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起專業(yè)話題的樣子看起來就更有魅力，聊的大多是樂知時不太了解的東西。

    以往樂知時遇到聽不懂的東西就會很想睡覺，但今天坐在這里，他完全睡不著。

    面對學(xué)術(shù)問題，宋煜就不會像對待私人問題那樣沉默，基本都會回答，而張斯耘是個很會拋出問題的人。

    一來二去，他似乎也沒有一開始那么尷尬。宋煜沒有再把對張教授的怨氣延續(xù)到車?yán)?，禮貌但保持距離，和張小姐像兩個討論學(xué)術(shù)的同門一樣交談。

    樂知時默默聽著，想說點(diǎn)什么卻插不上話，術(shù)業(yè)有專攻，他也只能跟著夸宋煜兩句，然后看向前方擁擠的車流，盯著前面那輛車的車牌號。

    “這個是很有價值的?！睆埶乖藕敛涣邌莸乜滟澦戊系膭?chuàng)新。

    “之前已經(jīng)有人做過了?！彼戊系?，“我只是跟著走?！?/br>
    “如果你跟著我爸爸一起完成后面的研究，成果一定會很多?！睆埶乖趴吭诤笞希Z氣可愛地感嘆道，“啊，果然，聰明的男人最性感?！?/br>
    樂知時覺得有些冷，好像隱隱有哪里漏風(fēng)一樣，但他又確信只有自己這么覺得，于是只好往棉服里縮了縮，安靜靠了一會兒，最后還是睜開眼，語氣很弱地問宋煜，“我可以看一會兒動漫嗎？”

    “不是說沒有更新？”宋煜看了看他，“而且在車上看手機(jī)容易暈車?！?/br>
    “沒事，我想再看一遍。”他拿出耳機(jī)自己戴上，又對張斯耘說，“我看一會兒視頻，你們先聊?！?/br>
    看到張斯耘笑笑，樂知時便轉(zhuǎn)了回來，獨(dú)自看視頻，把聲音調(diào)得很大。

    其實這一集他已經(jīng)看過四遍，實在沒有什么可看的了，一共只有二十分鐘，連對白都能背下來。明明是很好笑很熱鬧的劇情，大概看太多次，樂知時也沒什么感覺了。

    他戴著耳機(jī)，模模糊糊能聽到張斯耘在笑，很開心的感覺，他也很想聽一聽聊了什么會這么開心，但另一個自己卻制止了這種想法。

    一集放完，他又點(diǎn)到上一集，假裝還沒結(jié)束，但已經(jīng)到了，宋煜停下了車。

    樂知時摘下耳機(jī)，也解開安全帶，聽見張斯耘建議，“都到這兒了，你們看，那邊有一家不錯的西餐廳，開了很多年，我請你們吃吧?！?/br>
    張斯耘笑著指了指自己腕間的表，“現(xiàn)在都有點(diǎn)晚了，你餓著可以，也讓弟弟一起餓著嗎？”

    樂知時在走神，有些懵，聽到他們說自己，就恍惚地點(diǎn)頭，“我都行的?！?/br>
    宋煜看了看他，并不想去，最后還是拒絕了。

    張斯耘沒有強(qiáng)求，接過宋煜手里的行李箱，“你現(xiàn)在讓我欠你一頓飯，我下次就必須想辦法還上了?！?/br>
    走之前她提出互換聯(lián)系方式，但很聰明地先加了樂知時的，然后對他說，“你哥哥的微信你就直接推給我吧，手好冷，我就不掃碼啦?！?/br>
    她離開之后，樂知時猶豫了很久，還是沉默地把宋煜的微信推過去，然后關(guān)閉了鎖屏。

    樂知時想，張斯耘的確是一個落落大方又很會追人的人，不死纏爛打，很懂循序漸進(jìn)，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也很吸引人，仿佛從來沒有在任何人面前失利，所以才會這樣有底氣，哪怕遇到宋煜這種冷淡的性格，也可以充滿信心地一步步來。

    自己但凡能有她說話技巧，或許也不會硬纏著宋煜這么多年。

    但下一秒，他又安慰自己，宋煜喜歡笨蛋。

    “餓了嗎？前面有個商城，里面應(yīng)該有不少餐廳。”

    樂知時說不餓，又說好，就去那里吃。

    他們進(jìn)了一間泰國菜館，宋煜照常點(diǎn)菜，但這次樂知時吃的很少，甜點(diǎn)和飲料都幾乎沒動。

    “你今天胃口不好?！?/br>
    樂知時笑了一下，“我早上吃得太多了吧?！彼_始數(shù)自己的早餐包含的種類。

    宋煜靜靜聽完，抬眼看他，“不開心嗎？”

    樂知時低頭吃了一口布丁，“沒有啊，我只是暈車。”

    宋煜頓了頓，仿佛很認(rèn)真地在思考該說什么話，“我和她不會有進(jìn)一步的可能，這完全是他們自作主張的事?！?/br>
    “我沒覺得會有啊。”樂知時聲音很輕，像是飄著。

    他感覺自己仿佛被宋煜看穿了，雖然他習(xí)慣如此，但遇到這種事情，他不想讓宋煜覺得自己是什么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

    他本來也不是，喜歡宋煜的人從小到大不計其數(shù)，他從中學(xué)時期就不斷地聽著宋煜的八卦，替他收情書，甚至傳達(dá)表白，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哪怕今天張斯耘請他幫忙追求宋煜，樂知時也很難拒絕。

    見他不再繼續(xù)說話，宋煜靜了幾秒，想到樂知時在車上說他們只是一起長大，不免有些失落，但還是語氣溫和地對樂知時說，“你其實不必向她解釋那么多。”

    樂知時知道他說的是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他低著頭，像是發(fā)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很輕的聲音反問，“那我怎么辦呢？像你一樣什么都不說，還是直接告訴她你是我的男朋友，請她不要再對你示好了，也請她的父親不要插手了?！?/br>
    “我還不至于幼稚到因為占有欲讓在你導(dǎo)師面前被出柜?！?/br>
    “樂樂……”宋煜伸出手，覆在他手背上。樂知時沒有拒絕。

    他的不開心持續(xù)的并不長久，聽到宋煜叫他，樂知時又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剛剛的話一定讓宋煜不舒服了，所以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情緒放下來。

    “對不起，哥哥?！睒分獣r笑了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樂知時查看了一眼，是張斯耘的消息。

    [monica：小帥哥~我剛剛加上他啦，謝謝你今天陪宋煜接我。jiejie明天去學(xué)校，給你帶好吃的！]

    樂知時低頭回消息。

    [樂知時：不用啦，我沒做什么]

    [monica：要的要的，順便問一下，宋煜喜歡什么口味的蛋糕啊？我看他最近剛過生日，想著給他補(bǔ)個蛋糕，也算應(yīng)景吧。]

    “你在和誰聊天？”宋煜問，“張斯耘？”

    “別跟她說話了?！彼戊嫌终f。

    “加上了總要說兩句的?！睒分獣r照舊低著頭，給張斯耘很中肯的建議。

    [樂知時：他不吃甜品，咖啡或許比較合適。]

    結(jié)束用餐之后，樂知時說要回去了，下午有課。

    宋煜結(jié)了賬，帶著樂知時回到地下停車場，抱了很久，上車后就接到了父親的電話。

    他說話的時候眉頭一直皺著，“送到家了，沒有……”

    車?yán)锖馨察o，樂知時感覺自己的聽覺能力仿佛被放大了一樣，隱約又敏感地聽到一些字眼，拼湊起來，大概是問張斯耘的個性如何。

    “性格這種事不是一見面就能清楚的……我覺得不合適?！彼戊蠈χ娫捘穷^解釋，“我們只聊了學(xué)術(shù)問題?！?/br>
    “嗯，我知道了，我在開車，不說了?！?/br>
    到學(xué)校門口，宋煜沒有開車門，像是把他和樂知時鎖在車上一樣，過了很久才開口，“樂樂，你不要難過?！?/br>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讓樂知時想到宋煜之前說的，“只要你不生病，想怎么發(fā)脾氣都可以?！?/br>
    但他覺得他不可以，何況他實在沒什么脾氣。

    “我不難過，真的?！睒分獣r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情緒根本稱不上難過，和之前明白心意以為宋煜要和別人同居相比要好得多，畢竟現(xiàn)在他知道宋煜愛的人是他，沒有別人。

    他注意到宋煜的手機(jī)又亮了，上面顯示的是張教授，但他沒有說話，反而有點(diǎn)心疼宋煜。感覺所有人都在對他步步緊逼，包括自己。

    他摸了摸宋煜的手臂，又越過他們之間的扶手箱輕柔地抱住他，想給他安慰。

    樂知時想說很喜歡他，但最后猶豫了一下，并沒有說出口。

    他設(shè)身處地地站在宋煜的角度想，此時聽到自己的喜歡大概也是一種壓力。

    和宋煜的不開心一比，樂知時之前心里的那點(diǎn)別扭好像越來越小，最后幾乎要消失，只剩下微小的碎末。

    宋煜冷靜了一下，電話震動也消失了，他吻了吻樂知時的臉，說很愛他，最后還是放樂知時去上課了。

    張斯耘第二天就來了學(xué)校，給樂知時發(fā)了一張她拍的風(fēng)景，然后說自己給他買了蛋糕。樂知時不好說自己過敏的事，還是到她約定的地點(diǎn)去了蛋糕，很認(rèn)真地對他表示感謝。

    張斯耘笑著擺手，讓他別客氣，見他穿著毛絨居家服下來，就提出送他回宿舍，兩人繼續(xù)走了一段路，聊了一些話題。

    “你哥哥一直就是這種不茍言笑的性格嗎？”

    “算是吧。”樂知時又輕聲說，“他不是我哥?！?/br>
    “哦對，我有點(diǎn)叫順口了?！睆埶乖判ζ饋?，“我覺得我和他還蠻有共同語言的，可能是因為專業(yè)靠近，還算比較聊的來吧，只是如果拿你做參照物，我就覺得交往任務(wù)還很遠(yuǎn)大。”

    樂知時想到他們在車上的交談，認(rèn)為的確如此。他的思緒好像鈍了，過了好幾秒，訥訥地問：“斯耘姐，你喜歡宋煜嗎？”

    “我是不是太明顯了？”張斯耘眼睛睜大了些，語氣都變得輕快了，笑起來很可愛，“你知道嗎？他真的是我的type。雖然性格有點(diǎn)冷，但不妨礙，我想他應(yīng)該是那種交往之后會很溫柔的人，看他對你的態(tài)度就很nice，應(yīng)該內(nèi)心很柔軟吧?！?/br>
    樂知時甚至想說是，你想的沒錯。但他沒有。

    到了樓下，樂知時和張斯耘告別，獨(dú)自上了樓，把收到的看起來很貴的蛋糕和室友分享。

    他用手指沾了一點(diǎn)奶油，嘗了嘗，是很好吃，不能否認(rèn)。

    冬天越來越近，風(fēng)落到臉上，像軟刀子的刃在刮蹭，這幾天又下了一場雨，溫度降得更快，樂知時很努力地保暖，但還是有點(diǎn)鼻塞，他很怕生病，但他發(fā)現(xiàn)，怕什么就來什么。

    除此之外，他還有另一個很玄妙的發(fā)現(xiàn)——人一旦注意到什么，將一件事放在眼里，就一定會不斷地遇到。

    比如在校內(nèi)某個冷清的咖啡廳里偶遇張斯耘和宋煜。他剛一進(jìn)去就看到宋煜的背影，兩個人坐在同一張桌前，面對面說著什么，但看起來還是很般配，張斯耘漂亮直率，交往法則也無可指摘。

    樂知時站在門口，沒有再繼續(xù)邁步，他借口這里不暖和，拉著蔣宇凡和沈密離開去往另一個自習(xí)點(diǎn)。

    后來他刷到宋煜實驗室?guī)熃愕呐笥讶?，之前送雪花酥的時候加的。

    [感覺實驗室的高嶺之花冰山師弟有望被熱情融化。]

    再后來是林蓉的電話，她不知從哪兒看到了張斯耘的演講視頻，分享給了樂知時，很難得地夸了夸，說她比自己想象中優(yōu)秀。

    “大教授的女兒還是不一樣的，對吧樂樂？”

    樂知時說是啊，有些自暴自棄地說著對方的優(yōu)點(diǎn)，“性格也很好，很漂亮，而且能力也很強(qiáng)，和哥哥在專業(yè)方面聊得來。”

    “那還是有機(jī)會的。你多勸勸哥哥，和女孩子交往不要太冷淡了，很容易讓女生委屈的?！?/br>
    樂知時很能理解林蓉的話，畢竟他親身經(jīng)歷過，但他還是很不甘心地問，“如果哥哥不喜歡她呢？”

    林蓉以為宋煜告訴他了，“真的嗎，是哥哥說的？唉，我覺得這個女孩子已經(jīng)很好了。不過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說不定過一陣子你哥哥又變心看上人家了呢?！?/br>
    樂知時沒再說了。

    他的戀愛沒有因突然多出來的一個女孩子而中止。

    他們每天照常發(fā)消息、照常聊天，也一起吃飯自習(xí)，也會在黑暗的校園角落擁抱和親吻，但宋煜能感覺到樂知時的變化。

    他變得比之前還要懂事和聽話。不詢問任何關(guān)于張斯耘的事，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不開心的一面，主動給宋煜分享笑話和身邊的趣事，對宋煜的所有親密舉動都像是在進(jìn)獻(xiàn)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能量。

    宋煜挽留他在公寓住，樂知時也欣然同意。但是他一晚上都睡不好。

    樂知時睡得很香的時候是很放松的，會毫無顧忌地壓著宋煜手臂，但最近的他不是，他很小心地調(diào)整著姿勢，呼吸都很輕。

    早上起來的時候，宋煜親吻他的額頭，問他睡得怎么樣，他抿著嘴唇笑，眼睛也彎著，表情真誠地說睡得很香，然后和他擁抱，仿佛很害怕失去他的樣子。

    在別人在場的時候，會有人開他和張斯耘的玩笑，稱呼她為“新來的美女”，樂知時也會點(diǎn)頭應(yīng)和，說她確實很美。但在無人的角落、在只有彼此的公寓里，樂知時會一遍一遍地抱他，不斷地和他親近，甚至主動邀約，好像希望從親密接觸里獲取和證明什么。

    宋煜從青春期的萌動之初就想要占有樂知時，但并不是這樣的樂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