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節(jié)
鳳如青也察覺他心不在焉,于是加重語氣說,“拿著!好好修煉這些術(shù)法,將你體內(nèi)的熱浪克制住,何時你能不再依賴外物,便算是尋到了屬于你自己的功法?!?/br> 宿深伸手將那厚厚一捆功法接過來,看著鳳如青半晌,輕笑一聲,“jiejie,你這樣子……” 鳳如青看他,他就把下面的“真美”給咽回去,說道,“你待我真好,我會好好研習(xí)的。” 鳳如青點了點頭,沒有過多停留準(zhǔn)備離開,荊豐還在不遠(yuǎn)處等她,鳳如青走了幾步,又站定,轉(zhuǎn)回來對宿深道,“你還有兩日生辰,到時我便不來了,提前祝你生辰吉樂?!?/br> 鳳如青說完離開,宿深抱著一捆密密實實的書籍,看著鳳如青離去,半晌終于釋然一笑,終究是他強求來的,到如今這一步,鳳如青對他真的仁至義盡,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他又怎么會心甘情愿地放開她。 從妖族出來,鳳如青與荊豐正欲回到懸云山,卻在半路遇見了凌吉,他看上去像是帶著魔眾路過,見到鳳如青之后,從魔獸的身上下來,快步走到鳳如青身邊,“我知大人已經(jīng)飛升,恭喜。” 凌吉聲音空靈,在這幽暗的夜色中,鹿角上浮動的銀光尤其的耀眼,“如今該叫上神大人了,我本為上神大人備了飛升之禮,不知上神大人可有時間隨我去魔界?” 他語氣不快不慢,鳳如青正好想著引妖獸入熔巖的事情,要與他仔細(xì)商議,這么巧碰到了,她便應(yīng)下,對身側(cè)荊豐說道,“你先回去,我與魔尊商議下關(guān)于妖獸的事情?!?/br> 荊豐從不對鳳如青的決定有何異議,點頭之后便御劍而去,鳳如青本想乘風(fēng),卻不料凌吉直接化為巨鹿,在她身邊環(huán)繞一圈,示意她上到他背上去。 鳳如青頓了下,便縱身一躍,坐到了巨鹿的身上。 這不是鳳如青第一次來魔族,卻是第一次在凌吉做了魔尊之后,到魔界來。 說起來凌吉已經(jīng)邀請了她很多次了,但每一次,她答應(yīng)了卻都沒能過來。 魔宮與她當(dāng)初路過魔界的時候看著并沒有差別,但鳳如青乘著巨鹿自魔宮的上空飛入之時,卻有片刻的愣怔。 這里相當(dāng)安靜,甚至可以說是死寂一片,她能夠看到站在黑暗中守衛(wèi)的魔族,卻感知不到他們身上的生氣,可他們明明又沒有死去。 魔族向來不服管束群魔亂舞的形象深入人心,鳳如青尤記得當(dāng)年隨手救下凌吉之時,那群魔眾如何的殘暴野蠻,如何的生啖血rou,大聲叫喊。 可現(xiàn)在這魔宮安靜得宛如墳?zāi)?,若?dāng)真都是凌吉所為,這一整個宮殿,甚至整個魔族的人全部被他一人所控,他的幻術(shù)該強悍到了何種地步? 到了魔尊寢殿的門前,鳳如青他們身后原本跟著的默默行路的魔眾,早已經(jīng)不知去哪,鳳如青從凌吉的背上下來,看到這魔尊寢殿在濃黑的魔氣中聳立,張了張嘴,有片刻的失語。 這里和鬼王殿看上去一模一樣,簡直是照葫蘆畫瓢,若不是繚繞的魔氣當(dāng)中不是純粹的黑,而是夾雜著一些血氣的黑紅,她都要懷疑自己回到了黃泉。 凌吉變?yōu)槿诵?,站在鳳如青身側(cè),輕聲道,“上神隨我來。” 鳳如青隨著凌吉進入其中,屋中擺設(shè)布置,都同鬼王殿一模一樣。 鳳如青走到桌邊坐下,連茶杯都一樣,凌吉動手給鳳如青斟茶,而后說道,“上神大人稍待,我令魔侍送來酒菜,與上神共飲一杯。” 鳳如青點了點頭,凌吉出了寢殿,吩咐門口的魔侍,那些毫無靈魂,如梁柱一般悄悄立在暗處的魔侍,在凌吉的驅(qū)動之下,如常地行走起來。 鳳如青端著茶水看到這一幕,微微地挑眉。 凌吉很快進來,坐在鳳如青對面,直接開門見山道,“聽聞大人飛升,實在歡喜,只是熔巖獸這些時日有所反復(fù),一直脫不開身,若不然應(yīng)當(dāng)親自去天界恭賀大人的?!?/br> 鳳如青捏著茶盞的手一頓,心說怎么去,還如上次一樣千刀萬剮一回,就為了說句恭喜? 見他說得這般輕描淡寫,鳳如青心中不由感嘆,果真是個瘋子。 她沒有接話,視線落在殿外那些沉默站立如同死物一般的魔兵,凌吉隨著鳳如青的視線看去,又在她的茶盞當(dāng)中添了些茶水。 “大人不必?fù)?dān)憂,這些人,不過是神魂被暫且牽制,并沒有死。”凌吉說,“我知大人不喜我無故殺人,連當(dāng)年捉我族人,生啖我血rou之人都還留著一條命呢?!?/br> 那個前任魔尊確實沒有死,外面?zhèn)髀勑氯文ё鸲嗝葱暮菔掷保瑲⑷巳缏?,才令眾魔臣服,都是假的?/br> 他沒有殺人如麻,只是相比于傳言不實的是他根本未曾殺掉那些人,而是將他們關(guān)在魔宮之下,生不如死地受著一種名為影魔的東西的蠶食而已。 影魔將那人生生吃掉,變?yōu)槟莻€人,變?yōu)榈哪莻€人又生生的吃掉自己,無休無止,與黃泉地獄也相差無幾。 他不過將他們曾經(jīng)施予他的數(shù)倍奉還,而不致死,他便算不得罪孽深重,凌吉一族是天界神鹿,最是知道這其中分寸。 若不然他怎可能這般安然無恙、不受天罰地待在人間,至于坐上魔尊之位,令萬魔臣服,他也只是將他們的神識牽制住而已。 對他來說這些都不算什么,只是他一錯不錯地在觀察著鳳如青,許久未曾在她臉上看到畏懼和厭惡之色,才勾了勾唇。 不像笑,他不會笑。 兩人沉默的間隙,魔侍手腳利落地將吃食送上來,鳳如青早知道凌吉是個小瘋子,倒確實是不怕他,她如今能力天上地下誰人斬殺不得。 再者說凌吉倒也從未對她展露過任何迫害之意,她當(dāng)真無需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若試圖cao控自己,鳳如青也不會饒他。 酒香四溢,倒不是鳳如青熟悉的那個味道了,凌吉動手將溫好的酒給她倒上,對她道,“大人嘗嘗,這是魔界一種不受魔氣侵染的果子釀制,初始味酸,但回甘很濃?!?/br> 鳳如青接過,見著杯子里酒液紅紅的,但聞不見血腥,稍稍松口氣,她還真怕凌吉這個小瘋子還要她喝自己的血泡的酒。 “大人在擔(dān)心什么,”凌吉說,“大人如今已經(jīng)不需要我的血暖身,我自然備的是其他的酒?!?/br> “難道大人喜歡鹿血酒?”凌吉說著不知從哪里摸出一把刀,拉開袖子便要割自己的手臂放血。 鳳如青頓時抬手,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微酸之后,確實回甘。她贊了一聲,“好酒。” 凌吉放下袖口,也端起酒杯淺酌,兩個人話不多,每每開口提起的都是關(guān)于引妖獸入熔巖的事情。 凌吉幻術(shù)強大,自然還是他來牽制領(lǐng)頭的妖獸,鳳如青與他商量了很多的細(xì)節(jié),談起正事,兩個人都十分認(rèn)真。 待到事情定得差不多,酒過三巡,鳳如青滿口果香,卻沒有絲毫要醉的意思,這凡酒勁道實在不成,她還頗有些意猶未盡。 凌吉話不多,廢話幾乎沒有,安安靜靜地待著,倒是讓鳳如青格外放松。 酒沒了便很快有魔侍送來,他們一直飲到深夜,鳳如青察覺到肚子有些撐了,這才堪堪停下。 “夜深了,”她終于有些微醺,她喜歡這種感覺,并沒有刻意去驅(qū)散酒氣。 凌吉也說,“夜深了,已經(jīng)命人為大人收拾了寢殿,我?guī)Т笕巳バ菹??!?/br> 他說著起身,抬手去扶鳳如青,鳳如青微微錯開沒讓他拉住,而是側(cè)頭看他,瞇了瞇眼,伸手指了指他,“我問你,為何這里擺設(shè)裝飾,都與我黃泉的鬼王殿相同?” 凌吉面對這般逼問,表情絲毫不見慌亂,“大人以為呢?!?/br> 鳳如青輕笑一聲沒有說話,“不麻煩魔尊大人,我正好趁夜回去天界一趟?!?/br> 她說著人已經(jīng)走到殿門口,凌吉快走一步跟上,這一晚上的淡然和安靜終究是崩裂。 他抓住了鳳如青手腕,“大人……我還有慶賀大人飛升的禮物沒有送給大人呢,我準(zhǔn)備了許久,自大人飛升那日便開始準(zhǔn)備了,大人不看看嗎?” 鳳如青轉(zhuǎn)回身看他,“哦,是何禮物,我現(xiàn)在看看。” “大人,禮物已經(jīng)睡下了?!绷杓f,“待明早再看成不成?大人今夜便留在這里……” 鳳如青湊近凌吉,伸手抓住他一側(cè)鹿角,迫使他低頭,“你別以為,你在宿深背后搞的那些小動作我不知道,凌吉,你別招惹我?!?/br> 凌吉被抓著鹿角,不得不低頭,鳳如青神壓外放,他脊背也跟著彎下來,“我只是給他選擇,是他自己心智不堅,我從未曾用過幻術(shù),否則他如今不可能活著。” “你口氣還不?。 兵P如青嘖了一聲,拉著他對上他的視線。 凌吉那雙眼睛,從來都是天真和殘忍的結(jié)合,生著人形,卻一眼便能看出他并不是個真的人類。 他甚至不曾同其他修成人形的妖魔一樣,可以去模仿人類的言行,這讓他看起來總是游離在人群之外,無論做什么,都帶著一股漫不經(jīng)心的神性。 “大人,你與那只狐貍,并不相配?!绷杓币曋P如青雙眼說。 鳳如青其實心情挺好,妖獸的事情已經(jīng)定下,比當(dāng)時引魔獸之時要縝密許多,她如今已經(jīng)成神,再有神兵助陣,不可能出什么紕漏。 就差疏散妖獸途經(jīng)的人間百姓,也已經(jīng)有修者與人族交涉良久了。 她心中憋著天大的謀劃,無人訴說,也不能隨意訴說,但妖獸事成,便會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她一雙桃花眼因為醉酒泛著些許的薄紅,卻因為這幅模樣,并非是她入魔之后魔化過的,因此那點薄紅和水霧,正如桃花灼灼盛放,又隨著清風(fēng)飄灑,落在肩頭般的清香宜人。 “那我與誰相配?”鳳如青慢悠悠地擺弄了兩下凌吉的鹿角,手指撥動他鹿角中間繚繞的銀光。 “你嗎?”她輕笑著問。 第148章 雜魚鍋·中 凌吉看著鳳如青, 那雙眼專注,卻又給人迷茫的意味。 “我想留在你身邊?!绷杓f,“大人覺得我可以嗎?” 他說著, 垂目看向鳳如青沾染了酒液的嘴唇,湊近一些,學(xué)著他瞧過的旁人親吻的模樣, 偏頭試圖去親吻鳳如青,甚至不顧鹿角還被鳳如青抓在手中。 鳳如青微微挑了下眉,松開凌吉的鹿角, 改為掐住了他的脖頸。 他其實很纖瘦, 不變成巨鹿的時候, 便是蒼白又消瘦, 若非氣勢神秘,總是不茍言笑, 加上總有神光在周身流動, 凌吉的模樣, 實在不夠震懾人心。 這脖頸也堪比仙鶴頸項,被鳳如青捏住便后仰,她的手指甚至能夠感覺到脖頸之下的脈絡(luò), 當(dāng)真是一折便斷, 這讓鳳如青手上的力度松了些,“你引誘宿深行差踏錯, 為他設(shè)下重重圈套, 就是為了留在我身邊?” 凌吉從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他呼吸有些不暢, 可他很奇怪, 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 命門被人給抓著,他卻依然安靜,不曾緊張掙扎,連血液流動的速度都沒有加快分毫。 他回答鳳如青的語氣也是很平和,“是?!?/br> “為何?”鳳如青瞇眼,索性借著這淺薄的酒力問個清楚透徹,“我自認(rèn)并非什么絕世佳人,魔族魔女姿色上乘,逾越我的人不計其數(shù)。宿深或許因著我昔年搭救,心中留下向往,因此纏我不得,心中不甘,而你又是為何?” 鳳如青想到什么,突然輕笑一聲,“莫不是你也因為我當(dāng)年搭救,才對我心懷報恩之心?你們妖魔都是這樣報恩?非得以身相許不可?” 這話說出去,實在啼笑皆非,凌吉還未開口,鳳如青便又說,“可你若非要以身相許,又為何近些年才來接觸我?之前魔族和黃泉雖然一直有來往,你卻鮮少出現(xiàn),甚至對我有些……避而遠(yuǎn)之?” “說罷,今日便說個清楚明白,你到底抱著什么目的,還有今夜,為何會帶魔眾恰好路過。你別想騙我是巧合,我從前沒有那么好騙,現(xiàn)在更不好騙。” 鳳如青松開凌吉的脖子,凌吉甚至都沒有伸手去摸一下自己的脖子,而是一錯不錯地看著鳳如青。 他確實不是什么為抱恩便以身相許的蠢物,那都是民間話本隨意編排的東西,若當(dāng)真生為能夠化成人形的妖魔,本性的狡詐和殘暴,會讓他們蠢到情癡? 凌吉從未感激過鳳如青救他,他最開始,只是覺得她有趣,看著她,觀察她。 他比任何人都先發(fā)現(xiàn)黃泉陰寒,因此送她鹿血酒,送她鹿rou供她暖身,赤日鹿一族早已絕了,自然只能從他自己的身上取血rou。 可這也不是為了什么可笑的報恩,他只是還想繼續(xù)看著她,看著她究竟能夠走到哪一步,看她這般執(zhí)著最終的下場是什么。 這是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瘋狂和執(zhí)拗,專屬于赤日鹿族埋藏在血脈中的瘋狂??粗P如青漸漸成他了無生趣的人生中僅存的一點樂趣。 可是就像沒有人教會他怎么樣才能不這么無趣一樣,他也從不知,編織一個能夠窺探他人的夢境,這樣經(jīng)年日久地看著一個人,會生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向往。 這樣的向往讓他無法再站在暗處只是看著她,他想要走近她,想要待在她的身邊,時時刻刻地看著她。 凌吉想不通,這是情愛嗎?應(yīng)該是吧,畢竟人族總是愛編寫一些癡心神傷、以身報恩的妖魔。 他想要呆在她身邊,一直看著她,看她每天做什么,看她還能為天下無趣之人做什么。 他有限的傳承當(dāng)中,全部都是關(guān)于如何編織強大幻術(shù)的,他連模仿人笑都學(xué)不像,自然也不知,人族將這種感情稱之為仰慕。 他生于幽暗的天界峽谷,生來本就是作為神族坐騎而存在,若非是有了赤日鹿反控神君,越過落神河下界的事情,他世世代代,都是供神族挑選的可憐蟲。 可那些腐朽到根的神族,所謂的神女神君,又真的會正視這些已經(jīng)開智,甚至神力強大的赤日鹿嗎? 不,在他們的眼中,赤日鹿族是畜生而已,鹿血是下酒菜,鹿rou是滋補的好東西。 凌吉幼年時見過一場神宴,他至今難忘,那是比當(dāng)日鳳如青看到的魔族殘殺赤日鹿,還要殘忍十倍的場面。他開了靈智的弟弟meimei們,被束縛在殿前生生打死,只因血入rou后,鹿rou的滋味更加鮮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