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第84章 康熙回宮后, 除了下令建造暢春園,還重新任命了一位太子詹事府詹事,乃侍講學(xué)士徐乾學(xué)。 詹事府詹事有輔導(dǎo)太子之責(zé),原先太子胤礽年幼, 康熙任命的詹事府官員幾乎皆為其他官員兼任,至太子出閣講學(xué)之后,方才漸漸名副其實。 然太子如今得康熙應(yīng)允旁聽于內(nèi)閣, 雖是有機會與諸大臣走近, 卻并未那般做,但他確實對朝中之事更了解了。 年初順天府鄉(xiāng)試考題泄露之案,徐乾學(xué)的子侄因受牽連雙雙落第, 此事并未牽扯到徐乾學(xué)本人, 但容歆稍一命人在外打聽, 便聽得此人在士林中的名聲不佳。 且他對明珠阿諛奉承, 極盡討好之能,為上位不擇手段,毫無底線,如此心術(shù)不正、德行有虧之人,自是不被太子所喜。 然太子對教導(dǎo)他之師皆尊敬有加,便是不與其親近,仍然客氣有禮,并不生半分傲慢侮辱之心。 如此態(tài)度與康熙有天壤之別, 康熙一向是只重道不尊師, 對教導(dǎo)太子并諸皇子們的老師們極其嚴(yán)苛, 哪怕諸位老師莫不是滿漢名臣、進(jìn)士出身,也常要考教其學(xué)問。 今日太子和諸皇子們一同聽四皇子胤禛的先生顧八代講學(xué),康熙心血來潮便欲考教顧八代,遂提了一個角度極其刁鉆的問題。 而顧八代出身伊爾根覺羅氏,蒙蔭入關(guān),今年剛升至尚書房做侍講學(xué)士,學(xué)問急智自是比不上太子身邊的名士大儒。 因此他努力思索出的答案,康熙并不滿意,當(dāng)即便有些不虞,斥責(zé)其“誤人子弟”。 顧八代立即便下跪向康熙請罪,太子心覺不適,便耐心勸慰皇阿瑪,四阿哥也道:“請皇阿瑪息怒?!?/br> 康熙對人向來是極雙重標(biāo)準(zhǔn)的,若是旁人勸阻,他心中恐怕更加不滿,但是太子出言,他便將此事輕拿輕放,只命眾皇子之師“慎勿忘而學(xué)”。 太子則是躬身解圍道:“兒臣定也不忘皇阿瑪教誨?!?/br> 眾皇子見狀,皆效仿太子道:“兒臣定不忘皇阿瑪教誨?!?/br> 待康熙考教完皇子們離開,顧八代便感激地對太子和四阿哥道:“奴才謝太子殿下,謝四皇子殿下?!?/br> 四阿哥也對太子哥哥道謝。 太子并不以為然,沖著其他兄弟微微頷首,率先一步離開尚書房。 他回到毓慶宮后,不免對容歆提及今日在尚書房中發(fā)生的事,且面上有幾分糾結(jié)道:“皇阿瑪文韜武略,可我心中,先生們各有其才,皇阿瑪若是要求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恐怕有些過于苛刻……” 容歆含笑聽完太子的話,才問道:“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guī)?。先前您不喜徐乾學(xué)卻依然愿意向他學(xué)習(xí)學(xué)問,便是心中已有成算,如今又為何有困惑?” 太子嘆道:“如此想法,豈非不孝?” 在包括太子的眾皇子們心中,康熙是極了不起的君主、父親,從不認(rèn)為他有任何錯處,恨不得對他的話盡皆聽從。 容歆想過有一日康熙和太子之間意見相左,如今真的到來她也不意外,只是不知道四阿哥的老師顧八代若是得知他在其中的作用,該作何感想。 而對于太子的問題,容歆肯定道:“您是君,老師們是臣,并無異議,可是尊師重道自古便是美德,您沒錯。” 那么依她之意,錯的便是康熙。 太子并不十分愿意承認(rèn),其實他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只是搖頭道:“皇阿瑪博覽群書,懂得的道理較我多之又多,我該是更加努力習(xí)得學(xué)問才是。” “太子,您已經(jīng)很努力了,不必再往自己身上施加壓力?!彼詥⒚杀阍缙鹜硭瑤缀鯖]有一日懈怠,容歆瞧在眼里是真的心疼。 太子卻道:“皇阿瑪今日所問問題,我也答不出,如此便是還有不足。” 容歆無法,而且太子肩負(fù)的責(zé)任確實與普通少年相同,她也不便多加勸阻,只命人給太子多準(zhǔn)備些進(jìn)補的膳食。 過了年底和正月這段忙碌的時間,容歆讓人在外頭稍微打聽了一下士林和百姓對太子的看法,然后告知太子:“士子百姓皆對您贊頌有加,可見您做得確實極好?!?/br> 太子知道他在眾皇子中出眾,然他向來盼望他的才學(xué)能力能夠比肩皇阿瑪,因此并不多驕傲。 不過此時聽姑姑說他在讀書人和百姓中聲名極好,還是忍不住浮起笑意。 容歆見他面上波瀾不驚,眼里卻透出幾分心思,忍俊不禁道:“朝中諸多漢官也認(rèn)可您正統(tǒng)儲君的德行和能力,是不是更歡喜?” 太子也不再繃著臉表現(xiàn)自己不露聲色,笑著承認(rèn):“是,我希望得到皇阿瑪?shù)恼J(rèn)可,自然也希望得到百姓的認(rèn)可?!?/br> “會的?!?/br> 太子微微一笑,謙虛地并不作答,然而他喝著補湯突然一頓,問道:“您居于深宮,為何知道那般多外面的事?” 容歆一聽,哭笑不得道:“我以為您心知肚明我在宮內(nèi)外皆有親信,如此問,難道竟是不知嗎?” “姑姑說得話,我從未多想過。” 容歆無奈地笑,“早就跟您說了,便是對我,也不要這般毫不保留的信任?!?/br> 她清楚自己不會傷害太子,可太子若是如信任她這般再輕易信任旁人,誰能保證他永遠(yuǎn)都不會受暗箭所傷? “姑姑與他人不同,況且……”太子認(rèn)真道,“疑人不用,若是我整日皆用防備的眼神看人,豈不是容易失了穩(wěn)重?” “嗯……”容歆想了想,點頭笑道,“看來今日是您做了我的老師,我十分受教?!?/br> 太子臉上微微泛紅,似有些羞窘,“姑姑您又調(diào)侃我?!?/br> “并非調(diào)侃,我是極誠懇的?!?/br> 容歆與他玩笑過,起身取過兩本佛經(jīng),遞給他,“今日我已將佛經(jīng)抄完,明日便命人全都送到景陵,供奉在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靈前?!?/br> “您先前便與我說過?!碧拥皖^翻開佛經(jīng),問道,“那這兩本是?” “這兩本,我想明日拜見過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后,便送去給鈕祜祿貴妃?!?/br> 鈕祜祿貴妃剛查出身孕便迫不及待地撒手宮務(wù),容歆正好抄完經(jīng)可以出關(guān),便預(yù)備去探望一下她。 而太子對此并無意見,只道:“您代我問候貴妃和赫舍里貴人一聲?!?/br> 容歆應(yīng)下,正式解了禁后,先去了一趟慈寧宮,說了好一會兒子話,便轉(zhuǎn)向長春宮。 八阿哥胤禩正由赫舍里·珂琪為他啟蒙,白日里不得閑,便是容歆來了他也需得在書房中寫字,并不能出來。 而十阿哥胤俄到了開始模仿人說話的年紀(jì),最好的模仿對象就是八阿哥,遂也待在書房中搗亂,只有鈕祜祿貴妃和珂琪來見容歆。 “容女官莫不是來勸我繼續(xù)掌宮權(quán)的?” 容歆笑著否認(rèn)道:“我當(dāng)然不是那般不近人情之人,宮權(quán)自是不如您的身體和皇嗣重要。” 鈕祜祿貴妃聞言,小辣椒一般嗆的語氣收回,靠回軟塌上,道:“虧得你沒有那個意思,否則我定是要跟容女官鬧一鬧的。” 珂琪輕拍了她一下,無奈地對容歆解釋道:“她懷這胎之后情緒變化得有些大,勞容女官體諒一二。” 容歆眉眼柔和,毫不在意道:“女子生育不易,我便是沒生過,卻是見過不少,自是能理解的?!?/br> 鈕祜祿貴妃精神不濟,與她說了沒幾句話便有些昏昏欲睡,容歆便起身告辭,珂琪親自送她離開。 二月中旬天氣還刺骨地冷,容歆走到正殿門口便抬手止了她繼續(xù)送下去的意圖,“便到這兒吧,你若是在外頭沾了寒氣,恐怕會生病?!?/br> 珂琪眉眼彎彎道:“我也不想過了寒氣給濟蘭,便不與您客氣了?!?/br> “我明白,你留步吧?!比蒽дf完,便抬步欲跨出門檻。 “女官。” 容歆回頭,眼神不解地看著她,“小主可是還有旁的事?” 珂琪小心地望了一眼里間兒,低聲道:“女官,濟蘭其實因少年時的事對您極親近,因此便更較真,容不得這情分上蒙陰影,希望您別介意?!?/br> 容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看不到人,腦中卻大致有鈕祜祿貴妃此時的模樣,想到她因懷孕略有些蒼白的臉,語氣輕柔道:“我大你們許多,心里還當(dāng)你們是初見時的小姑娘,哪里會和小姑娘置氣?” 珂琪聽了她的話,輕輕“嗯”了一聲,眉眼彎彎地說:“謝謝您?!?/br> 容歆微微點頭示意,隨即轉(zhuǎn)身出了正殿,裹緊披風(fēng)上的兔毛領(lǐng),加快腳步回毓慶宮。 而鈕祜祿貴妃懷孕不管宮務(wù),淑貴妃佟佳氏今年身體好了不少,且她自從皇女早殤,比之從前更加穩(wěn)重了幾分,便又接掌下完整的宮權(quán)。 但她這人不知是不是有些霉運,不過才掌宮權(quán)兩月,德嬪所出的六阿哥胤祚便出了天花。 她反應(yīng)還算迅速,一得知消息便命人將阿哥所中六阿哥的住處圍住,不許人隨意出入;不多時,康熙便派人送六阿哥出宮治痘。 然而即便如此小心謹(jǐn)慎,四阿哥胤禛還是被傳染了,當(dāng)即也送去和六阿哥一同治痘。 德嬪得知兩個兒子皆染了天花,承受不住地暈了過去;淑貴妃也未好上多少,她現(xiàn)下就胤禛這一個養(yǎng)子,一急一上火,便又病了起來。 太子出過天花,請求過皇阿瑪后便去宮外看望胤禛和胤祚,而與他一起的,還有大阿哥胤褆。 他回來后,愁緒不減,“希望胤禛和胤祚能夠平安度過此次出痘。” 容歆閉上眼轉(zhuǎn)動佛珠,她沒聽說四阿哥這么小便染天花的事,但她能做得已經(jīng)做了,四阿哥和六阿哥能否痊愈,現(xiàn)下只能聽天由命。 第85章 “娘娘,皇上來看您了?!?/br> 德嬪烏雅氏側(cè)依在軟榻上, 墨發(fā)披散在肩膀、榻上, 她聞得宮女之言, 右手緩緩撐起身子,眉間似有點點輕愁,話聲嬌媚婉轉(zhuǎn)道:“快為我梳妝。” 然此時康熙已經(jīng)大步踏進(jìn)來,幾步行至德嬪榻邊, 扶著她的肩頭,憐香惜玉道:“朕知你身子不適, 不必起來?!?/br> 德嬪看著康熙的眼神中充滿愛意和仰慕, 柔柔道, “謝皇上體諒?!?/br> 康熙憐惜地挑起她鬢邊的發(fā)絲,輕輕挽在烏雅氏耳后,“今日宮外傳來消息, 胤禛和胤祚病情危急, 御醫(yī)們醫(yī)治尚有余裕,不必過于擔(dān)憂?!?/br> 德嬪泫然欲泣地靠在康熙胸膛上, 哽咽道:“臣妾自胤禛和胤祚染上天花,整日里眼前都是胤祚喊臣妾‘額娘’的模樣,吃不下也睡不好, 如今可算是聽得一絲好消息?!?/br> 康熙撫著她的發(fā)絲,嘆道:“朕疼愛的兒子出痘, 也與你一般寢食難安?!?/br> 德嬪摟緊皇上的腰, 一邊忍著淚意一邊善解人意地勸慰道:“皇上日理萬機, 千萬要好生保重您的身體,否則臣妾定是無法原諒自己,便是胤祚病好了,恐怕也會自責(zé)不已?!?/br> 康熙又嘆息一聲,“胤禛和胤祚都是聰慧懂事的孩子……” “就在前幾日,胤祚還在臣妾跟前撒嬌,臣妾……”德嬪眼角一滴淚緩緩滑落,悲不自抑道,“臣妾實在是想不到……為何會這般突然?” “時也,命也。如今治痘之術(shù)已比從前更加精湛,孩子們定然會平安度過危機?!?/br> 德嬪微微仰起頭,信任地看著皇上,語氣輕柔卻堅定道:“是,臣妾相信皇上,胤祚……和胤禛定然會平安無恙?!?/br> 康熙手一頓,他向來多思,德嬪語氣中的差異并不明顯,可稍一回想,便發(fā)現(xiàn)她口中提及六阿哥胤祚比四阿哥胤禛更多些。 四阿哥不比六阿哥自小長在德嬪跟前,母子之情淡一些實屬正常,可理解歸理解,康熙心中卻難免生出幾分興味索然來。 德嬪許是太過擔(dān)憂兒子,一時失了她從前的謹(jǐn)慎,竟是也沒發(fā)現(xiàn)皇上的異樣,一副強忍愁緒的模樣,柔聲問道:“皇上今晚可留宿在永和宮?” 康熙原本確實是這般打算的,然而他此時并無興致,便道:“朕還有奏折未批,這就走?!?/br> 德嬪有些許失落,隨即又如解語花一般,溫柔道:“如此,臣妾便不耽擱皇上正事了?!?/br> 康熙微微頷首,順勢起身。 “臣妾送您出去……” 她一臉憔悴,康熙手按在德嬪肩頭,微微使力止住她的動作,“不必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