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并沒沒能轉(zhuǎn)移樂知時的注意力，一如宋煜所料，他非常直接地問：“出了什么事？”

    “沒什么。”宋煜幫母親將桂花糖漿盛出來，語氣平淡，“他中考完遇到車禍，受了重傷?！?/br>
    父母也去世了。

    “這樣……”樂知時想到那天吃飯許其琛安靜的樣子，車禍時他也不過和自己一般大。但他說不出真可憐三個字，因為自己不喜歡這種話，覺得許其琛也一定不愛聽。

    林蓉轉(zhuǎn)移話題，把檸檬汁和酒杯推到他跟前，“好了樂樂，最后的收尾工作交給你。陪你叔出差前最后一件事也做完了?！?/br>
    樂知時照要求，在煮好的糖漿里淋上三勺檸檬汁，兩勺橙味利口酒，分裝在一個個果醬罐里，算是大功告成。

    午后出了太陽，樂知時和宋煜坐在小院子里的石桌椅上，一個默背文言文，一個做題。林蓉端出來一壺?zé)釤岬募t茶，加了檸檬片和桂花糖漿，樂知時喝了兩大杯，又吃了一小碟淋了糖漿的炸鮮奶，十分滿足。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樂知時第一件事就是看自己的糖桂花有沒有融到一起，一拉開冰箱，之前分層的白糖果然化了。

    “好厲害?！彼÷曌匝宰哉Z，然后按照林蓉之前的吩咐一個個把罐子擰開，攪勻里面的桂花。

    一棵大樹辛苦一年開出的花，他們折騰了整整一上午，也就做出來六小罐。

    夫妻倆出差前一晚，樂知時興致勃勃分配自己的禮物，“我這兩罐糖桂花一罐給學(xué)長，一罐我拿去給我朋友?！?/br>
    “那你的糖漿呢？”林蓉問。

    “糖漿給宋煜哥哥！”樂知時早有打算，宋煜的房間也有冰箱，他把糖漿都放他那兒，就可以找借口跑去宋煜的房間喝茶。

    他是個行動派，說著就抱著糖漿上了樓，趁宋煜不在準(zhǔn)備全塞進(jìn)他冰箱。

    拉開門，他忽然發(fā)現(xiàn)，宋煜一貫空空蕩蕩的冰箱，竟然放了一排酸奶。

    還是芝士味兒的。

    周一上學(xué)，樂知時捎上糖桂花，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磕碎玻璃瓶，準(zhǔn)備到學(xué)校送給死黨蔣宇凡。

    月考后他們班重新?lián)Q了座位，現(xiàn)在樂知時坐四組靠窗，蔣宇凡坐一組靠窗。早自習(xí)來得早，見蔣宇凡座位的窗戶敞著，人還沒來，他直接站在走廊把書包拉開拿出罐子。

    教室里的白熾燈把糖漬桂花照得晶瑩剔透的，特別誘人。

    蔣宇凡的同桌見了眼睛一亮，“哇，這是什么？看起來好好吃?！?/br>
    樂知時正要開口，后背突然被猛地一撞，差點把手里的玻璃罐撞掉。背上生疼，樂知時擱下罐子擰著眉回頭，看見四個男生圍著一個小個子男同學(xué)，推搡著往盥洗室去。

    “別搭理他們?！笔Y宇凡同桌對著樂知時說，“隔壁班的王杰就是個混混。那個矮個兒是他們班跳級的一個小朋友，好像叫程明明，老被欺負(fù)?！?/br>
    “為什么？”樂知時問，眉頭還皺著。

    “聽說他家里有錢，又是爺爺奶奶帶著，也不知道是怎么結(jié)了梁子，他們班的幾個混子老敲詐他?！?/br>
    蔣宇凡同桌很是不屑，“有本事去單挑塊頭大的啊，欺負(fù)沒爸媽管的小孩兒算什么本事。是吧？”

    “你說得對?！睒分獣r把書包取了一并放在蔣宇凡的課桌上，轉(zhuǎn)身就往盥洗室去了。蔣宇凡同桌見了不好，扒窗戶口想喊住他，“哎不是，樂知時！”

    他愣是沒回頭，蔣宇凡同桌還納悶，這可是個出了名的好脾氣乖學(xué)生，怎么今天這么英勇了？可他不敢跟過去，萬一真的出什么事兒，自己也摘不開。

    盥洗室里擠了一大堆人，門口還站著一個望風(fēng)的，樂知時過去的時候直接被攔住，“你干嘛？”

    “洗手?！睒分獣r說。

    “等會兒再洗?！睂Ψ揭舱J(rèn)得他，畢竟也是初中部的名人，不好把話說得太難聽，“沒看里面有事兒嗎？”

    樂知時一臉單純，“什么事？”

    對方顯然是被他的話給噎住了，尷尬地往后瞄了一眼，樂知時趁這機(jī)會推開他胳膊進(jìn)去，對方連忙拉扯，又被樂知時甩開。畢竟樂知時每次比較個頭的參照物都是宋煜，才總覺得自己長得慢，但和同年級的男生比，他的身高也是占優(yōu)勢的。

    “你干嘛啊？”

    站在最中間面相很兇的寸頭大概率就是蔣宇凡同桌說的那個王杰，樂知時在心里盤算。叫名字總顯得尊重對方一些，畢竟他不想打架，更不愿意惹事。

    “王杰同學(xué)?！?/br>
    果然不出他所料，寸頭扭過頭來，眼神反復(fù)打量了他一眼，“有事？”

    樂知時點頭，像個人形鬧鐘，“還有十五分鐘就要上早自習(xí)了。”

    “我他媽要你提醒我？就你是好學(xué)生？”王杰嘴里放著狠話，但人卻轉(zhuǎn)了身，“不是自己的事少管?！?/br>
    見他自己的提醒沒有起到應(yīng)有的作用，樂知時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更直白地開口：“不要欺負(fù)同學(xué)?！?/br>
    “你以為你在演校園劇啊?！蓖踅懿粷M地嗤笑了一聲，“別以為有些小女生捧著你就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什么玩意兒。”說著他踹了一腳縮在角落的那個學(xué)生，“你跟他很熟嗎？這么幫你，是想借你出風(fēng)頭吧？”

    跟著他混的幾個人也湊過來，似乎準(zhǔn)備擋住樂知時，但還是被樂知時給掀開，他上前去直接把縮在地上的那個學(xué)生扶起來，發(fā)現(xiàn)那孩子褲子口袋的底兒都翻了出來露在外面，于是抬眼看向王杰，“你把他的錢還給他?！?/br>
    王杰一下子惱了，狠狠推了樂知時一把，“你算個什么東西，敢管老子的事！”

    樂知時的肩胛骨撞到墻上，疼得他又皺了皺眉，但他不想跟這樣的人糾纏，何況他們?nèi)硕鄤荼?，真打起來自己一定吃虧?/br>
    從小到大樂知時沒有做過出風(fēng)頭的事，這對他來說很陌生。遇到不知如何是好的事，他的習(xí)慣是模仿，想象如果是宋煜，他會怎么處理。

    被打的那孩子很害怕，貼在樂知時身后發(fā)抖。樂知時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冷靜些，像宋煜一貫的那樣，“你如果只是打人，也沒什么，到老師面前可以說成是同學(xué)之間的小沖突。但是錢你如果不還，就是搶劫，這是可以去報警的?！?/br>
    一本正經(jīng)地說完，樂知時又指了指外面，“你看，走廊上不少人看到，而且拐角也有攝像頭。真的報了警，是有很多證據(jù)的?！闭f完他眨了眨眼，沖著王杰問，“你去過警察局嗎？”

    王杰一下子變了臉色，雖說是被大家叫成混混，但到底是初三學(xué)生，還沒真的混社會，局子更是沒去過，被這么一唬，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有些慌的，“cao，老子看你敢不敢報警！”

    被欺負(fù)的程明明嚇得直往樂知時身后躲，樂知時緊緊握著他的手臂，“他就算不敢，我也可以帶著他去，反正也只需要做口供?！?/br>
    其實他也沒去過警察局，并不了解流程，口供什么的也都是電視劇里看到的，但他看著這個王杰也不過是個紙老虎，先唬住再說。

    “你！”王杰被狠狠噎了一下，罵了一句轉(zhuǎn)過身，對著自己的“小弟”使喚，“給他，就這么點錢還他媽當(dāng)回事了?！?/br>
    小弟把搶來的兩張一百塊和一張五十都扔地上。樂知時彎腰替他揀起來，一張張碼好，“你看看有沒有少？”

    “少個屁！”

    聽王杰罵人，樂知時只皺了皺眉沒搭理，見程明明搖了搖頭，小聲說沒少，他就覺得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于是扶著嚇破膽的小孩兒往外走。那王杰自覺臉上沒光，完事兒了嘴里還不干不凈，“真他媽倒霉……”

    樂知時懶得搭理，腳步?jīng)]停，走到門口又聽見一句。

    “你媽死了才讓你這么上趕著管閑事的吧，cao?！?/br>
    第17章 假設(shè)存在

    踩點上早自習(xí)的蔣宇凡，一進(jìn)教室就聽說樂知時打架的事，包都沒放就又跑出去，但還是遲了一步，趕到盥洗室時，教導(dǎo)主任已經(jīng)在那兒了。

    幾平方米見方的盥洗室里，又是打架的又是拉架的，擠滿了人。蔣宇凡撥開肩膀，一眼就瞅見樂知時。他右眼眶青了，嘴角也是破的，襯衫都扯開了，血滴了些在校服的針織背心上，?；蘸杉t色。

    他的臉上是平時從未有過的戾氣。

    “你們幾個都跟我去辦公室，其他人還看什么？沒聽見打鈴了嗎？回去上早自習(xí)！”

    蔣宇凡死都想不明白為什么樂知時會和別人打架，這完全不是他的作風(fēng)，說是鬼上身他都信。不光他，整個班上的人聽說了這件事，都是懵的。

    “誰打架？樂知時？你在搞笑吧……”

    “不是吧，別說斗毆了，樂知時連遲到都沒有，哦除了開學(xué)第一天那次?！?/br>
    “聽說是幫隔壁班那個跳級的出頭來著，平時也沒見兩人有什么來往啊，犯得著為了他跟王杰那種人打架嗎？”

    “還是一個打四個呢?！?/br>
    “我去，樂樂牛逼?！?/br>
    還有人扒著四組的窗戶往對面的高中教學(xué)樓看，主任和班主任的行政辦公室都在對面樓的二、三層。

    “什么都看不著……”

    “估計還在訓(xùn)話？沒準(zhǔn)兒一會兒就出來趴在走廊寫檢討了。”

    蔣宇凡著急得不行，心神不寧，聽見前座女生說起當(dāng)事人的另一個。

    “程明明啊，他老早就和王杰有過節(jié)了，他們好像以前是小學(xué)同學(xué)。我上次在食堂吃飯，聽見他跟別人說王杰家里很窮，說他偷過他的錢?！?/br>
    “是嗎？那這……”

    “反正王杰也不好惹，說程明明沒爸媽管。我感覺樂樂這次被坑了，摻和到這種事里。沒準(zhǔn)兒到時候兩邊都賴賬，反倒是樂樂不對了?！?/br>
    聽到?jīng)]爸媽管這幾個字，蔣宇凡感覺到什么，又擔(dān)心樂知時吃虧，站起來借口肚子疼上廁所，實則跑去對面教學(xué)樓。

    辦公室里，被欺負(fù)的程明明磕磕巴巴，教導(dǎo)主任怎么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發(fā)生什么事？為什么會打起來？”

    程明明拼命搖頭，“跟我沒有關(guān)系，我沒打人?！?/br>
    這不是程明明和王杰第一次發(fā)生矛盾了，教導(dǎo)主任也不是不清楚，一看到他們幾個就猜了個七七八八?？蛇@件事奇怪就奇怪在為什么樂知時摻和了進(jìn)來。這孩子是出了名的乖學(xué)生，聽話懂事，教過的老師都知道。

    班主任王謙也被叫了過來，教導(dǎo)主任看了他一眼，“你們班的，你自己問?！?/br>
    王謙清楚樂知時的秉性，沒有上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指責(zé)他。

    “樂知時，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怎么會和同學(xué)打架？這不是你的作風(fēng)?！?/br>
    樂知時半低著頭，嘴角的血都干了，他張了張嘴，似乎并不想給出原因，但態(tài)度很好，直接承認(rèn)錯誤，“王老師，我違反校規(guī)了，寫檢討罰留校察看都可以，您直接處理吧?！?/br>
    誰知道這時候門口突然又冒出一個人，大喊了一聲報告。所有人一齊回頭，看見蔣宇凡滿臉著急，“老師，是樂知時看見程明明被王杰欺負(fù)了才去盥洗室的，不是他挑的事兒！”

    樂知時生怕把蔣宇凡也扯進(jìn)來，立刻對王謙說，“老師，蔣宇凡不在場?！?/br>
    蔣宇凡急了，“我是不在場，但是有人看見了，好多同學(xué)都看見了?！?/br>
    王謙看了一眼樂知時，對蔣宇凡說，“回去上課，這里沒你的事?！?/br>
    蔣宇凡雖然不甘心，但也沒轍了，頗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樂知時，一臉不高興地走了。

    隔壁班的班主任似乎并不打算把這當(dāng)成多么重要的事來審問，先是判斷這件事程明明沒大過錯，跟教導(dǎo)主任打了聲招呼就讓他回去上自習(xí)，然后又質(zhì)問王杰。

    本來王杰被打得都蔫了，一直拿衛(wèi)生紙擦嘴里的血，結(jié)被逼問得起了逆反心，“我干什么了？跟他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的事兒他自己貼上來的，本來都讓他們走了，回頭又來給我一拳，簡直有病?！?/br>
    他的跟班也跟著附和，“對！是樂知時先動手的！”

    “我們當(dāng)時還拉架來著，不知道他發(fā)什么瘋跑上來打人。”

    “老師你不信可以去找剛剛在盥洗室拉架的，他們看到是誰先動的手了?！?/br>
    “是我?！睒分獣r坦然承認(rèn)，“我就是想打他。”

    這句話一說出來，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都側(cè)目。

    王謙怎么也想不到，他感覺站在自己面前的樂知時和平時的他是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