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上一次鳳如青被譚林令人斬掉腦袋的時候,白禮就已經(jīng)感受過那種撕心裂肺,不想再嘗試一次。 況且此行雖然沒有十分把握,但如今太后就只能在他與八皇子之間擇選一個人。 只要他表現(xiàn)得當,即便太后不選他,也不至于就真的讓他命喪當場。 而拋去這一切的一切,他心中最卑微,也最堅定的想法,就是他想靠自己試一試。 所以他拒絕好幾次鳳如青提議要跟著他去見太后的事,反倒是囑咐鳳如青,“你只需要在人流比較繁雜的地方隨便打聽一下就好,宮中的事情現(xiàn)如今應(yīng)該已經(jīng)流傳出來了,很輕易就能打聽到,不需要涉險?!?/br> 白禮絮絮叨叨的,一句話要仔仔細細交代上好幾次,“皇城中能人眾多,你隨便打聽一下,之后便到花月湖邊等我,不要到處亂走?!?/br> 白禮雖然被養(yǎng)在冷宮,但冷宮中的太監(jiān)們卻不是常駐冷宮,而是時常會朝外面跑的。他們相互吹噓聊天的時候,白禮也聽到過一些皇城中的事。 至少對比鳳如青來說,他對皇城中還是有一些了解的。 他知道花月湖邊,是著名煙花之地,是皇城中非常有名也非常大的一處地方,比較好找到。 鳳如青左耳聽右耳冒,借著月光看著白禮這一副絮絮叨叨的模樣,莫名其妙地想起穆良。 “好了好了我的小公子,”鳳如青說,“我好歹也六百多歲,何至于你嘮叨至此?!?/br> “你不說你六百多年盡是混沌,”白禮說,“若這么說來,我還比你大上一些。” 白禮居高臨下地看著鳳如青,占了個身高的優(yōu)勢,確實拿出了那么一點偉岸的姿態(tài)。 鳳如青頗為無語,點頭道,“好好好,你大你大,你哪兒都大行嗎?” 白禮被她這種隨口冒出來的葷話噎了一下,咬了咬牙,說道,“我怎的之前沒看出你竟是這樣的?” 分明之前很溫柔,說話也沒有這些烏七八糟的。 鳳如青就低低地笑起來,故意道,“你我才認識幾天?況且你也說是之前,之前我還沒把你騙到手,自然要裝一裝的。” 白禮活生生地被她給說得又開始臉熱,雖然他并未接觸過其他的女人,但也知這世間女子,皆是以端莊和含蓄為美德。 冷宮中便有一個被帝王拋棄的瘋女人,雖然已經(jīng)瘋了,但偶爾神志清醒之時,卻還是能夠看出昔日閨秀風范。 可鳳如青很顯然與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同,白禮臊得整個人都熱,內(nèi)心卻覺得,鳳如青就應(yīng)該與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不同。 而且他喜歡極了她這妖孽模樣。 白禮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將退房之后懷中剩下的僅存的碎銀子,還有他腰間的玉佩,甚至是衣袍帶扣上面的珠子都摳下來,一股腦地塞在鳳如青的手中,“這些你拿著,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從行宮出來,你別餓著,自己尋個地方住?!?/br> 白禮這一身衣服,都是譚林打了他之后讓他換上的,為的是見太后不至于太過失禮。 但如今他半路跑了,把渾身上下的值錢物件兒,全都利用得透徹,若是譚林知道了,怕是要被氣歪了鼻子。 鳳如青也不推脫,順手將東西都接下揣進懷中,“好了我知道了,夜還長著,也不知譚林他們什么時候才能到呢,我們別在城外站著了,找個地方休息?!?/br> 白禮點頭,兩人牽著馬,并沒有朝著城外門口的那一隊走商過去,反倒是朝著樹林的方向走去。 林中光線更暗,但兩人牽著手,白禮牽著馬,就這么慢吞吞地朝著里面走,并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反倒心中雀躍。 在雀躍什么呢,連白禮自己都不太清楚。 不過等到兩人找了棵樹將馬拴起來,一同坐在一處山坡之上,頭挨著頭肩膀挨著肩膀的時候,白禮就明白了。 他的雀躍就為了能跟她這樣獨處而已。 他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應(yīng)該有個樣子。 但白禮知道,這一輩子,除了鳳如青之外,他再也不會對一個人有這樣的感情。 這樣只是單純地坐在她的身邊,看著她隱沒在夜色中含糊不清的臉,就這般歡喜不已的心情。 鳳如青其實也并不能算是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從前對施子真,不過是她單方面的魔障而已。 跟白禮這樣坐在這里,她心中也沒有什么波瀾壯闊的感慨,沒有什么格外激蕩的心情,只是如夏日溪水緩緩流過手指一般,恰到好處的舒適而已。 “青青,”白禮輕輕叫鳳如青的名字。 鳳如青在黑暗中轉(zhuǎn)頭看他,她其實和白禮不一樣,她是能夠看清白禮的表情的,自然也就能夠看清他臉上的沉醉,以及渴求。 于是,她慢慢湊近白禮,與他的唇邊只差不到一指的時候,停下來。 “叫我做什么?”鳳如青明知故問。 白禮卻已經(jīng)難耐地按住了她的后腦,深深吻上來。 第45章 第一條魚·人王 年輕鮮嫩的伴侶, 總是熱情的,鳳如青雖然混沌了幾百年,卻也是容顏未老心先老, 不如初嘗情愛的白禮這般熱烈,只是縱著他的索取,微微仰頭攀著他的脊背。 白禮忘情太過,回過神兩個人已經(jīng)躺在地上。 他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沖動, 近距離地借著昏暗的夜色,用雙目寸寸描摹鳳如青的輪廓。 很多嘮叨的話到嘴邊,舌尖上轉(zhuǎn)了幾圈,最后還是咽下去了。 他知道她不愛聽,白禮索性不說。 鳳如青手指輕輕捏揉著他的耳朵, 兩人之間無聲地親昵著。整片林中, 唯有不遠處馬吃草的聲音, 還有輕風帶動樹葉的嘩啦啦響聲。 好半晌,白禮欲望緩下來,這才起身, 拉著鳳如青也起來,給她打掃身后沾染上的塵土, 忍不住低聲道, “我說的你都記著嗎?” 鳳如青嘆口氣, “我還沒老到耳聾和健忘的地步啊小公子。” 白禮是過度緊張了, 他其實哪怕不說, 鳳如青也能感覺到他是害怕的。 若飛霞山莊的事情真的是太后命人所為,那她就真的是個不顧天道輪回因果報應(yīng)的妖孽。去見這樣的人, 白禮就算善于隱藏情緒, 怕也是很難騙到太后。 但白禮堅持不讓她跟著, 鳳如青擔憂卻也沒有堅持。白禮身帶紫氣,縱使沒有她幫忙,也定然能夠逢兇化吉。 只是她無法泄漏天機去安他的心,只能抱著他低聲說道,“你要快些出來,我在花月湖邊等你?!?/br> 這比安慰還要好用,白禮抱著鳳如青“嗯”了一聲,“花月湖邊乃是煙花之地,你也不要大意,小心些。” 鳳如青嘖了一聲,“怎的,怕我去找別的小公子不要你嗎?” 白禮氣急,抓著鳳如青肩頭用了點力,“你敢找了,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他被她輕易就帶偏了思維,頓時無奈地嘆氣,又說道,“我是說,你這般好看,莫要惹了登徒子的注意!” “放心吧,”鳳如青說,“你一離開,我就把自己從頭到腳都包起來。保證除你之外,誰也見不到我的模樣,沒有登徒子的份,也沒有其他小公子的份,都給你留著?!?/br> 白禮被鳳如青說得像個護食的狗,憋了半晌也沒能說出什么,好在夜色掩蓋住了他的臉色。 他不理鳳如青了,只是同她貼著肩膀,坐在林中等著。 鳳如青慢慢將頭枕在白禮的肩上,閉上眼睛,去刻意聽了一下周遭的聲音,很快睜開眼,對白禮說,“城門口那走商,怕是要遭難了。” 鳳如青說完,白禮疑惑地“嗯?”了一聲,下一刻,便聽到了遠處有人縱馬而來。 白禮正要起身,被鳳如青拉著坐下,“安心待著,不是譚林他們?!?/br> “那是?”白禮看向城門口的方向,看不清什么,但已經(jīng)能夠聽到短兵相接的聲音,那一群走商,已經(jīng)被山上縱馬下來的一行人給圍住了。 “是盜匪?!兵P如青語氣平靜,并沒有要去管的意思。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有定數(shù),有因果輪回的。這種不平事,拔刀相助固然是好的,可有時候也會因為貿(mào)然相助,將某些人的命格牽動到不可預知的方向。 例如這走商,或許只是破財,卻能夠免災,若是財保住了,說不定便會經(jīng)歷其他的災禍。 當然這一切也不都是絕對,每個人做的事情,還和現(xiàn)世報,累計的德善有關(guān),從品行,口德,是否殺生害命等等等等,很多很多的方面回饋在人的身上,天道自然有一套復雜卻公平的計算方式。 鳳如青也沒懂很多,她知道的大部分都是曾經(jīng)穆良耳提面命地教她,有時你的善心,或許會變成壞事,但行善與否,是否選擇去干預他人的命數(shù),卻還是自己的選擇。 鳳如青沒想管,她能看到這群劫持的人,帶著的刀都很鈍,身上沒有煞氣和血腥,很顯然只圖財,不害命。 短兵相接哀叫連連的,看著很嚇人,卻沒有傷亡。護城衛(wèi)懶得管這種事情,在城墻上拿著弓箭嚇唬人,并不敢真的射,怕傷了無辜性命。 這世界上,靠著什么為生的人都有,外地的走商來到皇城地界,血本無歸也是常有的。 官匪相護這種事情,無論在哪里,無論在什么朝代,都是存在的。 今夜這走商不巧來得晚了一些,車馬勞頓,距離下一個城鎮(zhèn)又太遠,折返回去也是危險,抱著僥幸心理在皇城門外想要熬上一夜,沒成想還真的遇見了這種事,只能認栽了。 不過今夜這走商又不同,因為白禮一直在朝著那邊看,甚至抓著鳳如青的手都緊了一些。 鳳如青感覺到他變化的情緒,靠在白禮肩頭上懶洋洋地問,“想幫他們?” 白禮搖頭,“沒有?!?/br> 他知道自己的斤兩,從不去多管閑事,也不想仗著鳳如青的能耐招惹麻煩。 只是他聽到那邊哀叫連連,似乎還有小孩子,不由得想起自己經(jīng)年被欺辱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毫無反抗之力,只能任人為所欲為,一時間心中凄惶。 這世上,總是有很多人同他一樣,白禮不覺得有人同他一樣凄慘而平衡,只會因為這樣覺得悲涼。 鳳如青站起身,不想感受他這傷春悲秋的情緒,走到不遠處隨手折了根足有她手腕粗的樹枝下來,三折兩擰地弄出個棍子,沾染了滿手的汁液,對著白禮說,“我去去就回?!?/br> 話音一落,人霎時間在原地消失,暗夜中畫出一道風般殘影,朝著那走商的方向沖過去。 鳳如青一消失,白禮頓時也顧不上馬了,直接跟著鳳如青的方向跑過去。 他心跳得很快,不是因為跑的,是因為他知道,鳳如青是為了他才出手的,她……真的太好了。 鳳如青手中提著棍子到了走商所在的城門下的時候,在場眾人,沒有一個反應(yīng)過來。 她提著棍子,開始上下翻飛地專門撿著搶東西的人的手腕砸的時候,一連砸斷了好幾個人的手腕,周圍人這才發(fā)現(xiàn)了鳳如青的存在。 她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美目,那其中也沒有存著任何的煞氣,如兩灣寧靜的湖水,映著夜色的微寒,身形詭異無法捕捉。 這場壓倒性的對戰(zhàn)局勢,瞬息之間開始因她一人扭轉(zhuǎn),身形所到之處哀叫連連,只是這一回,哀叫的是那些因為手骨折斷的盜匪。 鳳如青將這些人解決,干脆利落地泄掉了戰(zhàn)斗力,那走商這邊的雖然武藝不如人,卻也走南闖北個個精明,一見有能人幫忙,頓時跟在鳳如青的身后。 見盜匪被傷,立即合力將人制住,捆起來,吼道,“天子腳下行強盜之事,明日城門開了,便將你們扭送官府!” “謝謝這位俠士,不知俠士高姓大名,待明日交了貨,在下可否請俠士去城中酒樓用飯,聊表感謝之意?!?/br> 出來說話的是個看上去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山羊胡,面相和善,但眼尾吊稍,眼中透著精明。 他這便是沒好意思直接給錢感謝,畢竟鳳如青打扮的像是江湖俠士。 江湖俠士大多性格孤僻高傲,直接給錢簡直侮辱,尤其是這老板見鳳如青武藝深不可測,不敢輕易打發(fā),這才如此客氣的要請她去酒樓,再行商議感謝的酬勞。 鳳如青卻連看都未曾看他一眼,隨手擺了下道,“不必?!?/br> 她轉(zhuǎn)身看向白禮,白禮正朝著這邊奔跑,但鳳如青沒有動身上前迎接,因為她聽到了遠處的馬蹄聲和人聲,很快便至,這次是白禮要等的譚林他們。 果然不過幾息,白禮還沒有跑到鳳如青的身邊,便也聽到了不遠處跑來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