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不過凌吉本就不該絕生機(jī),他傷不致死,還是“為她而傷”,鳳如青索性以神力徹底將他傷及的五臟內(nèi)府,甚至皮rou都修復(fù)得完好如初。 圍觀各族見鳳如青如此,有人嘖嘖驚嘆,贊鳳如青真神慈悲,有人竊竊私語,羨慕鳳如青神力浩瀚。 宿深領(lǐng)族人在遠(yuǎn)處圍觀,很想上前提醒一句,“jiejie他是裝的,莫要被他蒙騙”,但終究還是沒有走上前來。 鳳如青如何不知凌吉是裝的,或許是她不想在眾人面前揭穿,亦或者……如當(dāng)初微醺之時(shí)允了幻化成他人模樣爬床的自己,縱著他罷了。 宿深想到這里,神思一陣恍惚,他不由得想到自己與鳳如青在一起之時(shí),他時(shí)常想知道她的底線在何處,于是多次蓄意撒嬌,可無論什么事,鳳如青都一貫縱著他。 宿深總覺得患得患失,總覺得她或許是因?yàn)椴惶谝?,才不與自己吵架,頂多無奈地?fù)u頭,嘆口氣道你都過百歲了,為何還小孩子心性。 他一邊喜歡這種好,一邊又怕著她有哪天突然收回所有,因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敏感多疑,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生怕他的噩夢成真。 可他真的做出了違逆天道之事,他以為鳳如青定會震怒斥責(zé),可她怒也怒了,打也打了,最后還是生生為他扛下了天罰。 宿深那時(shí)才開始體會到她對他的用心從未少過,哪怕是他自己強(qiáng)求來的,她也未曾如他想的那樣,將他當(dāng)成個玩物。 她為他挑選的那些功法,手把手交給他的那些功法,無一不適合他。 宿深悔自己實(shí)在太傻,他見她愛人王,愛鬼王,光是偶然間驚鴻一瞥的旁觀,也嫉妒這份柔情到發(fā)狂,但當(dāng)真抓在手中之時(shí),他卻未曾好好珍重,跌跌撞撞,終究是摔碎了手中珍寶。 如今他滿心愧疚后悔,想通了一切,卻不能再去奢求她回頭,宿深看著她拍打凌吉的臉,轉(zhuǎn)身帶著族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她說情愛只是生命很小的一部分,她算是親手教他走到如今,她說的話,宿深當(dāng)然相信。 而注意到凌吉是在裝昏的人,又豈止是宿深一個,參商鬼王一眼便看出,但鬼氣之下,他是何種表情,無從查看。 熔巖與妖獸碰撞的烈火燃燒殆盡,白禮很快收回視線,也悄無聲息地帶著鬼眾走了。 鳳如青當(dāng)真要當(dāng)場笑出來了,她不僅修復(fù)了凌吉的傷處,以神力這般一滌蕩,就算是個沉珂滿身的凡人,也該醒了。 但凌吉還是癱軟在她手臂之中,魔眾沉默立在不遠(yuǎn)處,無凌吉的命令無人膽敢上前,鳳如青倒是不知魔尊大人如此的能屈能伸,竟是耍起賴了! 修為高深的修者有些反應(yīng)過來搖頭散去,倒是凌吉這一身的血污,還算一層遮羞布,掩蓋著他正在耍賴的事實(shí)。 鳳如青不得不傳音入耳,讓魔尊大人要點(diǎn)臉。 “起來吧這么多人看著呢,你不就是想要我去魔族,我晚些時(shí)間會去,備好酒菜等我?!?/br> 鳳如青這話一說完,凌吉頓時(shí)“悠悠轉(zhuǎn)醒”,神色竟然令人看不出任何異樣,先是茫然,而后清醒,感知傷處,和鳳如青道謝,站起來,一氣呵成。 圍觀的各家修士,也逐一散去,只余留守熔巖的一些弟子。 凌吉也走了,鳳如青看著他騎著魔獸遠(yuǎn)去,半晌嘆息般地笑了一下。 轉(zhuǎn)頭她便收斂了這略顯輕浮的笑意,走到正好與各家仙首談話結(jié)束,準(zhǔn)備御劍而去的施子真面前。 “師尊,我隨你一道去懸云山吧?!兵P如青擔(dān)憂地看著他的臉色,不算好,難不成是因?yàn)樽杞剡@妖獸消耗過多? 仙骨開裂非比尋常,極難修復(fù),施子真還是個三扁擔(dān)抽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她只好格外的看顧著。 施子真面色確實(shí)不好,他也瞧見那魔尊的事情,只不過他當(dāng)時(shí)只微微皺了下眉,他從不干涉鳳如青與妖魔族來往,也無權(quán)干涉,可周身氣息卻自那開始冰寒起來。 仙首們本在商議著此番事了,即便是熔巖天裂還未曾解決,但確實(shí)了了修真界數(shù)千年來妖魔獸這兩件心腹大患。 各家仙門也緊繃了這樣久,弟子損傷更是不少,商議著應(yīng)當(dāng)大開仙門招徒集會,不過最終也沒聊出個具體,就都被威壓驟降的施子真給凍跑了。 施子真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怎么了,心口窒悶得很,鳳如青這樣一問,他頓時(shí)也覺得是自己消耗太過的緣故,但又沒來由的惱怒,想發(fā)火。 想對他面前這乖巧的小弟子發(fā)火。 施子真心驚不已,覺得他最近屢次三番莫名其妙地冒出的情緒,有些邪門,他得去洗靈池中泡一泡,可別是有什么不知的邪魔,趁著他仙骨開裂,伺機(jī)侵染他的神識作祟吧! 于是他強(qiáng)壓下窒悶之感,語調(diào)平緩地說,“好。” 兩個人一同回了懸云山,荊豐已經(jīng)安置好了所有參與此行的門中弟子,正在月華殿挑揀凡間送來的求助書簡,將邪祟分門別類,好思考派去幾境弟子處理合適。 縱使妖魔獸已除,熔巖彌漫速度大幅度減慢,可天裂對人間的影響尚未停止。 施子真回了焚心崖,鳳如青到月華殿打了個轉(zhuǎn),沒有打擾荊豐,便徑直去了焚心崖,準(zhǔn)備為施子真輸送神力,助他恢復(fù)。 然而兩個人好好地說著話,施子真臉色雖然不好,卻也答應(yīng)得好好的,可一進(jìn)了靈泉,鳳如青神力還未等送入施子真體內(nèi),他便突然間抗拒起來。 這可是會傷到他的,鳳如青頓時(shí)心中一驚,連忙收勢,施子真身側(cè)的泉水被來不及收回的神力激得足有三丈高。 轉(zhuǎn)眼之間鳳如青便到了他面前,焦急問道,“師尊你沒事吧!” 激起的泉水驟然回落,將兩個人淋成了徹頭徹尾的一對落湯雞。 鳳如青:“……” 施子真面色沉肅,看著鳳如青,強(qiáng)忍著要她滾的欲望,自己被自己嚇得心驚rou跳。 這肯定不對,他需得先去洗靈池。 于是他說,“你走吧,我今日消耗不多,無需神力相助?!?/br> 鳳如青還欲張口再問,施子真已經(jīng)率先上岸,震落水滴,鳳如青一仰頭,又被水滴砸了一臉。 鳳如青:“……”這是怎么了,好像生氣了?生她的氣? 鳳如青打定主意好好孝敬他人家,生氣了那肯定不能憋著,要哄啊。 于是她沒有走,而是去了一趟五谷殿,弄了些靈谷回來,試圖煮粥哄人,這不是顯得有誠意么,再說出鍋的時(shí)候注入些神力,吃了也是一樣的。 于是鳳如青沒有叫施子真,蹲在焚心崖后殿的那個施子真成孕……呸,給她塑身的時(shí)候偷偷煮東西吃的陶罐旁邊,升起火來煮粥。 忙了一整天,驚心動魄的,鳳如青洗米下鍋,腦子里想著今日妖獸和熔巖獸的事情,還有下一步的計(jì)劃,有些神思不屬,她在糾結(jié)猶豫。 她如今面臨著和當(dāng)初天界眾神驚見熔巖現(xiàn)世之時(shí)差不多的抉擇,她知道若她就此罷手,人間以后會如何,甚至能夠推算出還能這樣維系多少年。 而她的計(jì)劃成功,也不知能不能從根本解決問題。 她這一走神,瓷罐里面米忘了加水,等她回神聞到一股焦糊氣味的時(shí)候,鳳如青才猛地伸手去掀陶罐的蓋子。 只不過沒等她觸及那guntang的還冒著濃煙的蓋子,便被施子真抓住了手腕,“你在做什么!” 鳳如青被他這簡直醍醐灌頂?shù)囊宦暲浜?,激得一個哆嗦,見施子真已經(jīng)引靈泉水澆熄了陶罐和火,她起身對上施子真擰著的眉心,深覺自己真是不省心。 這種東西她得有個幾百年沒有碰過了,能夠熟練cao作就怪了。 鳳如青看著還在冒煙的小灶坑,有些好笑地說,“我見師尊氣色不好,想著靈谷養(yǎng)人,再加上些許神力,或許和為師尊輸入神力是一樣的,便想要試試?!?/br> 她總不能說看見你這老東西不知因何生氣,所以哄哄你。 施子真沉著臉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地上狼藉一片,糊在鍋里的靈谷,眉頭皺緊。 鳳如青瞧著他這樣心想完了,她發(fā)現(xiàn)施子真最近表情越來越多,倒是鮮活了不少,但大多都是皺眉,還都是她惹的,這樣用不了幾年,他還不像荊成蔭似的,眉心皺出豎紋來? 不過施子真即便是眉心一道豎紋,那倒也不影響什么,鳳如青想到這里又有些想笑。 她以為施子真會拂袖而去,或者把她轟出去,她倒是萬萬沒想到,施子真束了長袍袖口,竟然蹲下……蹲下處理起了這一地的狼藉。 鳳如青覺得這可比做夢還要不真實(shí),這可是施子真哎,仙界第一仙首,連露水都不喝的施子真,他在刷罐子,動作看上去還很嫻熟。 他那修長卻骨架勻稱,連女子看了都要嫉妒的手,是干這活的手嗎?! 鳳如青目瞪口呆地看著施子真,刷了罐子,在里面放了她取剩下來的靈谷洗好,放入罐子,添了靈泉水,又重新架起了小灶,燃起了火。 火苗燒得很旺,很快罐子里的水就開了,靈谷本就是香氣滿滿,加上用的是靈泉水,味道更是隨著熱氣香飄四溢。 倒也不至于比五谷殿弄得香,可是這是施子真煮的…… 鳳如青知道他自己偷偷煮過東西吃,可自從她知道了施子真腹部隆起之后,她可是沒少往他這里送吃的,一送一大堆,有時(shí)一天來兩回,就沒見他煮過。 說到底也是知道和親眼所見實(shí)在是沖擊不同,鳳如青站在施子真身后,看著他一手?jǐn)堉约簩挻蟮男淇?,小手指和無名指之間還能夾住那guntang的蓋子,另一手抓著勺柄在熱氣蒸騰的鍋里翻攪著。 這一幕實(shí)在是太過如夢似幻,鳳如青眼睛一錯不錯,心中難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想。 這仙山仙境,她看到了人間煙火。 等到靈谷粥好了,施子真不知道從哪里弄了個碗倒出來,鳳如青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也不知是跟著他手中看上去美味的靈谷粥,還是跟著這一捧人間煙火。 一直跟到了石室,施子真回頭看了鳳如青一眼,將盛著靈谷粥的碗,當(dāng)?shù)囊宦晹R在了石桌上,“吃,吃完走!” 鳳如青都沒注意到施子真語氣雖然依舊不好,神色卻緩和了許多,他放下袖口,施了個清潔術(shù),便又是那個不沾凡塵的仙門之首。 鳳如青坐在桌邊,拿起湯勺攪了攪,香氣撲鼻,她眼睛被蒸騰的熱氣一熏,又有些許的潮濕,她這才發(fā)現(xiàn),一整天了,她確實(shí)餓了。 鳳如青拿著勺子吃起來,吃了一大半了,都見底了,她才想起來,她是來哄施子真的! 可最后施子真給她弄了吃的,她還沒心沒肺的快吃完了,這也不知算是誰哄誰,太過說不過去。 鳳如青頗為不好意思地放下勺子,“師尊,本來是我想給你煮些粥混著神力……” “吃完了?”施子真盤膝坐在不遠(yuǎn)處的石床上,“吃完滾吧!” 鳳如青一聽這語氣,不對這還生氣呢,索性直接問了,“師尊,你因何動氣啊?” 這問題把施子真難住了,關(guān)鍵就在于他知道自己惱火,卻又不知他在因何惱火。 要說反對她與妖魔界來往,可她一直都與妖魔界來往,這怒火實(shí)在不知所云,施子真已經(jīng)歸結(jié)為怕是他自己不慎沾染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于是他道,“沒有,夜深了,你走吧?!?/br> 鳳如青見他面色相較之前好了些,知道他這性子屁也問不出來,只好作罷,兩三口吃了粥,一粒都沒剩,然后與施子真說了一聲便走了。 她走后,施子真睜眼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心道還說給他做吃的,分明就是自己貪嘴! 可他心中那股郁結(jié)不知為何,看著锃亮的似乎被舔過的湯勺,消散了不少。 他病了。 施子真自我斷定是沾染了不干凈的東西,已經(jīng)這個時(shí)辰了,還以與泰安神君之間獨(dú)有的聯(lián)系,將才回天界的他折騰回來,給自己查看神魂。 而鳳如青自焚心崖出來,肚子里灌了碗熱騰騰的粥,舒服地瞇眼摸了摸自己肚皮,悠哉悠哉地準(zhǔn)備去月華殿混一晚上。 結(jié)果還未等她拐彎,便見懸云山的結(jié)界之上,不知為何閃著幽幽銀光,如綢帶一般的環(huán)繞,并無攻擊力,因此未曾引動懸云山大陣反擊,因此沒有人注意到。 月上中天,鳳如青看著這抹銀色,猛地想起她似乎失約了。 她循著碧云石階下了山,一出山門,便見到幻化成銀光的巨鹿在空中凝成人形,飄飄然落在她的面前。 “大人,”凌吉聲音輕緩,“酒菜已經(jīng)備好,大人還去嗎?” 鳳如青心說我已經(jīng)吃完了,可凌吉都找到這里來了,她也不打算推脫,她確實(shí)得解決下這個小瘋子的事情,否則誰知他要干出什么來。 畢竟就如同今夜,若非他曾是仙界神鹿,而當(dāng)真是一個魔尊,怕是魔氣沾染上懸云山大陣,便會激起大陣的反擊,到時(shí)弟子還會以為是魔族入侵呢,指不定要鬧出多么大的動靜。 她嘆氣道,“走吧?!?/br> 凌吉不會笑,可他周身驟然明亮的銀光,卻能看出他心情上揚(yáng),他重新化為巨鹿,載著鳳如青在夜色中穿梭,在樹尖兒上跳躍,乘風(fēng)踏月而行。 很穩(wěn),鳳如青虛扶著他兩個碩大的鹿角,銀光在她周身環(huán)繞飛舞,纏繞成綢帶,卻觸上便如云般流走,今夜星月無光,凌吉是這夜色中唯一的光源,十分的如夢如幻。 一直到了魔界,落在魔尊寢殿的門前,鳳如青翻身下來,凌吉變回人形,看了眼沉默站在殿內(nèi)的魔侍,他們便快步去取早已經(jīng)備好的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