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回七月的流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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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慶三十九年的初夏,在一聲悶雷中悄然而至。 這年夏天,京中發(fā)生了幾件大件。 頭一件大事,皇帝生病,罷朝半月,朝中事務(wù),均由瑞王,賢王商議作主。令人稱奇的是,皇帝不見后宮諸妃,單由壽王在跟兒前侍疾。 其次,狀元郎蔣府六爺蔣弘言被皇帝召入內(nèi)庭,封為中書舍人,正五品之職,負責(zé)詔旨制敕,璽書冊命,雖無實權(quán),卻是皇帝身邊之人。 聽說旨意一出,蔣家老祖宗勃然大怒,親自領(lǐng)三個兒子入宮,長跪不起只求皇帝收回誠命。 寶慶帝將老祖宗請入,兩人關(guān)起門來一通細說,老祖宗紅著眼睛領(lǐng)著眾兒孫回府。自此后,蔣舍人在內(nèi)庭走動,與皇帝左右不離。 傾刻,蔣府水漲船高,門庭若市,送禮之人排成長隊,說親的媒婆踏平了門檻。 開玩笑,蔣府家規(guī)森嚴,族人只可教書育人,不可入朝為官?;噬夏苷f動老祖宗,可見他對蔣家信任之至。 如果說蔣六爺一步登了天,憑的是十年寒窗苦讀;那么顧府六小姐被封女醫(yī)官,便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 大周朝的女醫(yī)官并不多,自太祖算起,至今天不過繆繆三人,且都是家境樸實之人。 六小姐鐘銘鼎食之家,又已訂了親,如何被封了女醫(yī)官,至今仍是個迷。 比六小姐晉封女醫(yī)官更為撲朔迷離的是,這個六小姐小小年歲,怎會學(xué)得一手醫(yī)術(shù),莫非她的腦子被雷劈過,又或者錢家的人天賦異稟…… 如果說受封女醫(yī)宮,醫(yī)術(shù)高超,已讓六小姐名聲鶴起,那么她脫離顧府,自立門戶,便是驚世駭俗。 世間女子,閨中依附父兄、家族,出閣后則依附丈夫,婆家,哪有說自立門戶。這個六小姐簡直不知所謂。 就在京中上下都在驚異此二人的遭遇時,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查抄了戶部主事楚雷的家,罪名是貪污賑災(zāi)銀兩。 其女楚流云乃寶慶帝的婕妤,得到娘家被抄的消息后,當夜一條白綾結(jié)果了自己?;实鄞鬄閭校瑢⑺贩鉃槌奕?,厚葬于皇陵。 皇帝此舉,令滿朝文臣頗有言辭,然皇帝稱此乃他的家事,外臣不可妄議,輕輕一筆帶過。 此時,皇帝已經(jīng)病愈,臨朝主政,瑞王,賢王功臣身退,老肅王趁機向皇帝辭行,再次游山玩水去了。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從來不在朝堂出現(xiàn)的壽王,在皇帝返政這一日,赫赫然出現(xiàn)在帝王身后。 就在眾人暗下大驚的時候,寶慶帝發(fā)了一道詔書,拿下了兵馬寺總指揮使仇道新的官帽, 召書一出,滿朝嘩然,兵部尚書蘇青的臉,如他的名字一樣,青成一片,身形搖搖欲墜。 仇道新是他的女婿,皇上此舉是在敲山震虎。 當日,殷貴妃便身子不暢,稱病不出,說要在佛祖跟前,吃齋念佛,佑皇上身子健康,佑大周萬世永存。 霧里看花,水中望月,京城的權(quán)勛們忽然覺得皇上最近的雷霆手段,讓人有些看不分明。 然而,也有人心里如明鏡一般。 …… 七月底的流火,即便是傍晚了,那太陽仍能把人融化。 一輛黑色的馬車停在青府門口,趕車的陳平跳下馬車,打起轎簾。 “小姐,到了?!?/br> 銀針先從馬車上跳下來,回首扶小姐下車。 青莞一身七品官服,將頭發(fā)高高盤起,盤成一個圓髻,僅插一支白玉簪,為得干凈利落。 主仆二人還未入大門,便看到張姨娘跟兒前的小骨迎了上來。 “六小姐,姨娘兒今兒又有些見紅,這可如何是好?” 銀針臉一沉道:“小骨,我家小姐剛從宮中回來,累了一天,總要先喝口茶,換身衣裳吧?!?/br> 小骨知道銀針厲害,忙陪笑道,“不急,不急,我就是跑來跟六小姐說一聲,六小姐得空了再來。” 青莞若有所思道:“跟你家主子說,晚膳后我再過去?!?/br> 小骨喜出外望,忙拜謝道:“奴婢多謝六小姐?!?/br> …… 青莞走進內(nèi)宅。 宅子坐南朝北,共五進,占地約十畝,正是當初與顧府比鄰而居的金府。她借著金府是老祖宗的手筆,瞞天過海,順理成章的搬了過去,改作青府。 府邸亭臺樓閣水榭,曲徑通幽,十分雅致。 青莞搬過來后,原本不打算重新修整,奈何趙璟琰手掌工部,大權(quán)在握,遂假公濟私,命工部的諸位巧匠,花了一月時間重新布置一翻。 被他這樣一搗鼓,雅致中透著幾分精巧,精巧中又不失奢華,美不勝收。 宅子分東、西兩處院落,青莞一人獨住東園,西園則住著曹家兄妹,師爺石民威,陳平等人。中路作正廳,議事用。 府邸西北角的園子里,并未像其它人家一樣,種著奇花異草,而是遍種草藥,微風(fēng)拂過,藥香撲鼻。 青莞的東園十分大,分前院,正房大院,后院,都是三間正房帶著兩間耳房。 前院是青莞的書房,正房在院則是她的臥房,后院三間被史松音看中,成了她的臥房。 史松音喜花草,當初青莞離開顧府,搬入金府時,她自告奮勇要將院子布置一番,重新添種些花花草草。 青莞怕她在京中悶出病,遂由著她去。如今青莞只要一走進院子,便能聞到花香味。 月娘,春泥等人等在院門口,見小姐回來,笑瞇瞇的把人迎進去。彩云、明月一個端盆,一個拿鏡,替小姐洗漱更衣。 劉嫂端了托盤進來,一碗不濃不稀的綠豆百合羹擺在幾上。 “小姐,先解解暑,快七月底了,這天兒還是這么熱,真真是見了鬼了?!?/br> 青莞笑道:“史小姐的可用過了?西邊那幾個呢?” 劉嫂笑道:“哪里還用小姐交待。” 青莞道:“等我洗個澡,便開飯吧?!?/br> “是,小姐?!?/br> 劉嫂出去,春泥打了珠簾進來,苦悶著一張臉道:“史小姐今兒又在園子里曬了半日,奴婢勸都勸不住,小姐可得好好說她。” 青莞蹙眉。 自打史松音發(fā)現(xiàn)園子里種了草藥后,便心血來潮的說要跟著福伯識百草。 結(jié)果兩天后,她見種草藥的方法與那些花草的方法,大不相同,便好奇上了,無事就往園子里去。青莞怕她身子吃不消,便讓春泥盯著她。 “罷了,只要她喜歡,你遠遠的看著便行。多動動,多曬曬太陽,對她的身子有好處?!?/br> 春泥嘟著嘴,抱怨道:“哪有千金小姐做粗活的,小姐就是由著她。” 青莞笑笑不語。 …… 晚飯擺在小花廳,青莞是一家之主,居中坐北朝南。 左手邊依次是史松音,石民威,錢福,右手邊則是曹家兄妹,陳平母子。月娘等人立于身后。 青莞紅唇一動,“開飯?!?/br> 眾人方才舉筷,各自開動。 青莞替史松音夾了一筷子菜,目光瞥見曹子昂目有凝色,笑道:“子昂今日又遇到了什么難癥?” 曹子昂擱了筷子道:“今日同仁堂來了個婦人,已有兩個月沒一葵水,卻又不是滑脈?!?/br> “從脈相上看如何?”青莞起了好奇之心。 “脈相倒是正常?!?/br> “除此之外,那婦人還有什么不妥之處?” “失眠多夢,膚色暗沉?!辈茏影合肓讼胗值溃骸八谥杏挟愇叮例l紅腫,舌胎又白又厚,還有齒狀的淺痕?!?/br> 青莞接口道:“你細扶她的脈,可有一絲發(fā)沉。” 曹子昂臉色一驚,“正是?!?/br> “虛汗極多,手腳冰涼,手還微微有些發(fā)顫?!?/br> “說得對極?!?/br> 青莞一嘆,“應(yīng)是中了毒。” 中毒二字一出,錢福等人均放下了筷子,凝神細聽。 “不知子昂可曾聽過五石散?!?/br> 不等曹子昂答話,史松音插話道:“青莞,青莞,我知道。晉朝時世家大族的男子,都會服用這東西?!?/br> 青莞淡笑道:“母親的毒經(jīng)上記載,服用了五石散便會出現(xiàn)這種癥狀?!?/br> 曹子曦追問道:“世家大族的男子都服用,如此說來,應(yīng)該無礙啊。” “子曦有所不知,男子偶爾用之,自然無礙,若長期食用,也會損傷身體。晉朝貴族男子大多短命,便是此藥所致。” “女子用之,當如何?”石民威突然出聲。 青莞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女子服用,初時是口中有異,牙齒松動,失眠多夢,面色微沉。時間一長,便會五臟受損,精神失常。” 眾人聽到這兒,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子昂,你明日讓那婦人注意平日吃食,五石散勻在吃食中,無色無味,極難分辯。藥方先是解毒為主,多加一味玄參和黃柏。好了,吃飯?!?/br> 曹子昂深看青莞一眼,眼含敬佩。 史松音得意的揚揚眉,趁機把頭歪過去,“青莞,你真厲害,什么都知道?!?/br> 顧青莞指了指那道竹筍老鴨湯道:“若不厲害,如何能為女醫(yī)官。那道湯是劉嫂花了功夫燉的,多喝些,滋陰潤肺,于你的身子最有好處?!?/br> 史松音將頭往她頭上一靠,撒嬌道:“你替我盛?!?/br> “奴婢來吧!”月娘笑著上前。 “不用,我替她盛。” 青莞寵溺的撫了撫她的發(fā),起身親自動手,“好好吃飯,要是敢瘦下去一斤,我把你趕回去?!?/br> 史松音調(diào)皮的扮了個鬼臉,“就會恐嚇我,我不怕,哼!” 一桌子人都被她逗笑。#第二卷結(jié)束,第三卷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