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出仕，打著賈家的烙印可以，但你不能帶著一幫人出仕?？婆e中有門道，用你們的話來說，既得利益者都知曉，所以他們不會容許這么輕易的就被廣而告之，被其他人知曉。”

    看著穆蒔神色清明，滿眼都是替賈赦，替賈家的擔(dān)憂，譚禮回話起來，也頗為鄭重，緩緩解釋道：“多謝穆兄。我們不會一口氣就去吃科舉的市場。貴公子和璉兒年歲都不大，為璉兒他們啟蒙的同時，若是推行一些寓教于樂的書冊，倒也可以，不是嗎？”

    聽到這話，穆蒔想了想自己收到的衣裳樣板畫，沉默了半晌，眼眸帶著分躊躇看向賈赦，“敬哥不介意嗎？”

    旁人看不出，但是他還是能夠看得出的，好些服飾，壓根不是裁縫繡娘的手筆，是賈徐氏畫出來的。賈徐氏的畫，他媳婦收過幾幅，堪稱傳世佳作。

    而且，賈珍這熊孩子，也纏著他娘，幫他們描補過功課。

    作為一個富貴閑人，琴棋書畫都得學(xué)的。

    可無論怎么說，不過是小范圍流傳罷了，只他們幾個關(guān)系親密些的知曉。但若是……若是……

    賈赦自然明白發(fā)小在想什么，壓低了聲音一分，“我敬哥什么人啊！也不是一開始就有閨閣之物不外傳的規(guī)矩。當(dāng)然現(xiàn)在大環(huán)境如此，跟我們一樣，大嫂套個馬甲嘛，再說了她也就配配圖。珍兒啟蒙那些三千百，他們夫婦兩一個寫一個畫，十幾年過去了，拿出來璉兒還能用著呢。真得，語言易懂，畫得栩栩如生，我兒子可喜歡了，還會背詩，一整首了！”

    還別說，他翻看了一會。他哥他嫂，真牛人，跟后世被推崇的彩繪本差不多。就賈珍打小到大，他親爹親娘給量身打造的書籍，隔后世，得賣瘋了。

    也就現(xiàn)在，在四書五經(jīng)主打下，是雜書，閑書，與科舉無用。

    對于賈赦這種見縫插針的炫兒，穆蒔不以為意，只壓低了聲，提醒道：“既然如此，除了告誡你們保密工作做好一些，大概也就是，樣書我要第一個拿到手。”

    “沒問題，給錢?！?/br>
    “賈恩侯！”

    “……”

    譚禮帶著柔光看著跟穆蒔說笑玩鬧，臉上笑容都燦爛幾分的賈赦，嘴角慢慢勾了勾，但當(dāng)轉(zhuǎn)眼間看見人胳膊上帶著的檀香手串，眼底飛快閃過一道傷痛。

    他感覺賈赦一生就像魯迅說的悲劇—將人生的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哪怕原著中只有寥寥數(shù)筆描繪，寫了人惡也寫了人善。

    幸好，三千世界，蕓蕓眾生，他遇到了他。

    譚禮抿了抿嘴，掃見賈赦撲過來一副拿他擋箭的動作，神情一瞬間便顯得冷肅了幾分，硬邦邦開口：“終于又有人進(jìn)書坊了?！?/br>
    聞言，正鬧著的兩人齊齊到窗戶口，看了眼。

    剛走進(jìn)書坊的人似有所感，抬眸看了一眼窗戶，隨后嘴角一彎，笑著入內(nèi)。

    賈赦：“…………”

    當(dāng)視線似乎在半空相對時，賈赦下意識的腦中空白了一瞬。待定睛看過去，看著那一抹噙在嘴邊的笑容，原本被嚇傻的記憶一點點的拼湊了起來，漸漸的形象鮮活起來。雖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一身氣質(zhì)全靠同行襯托。但也有些人不需要。

    那種威懾，是積年沉浸出來的。

    賈赦恍惚的抬眸看了眼穆蒔，唇畔蠕動了兩下。

    穆蒔當(dāng)機(jī)立斷：“本駙馬忽然想起公主殿下吩咐我買蜜餞，先走一步?！?/br>
    “穆蒔！你郡王爺?shù)臍舛饶?？不能仗著兩個爵，想換就換吧？出嫁從夫！”賈赦眼疾手快抓住人的胳膊，不讓走。

    “親弟啊，你嫂子那是公主，那是君，我甘愿裙下臣。你松爪子！”穆蒔說著，看向譚禮，急切著開口：“譚大師，快把你家這收走。”

    “不，”聽到“譚大師”三個字，賈赦回過神來，看了眼譚禮，目露困惑，“雖然正統(tǒng)玄門無法窺伺皇家人，但你剛才那語調(diào)，連來者是誰都沒認(rèn)出來？”

    譚禮放下茶盞，面無表情，“大名鼎鼎的安王。看你們的神色便有數(shù)了。不過那又如何？既然入書坊了，自然是看書買書，尋常的顧客罷了?！?/br>
    “大師真淡定?！蹦律P想了想，艱難的開口贊美道。

    “這么一說，換個在商言商的思路也能淡定下來?！辟Z赦就近拿起個茶盞喝茶，“是我腦子一時間想多了？還是我心思太齷齪了？想著他若是早一炷香過來，這簡直就是修羅場?！?/br>
    “兄弟，我也想到了。”穆蒔聽了這話，狠狠松口氣，“我還以為就我有這個齷齪的念頭。”

    緊接著，包廂內(nèi)傳來一聲聲詭譎的笑聲。

    譚禮靜靜，想喝口茶，但瞧著自己面前空無一物，不由得神色一僵，轉(zhuǎn)眸瞧著左手邊抱著茶盞桀桀笑的賈赦，面色來回變了變，最后清清嗓子，沉聲道：“你，你們能不能不要這樣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

    “要不然呢？”賈赦說著又變了個臉，拿著茶盞當(dāng)酒壺似的，一飲而盡。將茶盞重重往桌面上一擱，賈赦帶著分豪邁，壓低了聲開口：“是想他們父子倆心有靈犀？還是我敬哥腳踏兩條船？”

    “蓮花池還沒有結(jié)案吶。老二在西五所，老四被軟禁王府，老五不提了。前頭五個皇子，老大被封王，一自由首先來書坊，我們不亂想，也有人樂意做這個閱讀理解的?！蹦律P說著，覺得譚禮的政治敏銳度連賈赦都不如，不由得擰眉，簇個成“川”，低聲道了一句：“大師，我知曉你意不在仕途。但基本的政局你還得了解一二，要不然我們?nèi)羰墙o你牽線搭橋，達(dá)官貴人們找你算命，你都說不出所以然。這樣子，你的宗門何以發(fā)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