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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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四個外籍游客都是從澳洲來的。樂知時到的時候,他們其中的兩個正在和幾個志愿者爭執(zhí),雙方似乎都領(lǐng)會不了對方的意思。 “你看看,真的焦頭爛額。” 樂知時被帶過去,嘗試與他們溝通,他從小最擅長的學科就是英語,口語很流利。對方聽到熟悉的語言,立刻變了表情,慌張地向樂知時求助。 “沒事的,我先登記一下你們的信息,然后我們這邊會盡快聯(lián)系你們的大使館……” 他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和這幾個外國游客溝通,安撫他們的情緒,對方不希望他離開,希望樂知時可以留在他們這邊提供幫助,但樂知時不能不走。 “我還要去法律咨詢處那邊幫忙,你們?nèi)绻枰魏螏椭?,可以讓他們找我?!?/br> 那個大哥也說:“下午的時候信號應(yīng)該能搶修好,我留你一個電話吧?!?/br> 樂知時同意了。 臨時成立的法律咨詢處事實上非常簡陋,只有一個斗篷,一張桌子。很多人圍在那兒,大多數(shù)都是本地的難民,他們說著口音濃重的話,沖突似乎也不小。 “問你們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我的房子怎么辦?”一個約莫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趴在桌子上大哭,“我家里什么都沒了啊……” “還有我的保險,我保險怎么賠償???現(xiàn)在都沒人管我們……” 當下只有一個志愿者負責,她并不了解這些,只能重復(fù)說:“你們先冷靜一下,現(xiàn)在搜救工作還在進行中,到時候會有人來負責大家的……” “——什么時候來?我很重要的東西都在民宿里,我的筆記本里全是我最重要的商務(wù)資源!” “我也是,我現(xiàn)在能回去拿嗎……這些東西后面有沒有人賠償啊?!?/br> 樂知時有些怕看到這樣的場面,但他還是努力克服內(nèi)心的惶恐,朝這些災(zāi)難中受苦的人們走去了。 事實上,對于他一個剛剛系統(tǒng)學習法學的大學生而言,這種經(jīng)歷幾乎是完全空白的。樂知時一開始也只能向他們介紹自己所學的專業(yè),試圖安撫他們的情緒。一開始他們并不能接受,認為樂知時太年輕,這張臉看起來更像是上電視的那種人,并不可靠。 但樂知時耐心地為他們科普了《物權(quán)法》,告訴他們持有房產(chǎn)證可以主張哪些權(quán)利,現(xiàn)在需要準備些什么……每一個災(zāi)民提供的問題,他都努力、確切地作答,態(tài)度誠懇。相比于含混不清的回應(yīng),相對專業(yè)的答案給了這些災(zāi)民少許安撫,大家也愿意相信他們是真的能幫忙,也愿意幫忙的。 回答問題的時候,樂知時都會記下災(zāi)民的信息、他家的受災(zāi)情況和聯(lián)系方式,方便后面專業(yè)的法律團隊到來時可以比較順利地接手工作。 每隔一段時間,樂知時就要吸一些氧。 之前那個哭喊著的中年阿姨,也有點心疼他,“小伙子,你喝不喝水啊?!?/br> 樂知時擺了擺手,取下吸氧面罩,“沒事的阿姨,我就是正常的高原反應(yīng)?!彼欢ㄒ炎约菏掷锖軐氋F的水給樂知時,最后樂知時只擰開仰頭倒了一小口,立刻還給她。 他說謝謝,可對方卻一直搖頭,很淳樸地對他笑,對他道謝。 她說謝謝你來幫我們。 樂知時忽然有些鼻酸,他覺得自己也沒做什么,甚至有點后悔沒有再努力學習一些。 從中午忙到傍晚,晚上他們送來了泡面,但樂知時不能吃,他吃了點中午沒吃完的米飯,填了填肚子,又跑到外籍游客那邊去幫忙,兩邊跑。 那個志愿者大哥終于帶來了新的人,都是很年輕的大學生,從附近城市主動過來支援。 “我是學外語的!” “我學法,但是學得不好哈哈哈。” “我是體育生,有的是力氣?!?/br> “太好了?!睒分獣r聲音很輕,過了兩秒,又重復(fù)了一遍。 “真的太好了。” 因為第二次大雪,法律團隊在路上困了一段時間,到了晚上八點才抵達。他們沒有想到會有一個整理出來的、非常完善的檔案,很是驚訝。 “我也不知道給他們的建議是不是對的,”樂知時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學生,沒有真的處理過這些事,但這些資料里都寫了他們的基本情況,還有他們期望的賠償,應(yīng)該有幫助的?!?/br> “太有幫助了?!鳖I(lǐng)頭的年輕志愿律師拍了拍他的肩,“謝謝啦?!?/br> 樂知時搖搖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團隊,心里暗暗想,他真的要好好努力,成為一個律師。 這樣就可以像他們一樣,來義務(wù)進行法律咨詢的支援。 隔壁來了個臨時義診的隊伍,有一些年紀大的醫(yī)生,還有很多年輕的女孩兒。 樂知時順便幫他們搬運藥物,遇到一個掛著護士證的jiejie,猶豫了很久,忍不住開口,向她詢問骨折之后應(yīng)該怎么救治,如果固定得不好,想重新固定應(yīng)該怎么做,三角巾怎么擺。 他學了很久,又站在旁邊看她給受傷的災(zāi)民包扎。 本來樂知時是最怕看到受災(zāi)的場景,尤其看到受傷的人,他的心臟越突突跳得很快很快,還會呼吸困難,但想到宋煜的手,他這些許多的不良反應(yīng)又克制下來,心率也漸漸平復(fù),努力地學習護士的手法。 “這樣,明白了吧?” 那個被包扎好只能吊起手臂的少數(shù)民族男孩站起來,很淳樸地朝護士小姐笑,說了好多好多感謝的話,最后還問站在一邊學習的樂知時:“哎,你學會了嗎?” 樂知時有些靦腆地笑,小聲說:“我也不知道……” 來這一趟,他看到了太多太多,尋找孩子的母親、倒塌的房屋、因為流離失所而哭泣的災(zāi)民,這些都勾起了樂知時心里最深層次的恐懼,但有更多的人,他們都比樂知時想象中還要堅強和樂觀,在臨時的帳篷里甚至可以彼此調(diào)侃,還反過來安慰他,讓他不要怕,沒什么好怕的。 樂知時不由得想,這些人好像是不會被打倒的。 真正地親臨現(xiàn)場,為他們提供了一點點的援助,仿佛就擁有了能直面災(zāi)難的勇氣。 心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說,我不怕你。 人類雖然渺小,但凝聚起來的力量又很偉大。 拖著沉重的步子,休息不足的樂知時交班后來到和宋煜約定的地方,他站在那里等了幾分鐘,聽到有小孩在哭,好像是很小的孩子。 循著聲音找了一會兒,他最后在一個集中帳篷的背后找到一個小朋友,也就五六歲,穿著紅色的棉襖。 “你怎么了?”樂知時蹲下來,手輕輕地摸了一下他的臉。 他抽噎著,哭著對樂知時喊爸爸mama,要爸爸mama。 樂知時的心一下子感到刺痛,腹部很難受。但他抱住了小孩,摸著他的后背,“沒事的,你告訴我,地震之后你見到爸爸mama了嗎?他們叫什么名字?” 他抱起了這個孩子,從他抽泣間隙得到的寥寥數(shù)語得知,他是在街上和mama分開的,現(xiàn)在都沒有見到過他們。 他就在耳邊哭,樂知時心里涌起一股海浪般的悲痛,幾乎要淹沒他整個人,但他懷里是一個沉甸甸的生命,他根本脆弱不起來。 “我會帶你找到他的。” 宋煜還沒有來,他請求約定點的一個志愿者幫他傳遞消息,然后找到了今天招募志愿者的大哥。他有擴音器,還有相對更廣的人脈。 但找人真的很難,這里實在是太冷太亂,人人都躲在帳篷里,就算同在一個集中區(qū),可能都會錯過。他很慶幸自己是凌晨來的,那時候沒多少人,宋煜才能找到他。 花了一整晚,樂知時精疲力盡,但小孩哭起來,他就會抱住他。有那么一瞬間,樂知時甚至麻痹地想,如果真的找不到,他很想領(lǐng)養(yǎng)這個小朋友。 起碼和自己一樣,有人照顧。 但他的想法沒有實現(xiàn),也很幸運沒有真的實現(xiàn)。 那個小朋友的爸爸聽到播報之后趕來找他了,他似乎扭傷了腳,走路姿勢很不順,但又像是忘記自己受傷,很快很快地跑來,蹲下來緊緊地抱住那個孩子。聽到他很傷心地喊著爸爸,樂知時終于忍不住轉(zhuǎn)過身,背對他們哭了。 到這一刻,他才終于敢想自己的爸爸。 那個聽起來似乎完美的男人,好像只存活在別人的口中,樂知時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在每一次聽到有關(guān)他的故事,樂知時都是沉默。 他沒有享受過多少父母的愛,很害怕去想念,因為無論他多么想念,都是徒勞的。 干脆不要想。 在電影院里,看到?jīng)_擊力最強的災(zāi)難場面,樂知時覺得尚可忍受,即便是很血腥很殘酷的鏡頭,他也不至于離席。 真正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電影里的孩子和母親見面的那一刻。 當時他極其痛苦地想,為什么我們不能見面了? 為什么沒有活著回來…… 此時此刻,看到地震中走失的孩子在自己的幫助下可以回到父親身邊,樂知時才敢真正地去想象。 如果當年他沒有死,自己會不會也像這個孩子那樣,抱住趕回來的父親。 樂奕應(yīng)該也會緊緊擁抱住他,像眼前這個父親一樣對他說:“沒事了樂樂,爸爸回來了?!?/br> . 就在樂知時捏著小孩子送他的一顆塑料小珠子站在冷風里、看著他們離開的時候,宋煜喊著他的名字,朝他走來了。 樂知時對他露出一個很淡的笑,被他攬入懷中。 怕碰到宋煜受傷的手,樂知時很快又退離,“你今天怎么樣,手疼嗎?” “還好?!彼戊辖o他戴上羽絨服的帽子,“我下午借到衛(wèi)星電話,給媽打電話了。她把我罵了一頓。” 說著,宋煜笑了笑,“我只能對她說,我也不想發(fā)生這種事?!?/br> “她是不是也罵我了?”樂知時垂下眼睛。 “嗯,她被你氣死了。”宋煜嚇唬完,又抱了抱他,“但她也說你肯定是擔心她,才不敢告訴她。外婆的事……你們不也沒有告訴我嗎?” “她不讓我跟你說?!?/br> 家人就是報喜不報憂的,樂知時想。 但也是因為愛彼此,才不敢說。 樂知時也沒有告訴宋煜剛剛那個孩子的事,只是緊緊地握著宋煜的左手,和他一起回到測控車上。盡管樂知時因為太累,沒有對他說白天的志愿活動,但宋煜還是給他擁抱,一遍一遍對他說:“你長大了,你很棒,很勇敢?!?/br> 盡管第一次地震的烈度很高,但當時救援指揮非常及時,持續(xù)高效地進行搜救,傷亡和以前比少了很多。 第二天的時候安置區(qū)開始通電,也部分恢復(fù)了信號,樂知時終于收到了宋煜遲來的消息。 看到那些文字,他眼前似乎能看到宋煜慌亂的臉。他反復(fù)咀嚼著宋煜說的“我愛你。別來?!毙睦飮L到一絲苦澀的甜。 他插著充電寶,給林蓉打了個史上信號最差的電話,被她斷斷續(xù)續(xù)大罵了一頓,又聽她抽抽搭搭地哭,然后不斷地道歉和認錯。 林蓉怪他,“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路上出事的嗎?” 樂知時低聲說,“我一聽到消息,都忘了害怕了……” “唉,你們今年,都不能回家過年了是嗎?” 樂知時沉默了好久,也不敢回答。 林蓉也無法責怪他,甚至還說要趕來陪他們,被樂知時一通勸解,才打消這個念頭。 他也給所有關(guān)心他的人報了平安,蔣宇凡頭腦發(fā)熱,也要來幫忙,樂知時好說歹說,才勸住他。 但他自己不想走。 樂知時還想留在這里,多幫一些人。 到第四天,安置處越來越完善,有了移動廁所,已經(jīng)有小朋友在安置處的大帳篷里聚集接受心理輔導,有專門趕來的心理老師來上心理課,進行難后調(diào)節(jié)。 有時候樂知時很累了,會坐在帳篷外聽他們上課,聽到那些可愛的小朋友聲音稚嫩,拖著尾音齊聲回答問題,會有一種充滿希望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