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琪一聽，眼睛彎彎，道謝：“勞煩了，謝謝您。”

    “無妨?！?/br>
    珂琪和濟蘭挽著手離開，鈕祜祿氏看著二人的背影，笑道：“真好……”

    容歆笑著附和：“難得碰到志趣相投的人，便是我看著兩位，心中也油然生出些美好來。”

    “是啊……咳咳……”

    她剛說了一句便咳了起來，容歆連忙起身欲倒水給她，檀心趕忙走過來接手。

    鈕祜祿氏沖著她擺手，喝了口溫水，止咳后才道：“你別靠近我了，免得過了病氣去。”

    “您這說得是什么話？”容歆不甚贊同道。

    “我不是與你客氣，萬一間接害得太子生病，你我心中皆難過?！?/br>
    容歆想說她這又不是傳染病，但到底沒拒絕鈕祜祿氏的好意，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我這身體是越發(fā)的敗壞了，想必時日不多……”

    怎能由著病人有這樣消極的想法？容歆勸道：“您莫要想太多，只管好生養(yǎng)病便是?！?/br>
    她的兩個貼身宮女，水墨和檀心紛紛低頭垂淚，鈕祜祿氏卻是笑容豁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病后倒也不怕，只是有些放不下?！?/br>
    容歆靜默半晌，問道：“可是因為鈕祜祿小主？”

    “是，也不是?！扁o祜祿氏唇角笑容有些無奈，“她和珂琪交好，我是樂見的，好歹她莽撞時，有個人的勸說能聽進去一二?！?/br>
    “這不是好事嗎？”況且容歆看著，鈕祜祿·濟蘭并不無腦沖動。

    “是好事?！扁o祜祿氏又咳了一聲，“只是做jiejie的，難免憂心，不過也就是此時做些安排，待我合眼，便不用再理會這些凡俗事了?！?/br>
    “……”容歆默然，隨后問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鈕祜祿氏一聽，解釋道：“看我，竟是說這些話教你誤會了，請你來只是想跟你說說話，并無其他?！?/br>
    容歆見她神情并不作假，便道：“娘娘有何想說盡管說，我聽著呢?！?/br>
    “我近幾日總想到仁孝皇后。”鈕祜祿氏側(cè)頭看向容歆，笑道：“八旗這么多貴女，同齡的這些免不了比較，她一向是長輩們口中閨秀的典范?！?/br>
    “仁孝皇后自小便克己守禮?！敝凰较吕锊庞行┬∨畠鹤藨B(tài)。

    鈕祜祿氏臉微微皺在一起，“我們一群閨中密友，私下里倒覺得她死板的很，所以有一次，我故意和幾個好友一同打馬從她身邊跑過去……”她說著，眉目漸漸舒展開來。

    容歆有些訝異，抬頭看向鈕祜祿氏。

    鈕祜祿氏笑容愈大，面上還有了些許紅暈，“容歆，你知道嗎？那時她的神情極有趣……”

    容歆當然記得。

    那一日訥敏穿了新衣服隨赫舍里家長輩們出門，回來時卻氣哼哼的，小小年紀，滿口是鈕祜祿氏“不貞靜”。

    她換下來的衣服，裙擺處有不少的泥點，心疼的不行。

    容歆后來從隨訥敏出去的人那兒得知，大夫人因此還斥責了她，她卻只認了錯，并未說與鈕祜祿氏有關(guān)。

    而就在這時，鈕祜祿氏道：“我后來聽說她因為儀容不整挨了訓斥，還拿了我最喜歡的紅瑪瑙鐲子想與她道歉，可惜未張開口，后來竟是沒了機會……”

    容歆悵然一嘆，搖頭道：“娘娘她并未放在心上。”

    鈕祜祿氏點頭，“我想著也是，她只是死板，并非小心眼?！?/br>
    容歆聽她又說起“死板”，忍不住為訥敏解釋道：“我家小姐，并不死板，是您誤會了。”

    “是與不是，又有何妨？鐲子我是要帶走了。”

    鈕祜祿氏那一刻的笑容，明艷尤似年少……

    第48章

    皇后鈕祜祿氏去世那一日, 紫禁城下了十七年的最后一場雪, 偌大的紫禁城銀裝素裹, 莊嚴而又哀戚。

    年輕的康熙帝再一次失去了妻子，他心中悲傷，然生而為男子，又為帝多年, 竟只能容忍自己在鈕祜祿氏的梓宮前軟弱片刻，出了殯宮便又是雄韜偉略的帝王。

    故去的人終將被時間永遠的帶走，活著的人生活依然要繼續(xù)。

    后宮不可無人主持, 遂康熙將宮權(quán)全權(quán)交給了貴妃佟佳氏，成為了皇后鈕祜祿氏去世之后，后宮的另一位掌權(quán)者。

    大多數(shù)位低的嬪妃無論心中如何想, 面上都是一副奉承之姿，可那些或有子嗣傍身，或家世不俗，或有寵愛的嬪妃，底氣足，對她的尊敬十分有限且不達內(nèi)心。

    以至于在貴妃佟佳氏看來，就算她如今在宮中志得意滿，既有寵又有權(quán), 這貴妃的名頭較皇后來說, 總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

    而且她始終未有生育, 這是不足之二。

    農(nóng)歷十月末, 庶妃烏雅氏生下一子, 正值貴妃佟佳氏身體微恙，康熙便有心將此子送至貴妃處撫養(yǎng)，因此和太皇太后商量。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反而問道：“哀家聽聞，你那懷有身孕的庶妃那拉氏，前些日子在御花園驚著了？可好了？”

    康熙答道：“動了些胎氣，如今在臥床養(yǎng)著?！?/br>
    “金蟬呢？伺候的人不精心，中暑了，竟是隔了一日才知道。”

    愛新覺羅·金蟬，是康熙的第三女，榮嬪馬佳氏所生，今年六歲了，身體一直還算康健。

    康熙先前兩個女兒皆未留住，遂對這個實際上的長女還算疼愛，屢屢想起她受了苦楚，又是心疼又是震怒，“那些刁奴，已經(jīng)送去慎刑司了。”

    “皇帝。”太皇太后平靜道，“仁孝皇后與孝昭皇后執(zhí)掌宮權(quán)時，從未發(fā)生過類似之事，便是太子身邊的容歆管宮務(wù)那兩年，也未有宮人敢明目張膽對皇子公主照料不周?！?/br>
    “這……”康熙很快便明白祖母之意，嘆道，“此事佟佳氏確有失職，只她身體弱，難免有不周之處。”

    這時，并未避讓出去的皇太后突然道：“再弱，能有孝昭皇后病時弱嗎？”常抱病的佟佳氏不是依舊活的好好的……

    太皇太后和康熙皆向她看去，皇太后又閉上嘴，一言不發(fā)。

    而太皇太后開口道：“她若是身體差管不了，便將宮務(wù)分派給榮嬪惠嬪幾個，再不濟，哀家還在呢?！?/br>
    太皇太后已經(jīng)六十多歲，康熙如何能教她老人家再辛勞，便道：“不敢煩擾皇瑪嬤榮養(yǎng)，若是佟佳氏確實分身乏術(shù)，朕便指派吶喇氏協(xié)理。”

    太皇太后眉頭依然未舒展，“仁孝皇后為規(guī)范后宮制度打下基礎(chǔ)，孝昭皇后又秉承仁孝皇后之志鞏固后宮典制，按理說，這后宮之事是繁瑣了些，但依照規(guī)矩行事該是不難管的，佟佳氏……到底還是差了些。”

    “不堪為皇后。”

    對于太皇太后的話，康熙認真道：“孫兒明白，如今宮中嬪妃皆難以服眾，遂孫兒暫時未有立繼后得打算?！?/br>
    “皇帝心中有數(shù)便好?！?/br>
    而由貴妃佟佳氏抱養(yǎng)烏雅氏之子，太皇太后并未有任何言語，顯然并不在意此事。

    遂，孩子滿月之后，縱使烏雅氏黯然神傷，由康熙起名為胤禛的皇子還是抱至承乾宮，由貴妃佟佳氏撫養(yǎng)。

    容歆對后宮這些事情皆不關(guān)心，因為太子胤礽，出痘了。

    她這么多年唯一做的一件符合自己前世的事，便是在訥敏進宮沒多久，借著自己母親丁氏祖籍在南邊兒，提前提及江南似乎已有人痘接種之法。

    她做事是極小心地，幼年時便在母親耳邊暗示過幾次，然后一直等著合適的時機說出來。

    丁氏那個性子，根本不會往深了想，所以康熙派了人去詢問她時，她只記得好像確實聽過這幾個字，但又說不出出處。

    而康熙因為年幼時得過天花并且治愈，不似順治帝對天花那般被動，反而一直積極地尋找治痘之法。

    既然有此一說，太醫(yī)們又隱約能從典籍中窺見一二，康熙便派人去江南打探，果然查到，明朝便已有關(guān)于此接種之法的相關(guān)記載，江南也有大夫一直沿用此法，只是未曾普及。

    早年康熙便在太醫(yī)院設(shè)立痘診科，將那位大夫請回京城，太醫(yī)們和他一同研究此法多年，再加上康熙幼年時的治痘之法，已經(jīng)頗有些成效。

    所以太子出痘雖有些危急，但太醫(yī)們還算從容。

    可即便如此，康熙愛子心切，依然決定停朝十二日，奏章全都送往內(nèi)閣，他則是準備一心一意地陪在太子身邊。

    天花傳染性強，太子出痘時，要與他人隔離。容歆迅速地便安排好她手頭上那點事，便準備去陪同太子度過出痘的危急期。

    “容歆，還是我陪著太子殿下吧？你幼時沒出過痘，我年紀大，萬一染上了也沒關(guān)系的。”齊嬤嬤說出此話，并未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她是真的愿意為太子赴死。

    而容歆一邊手腳麻利的為自己收拾幾件歡喜的衣物，一邊道：“嬤嬤，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我答應(yīng)過娘娘，無論如何都會一直陪著太子，所以您不要再跟我爭了?！?/br>
    “可……”齊嬤嬤了解容歆，知道她決定的事旁人說了也沒用，只能長嘆一聲，眉間皆是憂色。

    容歆見狀，勸道：“太醫(yī)已經(jīng)治好了不少患天花的人，而且也研究了很多防護措施，真的不用太擔心，再說，還有兩個出過痘的宮人伺候著，無需我做什么?！?/br>
    然而不管她如何說，現(xiàn)在的人就是談天花色變，所以眾人得知容歆這般義無反顧的去照顧太子，皆是佩服的。

    容歆其實也不是百分百能確定自己不會被傳染，但就算有康熙陪著，她也怕太子會害怕，所以是不管結(jié)果，一定要做的。

    而她進了太子的暖閣，見太子臉色泛紅昏睡著，便從她隨身的包裹里取了一個細軟棉布做得面罩，輕輕戴在太子頭上。

    康熙和太醫(yī)進來時便見她往太子臉上戴的東西，立即皺眉質(zhì)問道：“容歆，你這是做甚？”

    容歆早有準備，答道：“回稟皇上，奴才擔心太子殿下不小心撓破了臉，萬一留了疤影響儀容?！?/br>
    康熙幼時出痘便留了些疤，長大之后才淺淡漸漸消失，遂聽她這般說，便看向太醫(yī)，問道：“她所說之言，可有道理？”

    太醫(yī)仔細地思索片刻，恭敬回答：“回稟皇上，遮住臉對病情并無妨礙，防止留疤上，想必是有用的?！?/br>
    而康熙一聽，便未再說什么。

    容歆也不站在炕邊打擾太醫(yī)為太子診治，走到爐邊取了她提前讓人煮好的中藥水，和兩個宮人洗了帕子，將寢殿里里外外擦個遍。

    這時，太醫(yī)開好藥方，一邊讓人按照藥方去抓藥回來，一邊嗅著味道道：“黃芪、川芎、當歸?！?/br>
    容歆手上還拎著帕子，點頭道：“我先前見產(chǎn)閣里都會煮這幾味藥防止產(chǎn)婦感染，便向一位太醫(yī)詢問過，您看，可還需要加些旁的東西？”

    如今給太子診治的太醫(yī)，是太醫(yī)院醫(yī)術(shù)頂尖的，而他聽了容歆的話，只道：“沒有妨礙，容女官若是想煮便煮吧?！?/br>
    他這么一說，似乎她這么弄是沒啥用的，容歆便又問道：“那花椒和鹽水呢？”

    “不要在屋內(nèi)煮，也不要碰到殿下。”

    容歆聽后，道：“那且算了，我還是煮黃芪、川芎和當歸吧?！?/br>
    又沒有旁的消毒方法，容歆為求心安，不管有用沒用，只要不傷害到太子，她總是想要嘗試一二的。

    藥抓回來，自然不可能康熙熬藥，便由容歆坐在在外間守著藥罐。

    差不多要熬好，容歆突然聽到里間有聲音，估摸著是太子醒了，邊側(cè)耳聽著，邊用棉布托著藥罐將中藥倒進碗里。

    “容歆?！?/br>
    容歆聽到康熙喊她，立即便端著藥走進去，見太子欲伸手去碰臉，趕忙出生道：“殿下，您小心些，不然我得將您手也包裹上。”

    康熙低頭注意到保成的動作，輕輕抓住他的兩只手，道：“保成，莫碰，小心留疤。”

    保成乖巧地點頭，隨即看向容歆，因為面罩，聲音顯得有些許悶，“姑姑，您怎么來了，若是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