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答道：“太子殿下留京，大阿哥并其余幾個阿哥隨行南巡。”

    之前圍場那一遭事之后，康熙便言明日后不準(zhǔn)太子輕易出京，所以太子留京根本不意外。

    “大福晉月份大了，大阿哥還要出京？”

    容歆笑了起來，“您可是教我影響了？”

    齊嬤嬤怔然，一時摸不清她為何如此說。

    容歆收起笑容，淡淡道：“天下皆在男人手中，自是沒有遷就女人的道理，偶有一癡情的男子，便要吹噓到天上去了。”

    當(dāng)朝代表，便是明珠的長公子納蘭性德，因著幾句流傳于世的情深之詞便果真成了情圣一般的人物，使得世家貴女皆心向往之，天真的可愛又可憐。

    偏這世間對女子的要求，盡是賢良淑德，容歆心中冷嗤。

    而齊嬤嬤聞言，嘆了一聲，沖著容歆招招手，待她坐得近了，道：“我如今倒并不覺得你這般有何不好了，甚至頗覺幸運?！?/br>
    “只是……”齊嬤嬤摸上容歆的臉，嘆道，“你如今可有覺得累？明明厭煩卻又要順應(yīng)……”

    容歆抬手覆在齊嬤嬤手上，彎起嘴角，語氣輕松道：“其實尚可?！?/br>
    因她只是順應(yīng)，并未屈從，且一直盡她所能做著很不錯的事，沒有人知道也無所謂，她內(nèi)心是滿足的。

    齊嬤嬤藥勁兒上來，漸漸有些昏沉。

    容歆扶著她躺下，又為齊嬤嬤蓋上被子，這才拿出另一封密信，慢慢看著——

    淑貴妃佟佳氏病情加重，極少露面；

    德妃烏雅氏和宜妃郭絡(luò)羅氏依然是高位嬪妃中較為受寵的；

    榮妃馬佳氏近來常去貴妃鈕祜祿氏的長春宮小坐；

    惠妃因明珠罷官低調(diào)許多，近幾月又恢復(fù)往常的姿態(tài)……

    容歆最在意的是，信里還說十阿哥胤俄意外摔斷了胳膊，而鈕祜祿貴妃罰了十阿哥身邊伺候的人之后，又調(diào)換了宮中不少人。

    自去年淑貴妃病重，鈕祜祿·濟(jì)蘭便一直執(zhí)掌整個后宮，按理來說已經(jīng)是大權(quán)在握，但從未這般大動作地調(diào)換人……

    恐怕其中是有什么事有所懷疑卻未能查明。

    “咳！”

    齊嬤嬤睡夢中咳了一聲，打斷了容歆的思緒，她便沒有再想此事，而是輕手輕腳地收好信，走出屋子。

    與此同時，長春宮中——

    貴妃鈕祜祿氏側(cè)躺在臥榻上，右手支著頭，閉眼小憩。

    貴人赫舍里氏從外頭走進(jìn)正殿，一邊解下身上的披風(fēng)，一邊說道：“今兒紫禁城這雪可真是大?！?/br>
    鈕祜祿氏緩緩睜開眼，道：“您身子柔弱，何必出去？倘若受了風(fēng)寒，難受的便該是你了。”

    赫舍里氏柔柔地笑了笑，“哪里有那般弱了？再說我只是去瞧了一眼胤俄?！?/br>
    “胤禩還在那兒？”

    “嗯。”赫舍里氏坐下，白皙的手捧著茶杯暖手，“他們兄弟自小一起長大，胤俄眼巴巴地不舍得，胤禩又愧疚著沒照顧好他，便答應(yīng)再留一會兒?！?/br>
    “多留一刻也能教他傻樂許久?！?/br>
    “咱們十阿哥性子開朗?！焙丈崂锸闲Φ脴O溫柔，倒是比鈕祜祿氏這個親額娘看起來更像個母親。

    而鈕祜祿氏卻道：“但凡有幾分胤禩的機(jī)靈，也不會教人引著去滑冰，摔斷了胳膊?！?/br>
    “他還小呢……”赫舍里氏揪心地說了一句，又問道，“可有查到是何人所為？”

    鈕祜祿氏坐起身，冷冷道：“還用查嗎？我如今在這個位置上，看我不順眼的便沒少過，此次是這個做得，下次難保別人不會做旁的事，只需震懾，教她們?nèi)贾牢乙膊皇莻€好性兒的。”

    “你要如何做？”

    “權(quán)力最是引人趨之若鶩……”鈕祜祿氏勾起一側(cè)嘴角，“我偏要教她們摸也摸不著，只能瞧著我宮權(quán)在手，死死壓她們一頭。”

    赫舍里氏秀眉輕攏，猶疑道：“你先前不是要撒手嗎？你若是沒了宮權(quán)，想必也不會有人在針對你?！?/br>
    “我還是貴妃，膝下有八阿哥和十阿哥，還有你，但凡想針對我，理由能尋出千百個。”鈕祜祿氏眼神一厲，“但我如今卻是知道了，若是沒了權(quán)柄，誰都能欺負(fù)了去！”

    赫舍里氏面上閃過幾分自責(zé)，“是我沒用，也幫不了你什么?！?/br>
    鈕祜祿氏見她如此，渾身的冷意頓時散了干凈，取了她手心中的杯子，抓緊她的手，笑道：“珂琪jiejie說得什么話，若不是有你陪著我，單那兩個孩子我便束手無策了。”

    赫舍里氏抿唇一笑，勸道：“胤俄受傷，你若是軟和幾句，他哪會跟你置氣？”

    “又與你抱怨了？他不知道你與我最親近嗎？”鈕祜祿氏說完，自己便答道，“他定然是不知道的?！?/br>
    赫舍里氏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啊，誰又知道你私下里是這般長不大的性子?！?/br>
    “我只要珂琪jiejie知道?！?/br>
    赫舍里氏眉眼柔和，隨即漸漸收起笑意，眼中顯出幾分擔(dān)憂來。

    鈕祜祿氏見狀，問道：“怎地了？”

    “濟(jì)蘭，咱們先前不是與容女官說好，太子妃嫁進(jìn)來，便想法兒將宮權(quán)交到太子妃手上嗎？”

    鈕祜祿氏垂下眼，道：“便是我放手了，誰又能保證宮權(quán)會到太子妃手中？”

    “容女官想必是有法子的……”

    “她如今在東陵，能有何辦法？”鈕祜祿氏越發(fā)堅定道，“太皇太后去了，皇太后不管事，誰能做主？若是皇上沒想給太子妃，咱們便失了主動，我如今絕不愿如此?！?/br>
    “這……”

    她說的極有道理，赫舍里氏也說不出反駁之言，便只能順從。

    第115章

    鈕祜祿貴妃當(dāng)著赫舍里氏的面, 說是不在意幕后之人是誰，不查卻是不可能的，明里暗里查了許多日, 總算是有了些眉目。

    “你確定親眼看見永和宮的太監(jiān)小葉子淋了一桶水從那兒經(jīng)過？”

    永和宮主位, 是德妃烏雅氏。

    御花園的灑掃太監(jiān)唯唯諾諾回道：“是，奴才當(dāng)日在那兒當(dāng)差, 確實瞧見了葉公公的身影?！?/br>
    灑掃太監(jiān)詳詳細(xì)細(xì)地將所見盡皆說了出來, 鈕祜祿貴妃面容平靜地聽完，方才道：“此事暫且不必宣揚，繼續(xù)做你的事?！?/br>
    “是, 奴才遵命?！?/br>
    “水墨，看賞?！?/br>
    水墨應(yīng)下, 抬手請灑掃太監(jiān)出去, 從袖中掏出幾片金葉子，又囑咐道：“不可教人知道你今日來長春宮所為何事？記住了嗎？”

    灑掃太監(jiān)貪婪地看著她手中的金葉子，連連點頭：“水墨姑姑放心，奴才機(jī)靈著呢！若有問起，便說是貴妃娘娘交代掃干凈御花園的雪?！?/br>
    水墨這才將金葉子遞過去, 目送他離開之后方才回正殿。

    鈕祜祿貴妃聽到動靜，從沉思中回過神，隨口問道：“可還說了些旁的？”

    水墨搖搖頭, “沒有, 只是奴婢瞧著是個貪心的, 會不會蒙騙您？”

    “檀心才去查了, 那日確實是他在十阿哥摔倒之處灑掃?！扁o祜祿貴妃淡淡道，“當(dāng)時還有一人在另一側(cè)，說是也瞧見了一個好似永和宮太監(jiān)的身影?！?/br>
    水墨頓時便氣憤道：“既是如此，咱們何不直接告訴皇上，請皇上做主治德妃的罪？”

    鈕祜祿貴妃緩緩搖頭，“證據(jù)不足，再私下查查吧?！?/br>
    “是，娘娘?！?/br>
    第二日，眾妃去向皇太后請安，鈕祜祿貴妃未查出確切的結(jié)果本不欲針對德妃什么，卻不想德妃率先對她陰陽怪氣起來。

    “貴妃娘娘年紀(jì)輕，只得了十阿哥一個寶貝皇子，難免寵溺的過了，以至于玩心過甚?！?/br>
    德妃平素都是一副蕙質(zhì)蘭心的柔情模樣，暗戳戳的機(jī)鋒不少，但這般直白地口吻并不多見，以至于旁的妃子紛紛側(cè)目。

    如今宮中兩貴妃、四妃占據(jù)高位，嬪位以下皆不敵幾人風(fēng)頭，自不敢在此時高調(diào)，遂只偷偷瞧了一眼便低下頭不再張望。

    榮妃馬佳氏是個嘴快的，一聽德妃此言，立即便開口質(zhì)問道：“咱們這么些人，就你德妃一人生了三個阿哥，如今這是暗指誰呢？”

    宜妃郭絡(luò)羅氏瞥了榮妃一眼，轉(zhuǎn)而嫌棄地看向德妃，諷刺道：“若說寵溺過盛，誰又能比得過你德妃？我家老五自小長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跟前，最是個憨厚的性子，跟旁的阿哥皆好好的，唯獨和六阿哥總有吵鬧，也忒霸道了些?！?/br>
    德妃沖著宜妃歉意地笑了笑，“皇上疼愛胤祚，我是個沒見識的，不知道該如何約束，又慣常不會說話，宜妃jiejie莫怪?！?/br>
    皇上疼愛胤祚？說得好像皇上只疼愛六阿哥似的，榮妃和宜妃臉上皆不好看起來。但凡有兒子的，皆忍受不了自己的兒子在旁人口中有半分不如。

    只是兩人皆礙于此時在皇太后跟前，不好毫無規(guī)矩地與她言語上針鋒相對。

    而皇太后始終老神在在地半閉著眼坐在上頭，對眾妃之間的交鋒如若未聞。

    鈕祜祿貴妃懶得搭理她，道了一句：“既然知道自個兒不會說話，便少說話。”

    然而德妃似乎是真聽不懂好話孬話一般，又轉(zhuǎn)向鈕祜祿貴妃，自責(zé)道：“貴妃見諒，我實在是無心之失。”

    鈕祜祿貴妃勾著冷笑端起茶杯，喝茶拒絕與她對話。

    德妃卻極執(zhí)著，頗教人憐愛地咬著嘴唇，左右看了一眼眾嬪妃，解釋道：“貴妃娘娘，我絕無半分惡意，只是思及己身，心疼咱們十阿哥小小年紀(jì)便遭這一番罪而已?！?/br>
    惠妃吶喇氏從德妃張口始終便安靜地喝著茶，此時卻忍不住抬頭看向德妃，眼神若有所思。

    德妃根本不在意她們的想法，仍然自說自話道：“聽聞在長春宮中，一直是赫舍里貴人照看著八阿哥和十阿哥？這都是高位嬪妃方有資格教養(yǎng)皇子，赫舍里貴人貴人……”

    德妃說了個頭，立即又滿臉慌張歉疚道：“我絕不是說赫舍里貴人位卑，畢竟是先皇后娘娘的親meimei，但規(guī)矩如此，總有其道理……”

    她言語間帶上了赫舍里氏，殿內(nèi)諸人頓時一默，連太皇太后也睜開眼看向德妃。

    赫舍里氏本人微不足道，然她的親jiejie是仁孝皇后，是以在宮中的地位頗有幾分微妙。

    仁孝皇后在世時入宮的舊人們，感念于仁孝皇后當(dāng)年的照拂，或多或少會對其客氣幾分，也不會因其無子無功便晉位為貴人而心生嫉妒。

    畢竟是首輔索尼的孫女，仁孝皇后的親meimei，眾人不知皇上有何考量，但小赫舍里氏若是得一個妃位，恐怕也無人挑的出毛病。

    低位嬪妃的友善對赫舍里氏其實無甚大的影響，高位嬪妃們卻不一樣，單說淑貴妃佟佳氏，這些年心中對上位的野心眾人皆心知肚明，可她和鈕祜祿貴妃有所爭斗時，也從未帶上赫舍里·珂琪。

    更何況她和鈕祜祿貴妃多年來感情甚篤……

    遂德妃這一言，頓時教諸嬪妃起了幾分看好戲之心，皆想要知道鈕祜祿貴妃會不會息事寧人。

    而鈕祜祿氏從來便不是個好性的，旁的便也罷了，德妃公然暗指赫舍里氏逾矩，她不能忍。

    “淑貴妃jiejie身體不適，如今我暫代全部宮權(quán)，而長春宮里，我為一宮主位，長春宮中如何，赫舍里貴人如何，恐怕輪不到德妃來管?！?/br>
    德妃一聽，立即忐忑地自辯道：“貴妃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并非逾越管您宮中的事，只是好言提醒罷了，您若是覺著不順耳，當(dāng)我沒說過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