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容歆忍不住看向暖炕上沉睡的二皇子,道:“等到天暖和了,奴婢陪娘娘帶二皇子去看看御花園的花團(tuán)錦簇?!?/br> “是該看看?!痹G敏點頭,隨即又道,“吩咐下去,我茹素三日?!?/br> “是?!?/br> 年長者不必為晚輩守孝,高位者不必為低位者守孝,而庶妃之間,其實也沒有守孝這一說。 訥敏此舉,全為了情分,也不準(zhǔn)備聲張。 然而她們沒想到的是,第二日庶妃們來坤寧宮請安,鈕祜祿氏、佟氏、吶蝲氏和馬佳氏不約而同的較平時更為素凈。 反倒是更低位的庶妃們,幾乎一無所覺。 馬佳氏最近因為大皇子都不太注重打扮,是不是巧合訥敏和容歆不知,但訥敏與其他人眼神對視時,雖未言語卻不知為何,竟產(chǎn)生了些許錯覺:那一刻她們之間,是默契的。 甭管真心還是假意,博爾濟(jì)吉特氏人緣不差是事實。 她確實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在未進(jìn)宮之前,她們每一個人都有過那樣初純的閨中時光,或許也有過一個這樣的閨中密友,帶給人的都是美好的回憶。 容歆不由得低頭輕笑起來,如今看來,有些人在宮中籍籍無名是有原因的,而有些人得寵自有其道理。 五月初九,康熙下旨追封科爾沁三等臺阿郁席之女,博爾濟(jì)吉特氏·寶音為慧妃,死后哀榮,全滿蒙聯(lián)姻之約。 數(shù)日后,馬佳氏所出的大皇子承瑞幼殤,年僅四歲。 馬佳氏臥病于儲秀宮多日未出,庶妃董氏又診出懷有身孕,新的生機(jī)又將降臨,死生往復(fù),欣欣向榮…… 第22章 康熙九年十月,康熙帝頒布《圣諭十六條》,注重禮教;并且改內(nèi)三院為內(nèi)閣,復(fù)設(shè)中和殿、保和殿、文華殿大學(xué)士。 赫舍里·索額圖由國史院大學(xué)士改任保和殿大學(xué)士,圣眷正隆。 訥敏和索額圖雖同是赫舍里一氏,但對于他的出頭并無太多欣喜之情,心情十分平淡,甚至還不如去御花園賞菊來得讓人雀躍。 御花園有幾株極品菊花開得正艷,訥敏邀請了鈕祜祿氏和馬佳氏一同賞菊。 今日無事,她們從坤寧宮出來的早,容歆扶著訥敏走在前頭閑說話,其他宮侍隔了幾步慢慢走在后頭。 “雖說大房如今只有我這個皇后,確實顯得有些許不濟(jì),可我倒是不介意三房搶了風(fēng)頭?!痹G敏隨意道,“能者居之,無能者安分守己,從來便是這個道理?!?/br> 容歆笑著說:“您這話,奴婢可不敢附和。” 訥敏也不介意她附和與否,只自顧自說道:“歷來后族容易盛極,我私心里甚至希望他們一直靠著我,也不愿終有一日,我和我的孩子須得仰仗他們才能過活?!?/br> 她說完看了容歆一眼,眼神里含有深意。 容歆那一瞬間覺得,訥敏是在暗指帝位爭端之時,她不知道自己理解的是不是就是訥敏所想,若是果真,這個姑娘該多聰明多有遠(yuǎn)見。 然而本朝同樣不許后宮干政,訥敏身為女子,就算有些……嗯……不那么實際的想法,也不能改變什么,畢竟后族有實力總好過有名無實。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容歆的影響,訥敏并不似這個時代的一般世家女子,她重視家族,偶爾卻會將自己抽離在家族之外,客觀地看待雙方的關(guān)系。 容歆不自覺又想起先前齊嬤嬤對她說得話,便道:“咱們只要做好該做的、能做的,旁的力所不能及之事,便順其自然吧?!?/br> 訥敏駐足在一棵海棠樹前,頷首道:“所以,我準(zhǔn)備明年大選給舒蘭擇一青年才俊指婚,待到再長些年歲,再出嫁?!?/br> 容歆聽后,道:“奴婢看赫舍里家似乎并未打消那個想法……” 訥敏直接將一片粘連未落的葉子摘下,決斷道:“此時我為主,他們便只能從。” 容歆嘴角上揚(yáng),作出欽慕之狀,笑道:“娘娘威武?!?/br> 訥敏矜持地點點頭,抬起手遞給容歆,道:“既是如此,給你個表現(xiàn)的機(jī)會?!?/br> 容歆立即點頭哈腰,恭敬的托著訥敏的手繼續(xù)走,十分殷勤的樣子。 兩人繞過這一條小徑便是與鈕祜祿氏和馬佳氏約好的涼亭,兩人在亭中便見到訥敏和容歆的行狀,迎出來行禮過后,馬佳氏直率開口,問道:“皇后娘娘和容女官這是……?” 容歆端正立好,訥敏則是笑道:“借著御花園的景色玩鬧呢,無事?!?/br> 話不多說,訥敏邁步走進(jìn)亭中,鈕祜祿氏和馬佳氏隨在她身后,宮女們將一早準(zhǔn)備的果盤下酒菜擺滿石桌。 通常賞花都是吃茶點,可馬佳氏眼瞅著宮女拎出兩壺葡萄酒和三個精致的琉璃杯,有些驚訝道:“皇后娘娘是要請臣妾們吃酒?” “不醉人的,喝些有何妨?更何況……”訥敏看向鈕祜祿氏,道,“既是請了鈕祜祿氏,若是無酒,豈不是有些招待不周?” 馬佳氏將視線投在鈕祜祿氏身上,而鈕祜祿氏則是看向容歆,容歆在她的目光中淡定從容的彎起嘴角,并無心虛。 不過這宮中除非特意隱藏,本就無甚秘密,也就那等沒心沒肺之人才會不關(guān)注。 鈕祜祿氏收回視線,沖著皇后微微欠身,道:“皇后娘娘款待,臣妾卻之不恭,在此謝皇后娘娘了。” 其實說是賞花,花就在那兒,何時想來便賞了,今日就是借了這么個由頭在一處坐坐。 三人算是這宮中最早的一批人,不說積累了什么深情厚誼,面子情總是有一些的,說話也算隨意。 馬佳氏似乎不常喝酒,即便葡萄酒不烈,兩杯下肚,她便有些許醉意,話也開始多了起來。 “我家中父母不愛花,偏要學(xué)人附庸風(fēng)雅,我記憶中似乎是從哪里求來了幾盆月季,不出三日便叫我摘禿了,因此還挨了一頓打?!闭f著馬佳氏有些委屈道,“我哪里知道,那東西那般值錢,娘娘說我冤是不冤?” 訥敏無語:“你還委屈呢?” 馬佳氏望向亭外的菊花,帶著幾分控訴道:“這么些年了,我看到花盆子里的花都下意識繞路走……” “馬佳氏你可真是……”訥敏按了按額角,“有出息?!?/br> 鈕祜祿氏端著琉璃杯遮住嘴角,并不出言發(fā)表意見。 訥敏也不想馬佳氏失了儀態(tài),叫人知道再看了笑話去,便側(cè)頭對容歆道:“收了她的酒杯,叫她吃些別的,好醒醒神兒?!?/br> 容歆含笑取走馬佳氏的琉璃杯,然后親手剝了個香蕉塞到她手里,柔聲道:“小主,咱們先別言語,看不出來的?!?/br> “咳咳……”鈕祜祿氏連忙放下杯子,用帕子掩住唇,止了咳之后,才狀似若無其事道,“無事,喝得急了些?!?/br> 訥敏突然覺得今日請鈕祜祿氏和馬佳氏出來散心就是個錯誤。 她原是想著馬佳氏自大皇子去了之后,整日閉門不出有些不妥,可今日這一遭之后,馬佳氏還不得羞于見人? 容歆不忍心看著訥敏尷尬,正巧見到遠(yuǎn)處董庶妃的身影,便提示道:“皇后娘娘,您瞧,那不是董小主嗎?” 三人順著她說得方向看過去,訥敏和鈕祜祿氏只一眼便淡淡地收回視線,反倒馬佳氏,面上有些不屑,嫌棄似的撇開眼。 這么一段路,董氏被人扶著,走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亭下,她請安的動作也不快,訥敏也沒真讓人跪下,便揮揮手道:“不必跪了,身體緊要?!?/br> 董氏溫順地笑道:“奴婢謝皇后娘娘體恤?!?/br> “坐下休息片刻吧?!痹G敏又吩咐宮女道:“將桌上杯子收了,再拿個軟墊過來?!?/br> 宮女收了酒,董氏慢騰騰地坐下,扶著肚子抱歉道:“奴婢身子不靈便,請皇后娘娘見諒?!?/br> “無妨?!痹G敏不在意。 然而她不在意,有人卻直接輕輕“哼”了一聲,道:“皇后娘娘寬和不計較,但照我說,董氏你就算再愛走動,現(xiàn)下懷有身孕,也不必走動得太勤了,見識長遠(yuǎn)些以皇嗣為重才是。” 董氏面上惶恐不安地覷了皇后一眼,小聲答道:“馬佳jiejie教訓(xùn)得是,是meimei想得差了,meimei稍坐一坐便回去。” “你雖沒旁的優(yōu)點,這恭順一道,確是我等無人能及。” 什么叫“恭順無人能及”? 董氏一聽她的話,險些有些繃不住臉上的神色,見皇后娘娘和鈕祜祿氏并不出聲,便勉強(qiáng)笑道:“馬佳jiejie過譽(yù)了?!?/br> 鈕祜祿氏直接扭頭定定地看著就近那一株菊花,不理會馬佳氏和董氏的嘴上官司。 訥敏是皇后,有責(zé)任維護(hù)妃嬪之間的和睦關(guān)系,便出言打斷,關(guān)心了幾句董氏的身體之后,才道:“你也出來多時了,秋風(fēng)寒涼,早些回去休息吧?!?/br> 董氏起身告辭,然而下臺階時,有肚子遮擋她無法視清腳下,一不小心便踏空,頓時驚叫起來。 容歆對懷孕的人一向小心謹(jǐn)慎,從董氏告辭便關(guān)注著,一見她踏空,扶著她的小宮女又張皇無措,一個箭步便來到董氏身后,抓著她的手臂一使力,將人穩(wěn)穩(wěn)地拽住。 訥敏嚇了一跳,見董氏站穩(wěn)并未摔倒,這才呼了一口氣,嚴(yán)肅道:“來人,送董氏回去,再著人去請個太醫(yī),免得受了驚嚇傷了皇嗣。” 董氏臉上仍留有驚慌,聽了皇后娘娘的安排,連句話都說不出來,只任宮女扶著離開。 馬佳氏待她走遠(yuǎn),厭煩道:“好像誰沒生過一樣?炫耀個什么勁兒?” 還真有人沒生過…… 鈕祜祿氏看了馬佳氏一眼,決定不跟沒腦子的人一般見識。 容歆不敢去看鈕祜祿氏的表情,只清了清嗓子,低聲回稟道:“皇后娘娘,奴婢才剛手勁兒許是有些大,估計董小主會受傷……” 訥敏搖搖頭,道:“你是救了她,她不敢怪罪于你,再說,還有太醫(yī)呢。” 馬佳氏因為醉酒不清醒,或者破罐子破摔,可能覺著自己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沒什么需要遮掩得了,說話更加無所顧忌。 “不就懷了皇上的孩子嗎?小心翼翼地好像就她金貴似的,偏還沒小心到正處。” 訥敏平靜道:“小心些是對的,若是不仔細(xì),我反倒還要罰的?!?/br> 馬佳氏還要說些什么,訥敏打斷道:“你還醉著呢,禁言吧。” 容歆忍笑:確實,醉酒暴露智商,還是閉嘴比較妥當(dāng),不然鈕祜祿氏得叫她得罪得死死地。 而許是經(jīng)了這一遭,董氏安分了許多,幾乎甚少往不平坦的地方去了,多在屋中待著養(yǎng)胎。 容歆救了她的事兒叫皇上和慈寧宮知道,又給了不少贊賞和賞賜。 第23章 庶妃董氏于次年三月初九生皇次女,宮中除了訥敏照舊安置,一視同仁,康熙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并未很重視。 因為吶蝲氏所出的三皇子,病情危重。 他自出生之后便湯藥不斷,然而那般年幼的孩子,太醫(yī)施針下藥方輕不得重不得,最后到底還是沒有挺住,在二皇女出生一月左右,殤了。 康熙是悲痛的,也是無力的。 就算是馬佳氏和吶蝲氏先后再一次診出懷孕,他也沒多少喜悅之情,甚至覺得,有一朵名為“命已注定”的陰云始終籠罩于他頭上。 訥敏是皇后,是發(fā)妻,自然要擔(dān)起寬慰皇上的重任。 可如今宮中只留存承祜一個皇子,訥敏難道不會思及自身憂心忡忡嗎?她當(dāng)然也會,只是并不在康熙面前表現(xiàn)出來。 而容歆看著訥敏和這些小主們的喜怒哀樂,有時候難免會想,康熙再難過,將來也會有越來越多的女人為他生兒育女,而對這些女子來說,孩子夭折便是實實在在的切膚之痛。 訥敏甚至還要主持大選,在康熙表示無心情大肆選妃的情況下,仍然按照規(guī)制選了幾個秀女留在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