樣你也能接受嗎？”

    徐因醒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