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太不正常了。

    第3章 表白現(xiàn)場

    體育場人聲鼎沸。

    樂知時側臥在地，癥狀愈發(fā)強烈，明明想要大口吸氣，但進入身體的氣流卻越來越微弱，胸腔里好像破了一個洞，嘶嘶地漏氣。還沒能吸足哪怕一口，他就開始了劇烈的咳嗽。

    感覺學生的狀態(tài)非常不好，王謙也很著急，“樂知時，怎么回事？你還好嗎？能不能說話？”他扶起樂知時輕拍他后背，“深呼吸試試，慢點。”

    就在所有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個白色身影闖入這片淡藍之中，破開擁擠人潮。

    “散開點，別圍著他?！?/br>
    周圍的同班同學都嚇了一跳，誰都沒想到剛剛還在臺上發(fā)言的宋煜此刻竟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班主任王謙看見宋煜也有點吃驚，這也是他帶過的學生，當年就覺得這孩子挺冷漠，連好朋友都不多，怎么都不像是會見義勇為的類型。

    宋煜半蹲下來，把已經(jīng)說不了話的樂知時半抱在懷里，調整他的坐姿，然后從口袋里拿出藥。

    看到這隨身攜帶的藥，王謙有些疑惑，仔細詢問：“宋煜，你這個藥他能用嗎？我已經(jīng)打電話給校醫(yī)院的急救人員了，他們很快就到?！?/br>
    “來不及了。這就是他的藥?！彼戊侠潇o得不像學生，更像是專業(yè)的急救人員。他抬頭吩咐身邊的人，“大家再散開一點?！?/br>
    他松了樂知時的校服領帶，解開襯衣頭兩顆扣子，讓頸部暴露出來，攬過他的肩，扶穩(wěn)頭，另一只手直接將氣霧劑對準樂知時的嘴，動作連貫迅速，“樂知時，吸藥?！?/br>
    此時的樂知時滿頭冷汗，唇色微微發(fā)紫，本能地攥著宋煜的手臂，用盡全身力氣將氣霧吸進肺里。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發(fā)過哮喘，那種眼淚和呼吸都不受控制的感覺浪一樣砸上來，一切都是空白的，但他能聽見宋煜的聲音，給他一種無形的安撫。

    “再吸?！?/br>
    同班兩年，周圍的同學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急救場面，一個個呆愣在旁邊，熟悉他的人多少知道他過敏，但平時也只是出疹子，沒這么嚴重過。

    冰涼的藥霧涌進氣管，幾分鐘后，樂知時起伏不斷的胸口一點點恢復，呼吸終于不再那么急促和乏力。

    “好點了嗎？”王謙不太放心，“還是要送到醫(yī)務室那邊休息一下?！?/br>
    “是要復診。”宋煜拿開藥瓶，視線也從他蒼白的臉上移開，不經(jīng)意間瞥到遺落在地上的一張包裝袋上，上面印著面包兩個字。

    他伸出手掌貼上樂知時胸口，感覺他此刻的心率，然后抓住他手臂翻開，又查看脖頸，檢查出疹情況。

    癥狀雖然得到舒緩，可樂知時意識還是滯后。每次哮喘發(fā)作的時候，他會產(chǎn)生很強的依賴感，像只掙扎中被撿回一條命的雛鳥。

    急救時他什么都想不了，只知道一定是宋煜在救他，恢復后的第一時間樂知時就想確認，于是虛弱地抬眼，看到宋煜的臉才心安。

    “哥……”他聲音微弱，手指無力攀著宋煜的手臂。病癥如狂風過境，殘存的意志力讓他全然忘記了約定和偽裝。

    耳尖的蔣宇凡沒過腦子，復讀出聲：“哥……哥？！”

    這么一個字，過了一層人形擴音器，漣漪一樣層層傳開。

    宋煜是樂知時的“哥哥”。

    開學典禮的當天，這個樂知時保守了兩年的秘密，全校都知道了。

    ·

    一個學?？傆心敲磶讉€出挑的，不是被議論，就是被簇擁。

    樂知時和宋煜都是典型代表，只是沒人想到這兩個平時毫無關聯(lián)的人會有交集，而且這么緊密。

    消息在密集人群里傳播最快，沒多久，開學典禮上的意外就成了所有人議論的話題。

    樂知時的童年一直就不怎么清靜。

    剛到宋家時，他插班上幼兒園，沒有熟悉的小朋友，語言也不通，最重要的是他和大家長得都不一樣，時常像雜技團的動物一樣被人圍觀，甚至被一些大孩子欺負，給他起“黃毛”、“小雜種”的綽號。

    他很不喜歡幼兒園，每天都不愿意上學，只想躲在家里畫畫，一到幼兒園門口就哭，被抱下車跟要了他的命似的。

    上了小學雖然也沒少被圍觀，但至少宋煜在，他不開心就去找宋煜。有時候宋煜一下課，回頭一看，可憐兮兮的樂知時就扒在教室后門的門框邊上，沒斷奶的狗崽崽似的。

    同齡人漸漸懂事之后，排擠他的人少了一些，大家也漸漸習慣。再后來，長大的小朋友們審美發(fā)生變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覺得樂知時是好看的，好看的程度在同年齡的男生里一騎絕塵，性格也好，被欺負的樂知時又莫名成為追捧的對象，總之就沒有消停過。

    不喜歡成為焦點，不想在開學典禮上被公開處刑，可最后，樂知時還是以更加轟轟烈烈的方式成為了全校矚目的焦點。

    躺在醫(yī)務室的病床上，他望著天花板發(fā)呆。值班醫(yī)生對他進行檢查，他乖乖配合，像個沒有靈魂的玩具，檢查完又躺下，繼續(xù)休息。

    平穩(wěn)的呼吸令他安心。

    從小樂知時就想象力豐富，可以從天花板上的一個小小污漬聯(lián)想到白沙灘上的一只寄居蟹，再從它小小的殼內空間聯(lián)想到溶洞，甚至是黑洞。

    就在他在天花板里探索宇宙的時候，門忽然間打開。樂知時翻身，把床簾拉開一個小縫，瞄了一眼，可看到的卻是蔣宇凡的臉，又失望地倒回到床上。

    “樂樂？”蔣宇凡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把他吵醒。

    “我沒睡。”樂知時從床上坐起來，拉開了簾，“結束了？好快。”

    “嗯?！笔Y宇凡替他把書包拿來，還遞給他一盒純牛奶，“這個你不過敏吧，我看你平時也喝。”見他搖頭，蔣宇凡才放心，“老師說不用回去報道了，你休息好了就直接回家?！?/br>
    樂知時吸了口奶，“王老師沒給我家長打電話吧？”

    這件事本來也是意外，是他自己不小心，不想讓蓉姨為他擔心。

    “不知道，反正他把宋煜叫住說了會兒話，估計是了解情況。”說到這里蔣宇凡來了底氣，“我就說哪有這么巧的事。剛好撿到銘牌，剛好認出你，發(fā)言發(fā)到一半居然從演講臺跑下來給你急救，身上還剛好帶著你的藥。要不是你最后喊了聲哥，我都要懷疑你倆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了?！?/br>
    聽到最后一句，樂知時一個激靈，“不不不，怎么可能?！闭f完他又后知后覺解釋，“我們也不是親兄弟?！?/br>
    其實他也很后悔。清醒過來恢復體力的時候，回想到眾目睽睽之下叫宋煜哥哥的場景，樂知時簡直捶胸頓足，悔不當初。

    “不是親的？表兄弟？”蔣宇凡恍然，“我說呢，你倆一點也不像，還不是一個姓?！?/br>
    “也不是，你聽我說。”樂知時把書包拉鏈重新拉好，簡單給他解釋了一下他寄養(yǎng)的情況。

    盡管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蔣宇凡再怎么二，多少也有些意外，“這樣啊……”

    寄養(yǎng)這種詞對他們這些十幾歲的小孩而言太沉重了，好像就和不幸、悲慘和寄人籬下劃上了等號。

    蔣宇凡心想，難怪樂知時在學校假裝不認識宋煜。他抓了抓頭發(fā)，“那、那……那他家對你好吧？”

    樂知時笑了笑，“好啊，和親生的沒分別。”

    “那就好，那就好?？墒?，”蔣宇凡又問，“那為什么不干脆直接，我的意思是，領養(yǎng)……”他很小聲地說出這個詞。

    樂知時卻不甚在意，“哦，我以前也問過。叔叔說，我的爸爸mama是很棒的人，他們是我唯一的父母親，世界上沒有任何人可以替代，他希望我能記住。而且他們說，哪怕沒有這個程序，他們也會好好照顧我的?！彼a充了一句，“宋叔叔是我爸爸最好最好的朋友。他們像親兄弟一樣一塊兒長大的?！?/br>
    “原來如此……”蔣宇凡表情像是放心許多，拍了拍他的肩膀，嚴肅認真，“你放心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我口風很緊?！?/br>
    “沒事兒?！睒分獣r低頭，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紐扣開了，領帶也被扯開，可半昏迷的時候不記事，還邊扣扣子邊嘀咕，“怎么回事……”

    “你哥……不是，宋煜急救的時候解的?！笔Y宇凡又說，“你肯定沒看到，他從臺上沖下來那樣子，太帥了。”

    樂知時的確沒看到，很可惜，但他可以想象出那樣的畫面，低下頭，樂知時看見鞋尖上洇開的黑點，想到發(fā)病前幻想出的陰霾。他就是被烏壓壓的云裹住了，困住了。

    宋煜沖下來的樣子，大概像一束鋒利的光，破開了那片陰霾，找到了他。

    這畫面在樂知時眼前具象化，心里升騰出一絲愉悅感，連牛奶都變甜。拿書包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鼓鼓囊囊的，拉開拉鏈一看，里面是早上收到的禮盒，“你連這個都裝進來了？”

    “我想著你說完事了去11班來著?！?/br>
    “嗯?！彼盐霉緡ｍ懙呐Ｄ毯心蟀T，扔進垃圾桶，系好領帶后拿晃悠著的腿碰了一下蔣宇凡的腿，“走吧咱們，回家吃飯?！?/br>
    江城的九月初暑熱依舊，多年未修剪的欒樹幾乎要把茂密的枝丫伸進三樓窗戶。這些熱情的綠葉被緊閉的玻璃窗阻擋，看起來怪可憐的。

    就跟小時候的樂知時貼著書房玻璃門往里看宋煜時那樣，rou嘟嘟的臉都擠得變形。

    從初一開始就和樂知時做同學，蔣宇凡知道他過敏的事，就是沒想到能這么嚴重，他好奇問道：“你是怎么知道自己過敏的？這么嚴重的話，第一次發(fā)現(xiàn)的時候應該很危險吧?！?/br>
    第一次……

    其實他有些印象，但實在不能算多深刻，而且他小時候去醫(yī)院的次數(shù)太多，反而沖淡了發(fā)現(xiàn)癥狀那次的記憶。

    “不記得了，那時候我才三歲，好像住院了?！?/br>
    “三歲！”蔣宇凡不敢想象，“你今天這樣就夠嚇人的了，還好你哥在，我剛剛百度了一下嚇死了，原來哮喘沒有藥在身邊的話是會出人命的?！?/br>
    樂知時寬慰他，“今天發(fā)生的是極小概率事件，是倒霉中的倒霉?！?/br>
    但他又想起來，第一次發(fā)作的時候，宋煜好像也在。

    告別值班醫(yī)生，兩人準備下樓離開，誰知剛一出去就遇上一個相貌清秀的短發(fā)女生，和他們一樣穿著初中校服，臉紅了，聲音也很小，“樂知時……”

    樂知時不是很眼熟，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蔣宇凡。

    蔣宇凡想起了什么，壓低聲音小聲提醒死黨：“這就是給你送禮物的那個女生，11班的。”

    樂知時低聲啊了一聲。

    “你、你沒事了吧？”

    “我沒事了，已經(jīng)好了。”樂知時說了句謝謝。

    女孩如釋重負，挽了下耳邊碎發(fā)，“早上我去你們班找你，你還沒來學校，我就把東西放在你課桌里了……”

    樂知時看見她的耳朵，紅了起來。

    “希望你喜歡?！?/br>
    太陽好大，少女的聲音淹沒在蟬鳴中。

    他攥著書包帶子，沉默了兩秒，最后還是拉開拉鏈，把里面的禮盒拿了出來，雙手遞還給她。

    蔣宇凡沒眼看了，這場面太窒息。他撇過頭從三樓往下望，竟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個頭很高，穿著白襯衫。

    這不是宋煜嗎？蔣宇凡瞇起眼仔細瞅了瞅。

    還真是！

    宋煜推著車朝這邊走來，到一棵香樟樹下又停下腳步，低頭看表，又抬起頭往上看了一眼，正巧和蔣宇凡視線相撞。

    氣場太強，隔了好幾米蔣宇凡都被這冷冰冰一眼給震住，立刻扭回頭，假裝無事發(fā)生。

    第4章 白桃烏龍

    看到出現(xiàn)在眼前的禮盒，女孩愣住了。

    “謝謝你。”樂知時語氣鄭重，“但是，從小家里人就告訴我，不可以隨便收別人的禮物，尤其是女孩子的。這樣子就是把別人的心意當成理所當然了。所以我得還給你。對不起?！?/br>
    樂知時的眼睛有著明顯的高加索人特征，輪廓更柔和些，頭發(fā)也是暖棕，陽光下透著金色，整個人是通透又柔軟的。外表會給人以幻覺，例如好接近、好攻略、可以被他接受，但事實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