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昞猶豫了半晌，驀地朝著華裳走去，華裳見他手握紫宵劍嚇得不住抱著霓裳往后退。

    李昞也不解釋，只是一斂眉，一手從華裳的手中搶過霓裳，便運(yùn)氣一掌打入了霓裳的體內(nèi)。

    華裳嚇得一身冷汗，卻沒想到見著的卻是李昞在為霓裳療傷，她不禁落淚苦笑道：“沒用的，其實(shí)即使沒有你那一掌，我們也是必死無疑?！?/br>
    李昞抬眼看了華裳一眼，輕手放下霓裳，看著她慢慢走來重新抱住了霓裳。

    “霓裳不愿將東西交給太后的人，太后一氣之下叫人封了院子，只關(guān)我與霓裳兩人在院內(nèi)，瑤光殿早已被命人下了毒。我和霓裳仗著自己有內(nèi)功才活到現(xiàn)在，不出一個時辰，毒素深入心口，我們也將必死無疑。

    李昞公子，雖說你武功高強(qiáng)，但若在這瑤光殿內(nèi)待久了也是極為不妥?！?/br>
    李昞看著她們，真沒想到她們對伽羅竟是這般忠心，可是伽羅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是不是……真的死了？

    “到底……發(fā)生過些什么？”李昞終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他的聲音發(fā)顫，華裳驀然抬頭看了李昞一眼，這個傳說中的殺手真的會痛么？

    呆愣了半天，華裳才娓娓道來，“那日本來是風(fēng)平浪靜的什么都沒有，卻不成想太后帶了一幫人來說皇后是妖，我們看了，皇后是人，真的是人，我們知道那時皇后有多痛苦，她被道士用木棍痛打，滿身的黑狗血，我們……我們卻無力救她。”

    華裳說著便哭了起來，抽搐著咬了咬牙繼續(xù)顫道：“最后皇后被逼無路，竟拔出了姚公子的劍插進(jìn)了自己的心臟！我……我們本可以救她的……可為什么那時候……

    那時候還在計較著規(guī)矩……都是我們該死，如果我和霓裳……如果……”華裳再也說不下去，將臉埋進(jìn)了霓裳的頸脖里大聲哭了起來。

    李昞的心如被撕裂般，剎那間鮮血淋漓，怎會是這樣的？伽羅她……竟是經(jīng)歷了這些！他扶著劍，竟一下子沒站穩(wěn)跪倒在了地上……

    眼淚，怎么止都止不住……

    那么伽羅的尸體呢？她方才說姚公子，是裴矩么？他也為伽羅進(jìn)了宮？

    他要去找伽羅，哪怕只是尸體，他也要找到她，他要在她墳前告訴她，他愛她！

    李昞看了一眼華裳霓裳，不知為何，他竟有了一絲不忍，這是為何？他曾沒有感情的，難道一旦愛上了一個人，便令他便心軟了？

    無奈控制不了自己，他走到華裳面前一把托起她的手臂將她拉起，又抱起了霓裳，冷聲道：“我?guī)銈兂鋈??！?/br>
    “李昞公子！”華裳拉住了李昞，皺著眉搖了搖頭，復(fù)又道：“把我們放在這吧，早晚都要死的，我們寧愿死在這里，就好像皇后不曾離開一樣。我們被皇上安排在皇后的身邊保護(hù)皇后，我們沒有保護(hù)好她，是我們該死?！?/br>
    李昞看著華裳那雙純真血紅的淚眸，輕輕的放下了霓裳，這既是她們的心愿，他又怎能打破？而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去大梁找裴矩，找到伽羅，不管是什么，他都要最后見她一面，然后為她報仇！

    出了瑤光殿，李昞的心宛如被匕首扎了一下，他立馬單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不知為何腳步卻拖不動，整個身體癱倒在了地上，那種痛……是他這輩子都沒能感受到過的。

    “主子！”血滴子的幾個屬下，不知從什么地方閃了出來，托住了李昞。

    李昞只是一揮手，示意自己沒事，便慢慢的站起身來，回頭看了一眼瑤光殿，一縷黑煙彌漫，一片火焰延伸開來……

    華裳霓裳竟是就這樣與瑤光殿葬于火海了，李昞不由的血滴子嘆一聲，嘴邊一陣苦澀，半天說不出話來……

    李昞在墓前靜靜的跪著，他回想著華裳霓裳為她做的一切，她究竟是如何對待那一對婢女的？竟讓她們愿意為她去死？

    是?。∷馁ち_，雖然固執(zhí)、任性、難以捉摸，但是善良不是么？她若是知道華裳霓裳就這樣為她死了，一定會很心痛吧，但是她就這么走了，有沒有為愛她的人留下后路呢？

    是楊堅的母親，是那個太后把伽羅害死的！反正他也只剩一條命，總有一天會被唐門給殺了，那么在他死前，他一定為伽羅報了仇，然后去地獄陪她。

    “伽羅，你等著我，我會把你受的苦讓他們加倍奉還！”李昞忍不住咬牙說道，眼中的血紅宛如地獄的火漿令人害怕。

    “李昞，你想……”

    “對！我要?dú)⒐饽切┰?jīng)傷害過伽羅的人，不放過任何一個，我要用他們的血祭奠伽羅的亡靈！”李昞只是一臉冷漠的說道，他的話不由的讓裴矩全身一陣冰涼。

    李昞說完后，雙手顫抖的撫上了伽羅的墓，半晌沒有說話，而他的淚一滴一滴的被泥土吞噬，裴矩在一旁看著，他滿目凝霜的看著眼前的李昞，從沒想到過，李昞——竟會哭！

    “我該走了?！辈恢降走^了多久，李昞方才站起身來。

    裴矩看著他，欲言又止，想要阻止李昞去報仇卻又不敢說，怕他發(fā)現(xiàn)伽羅其實(shí)沒死。但是如果這次沒說，那么李昞是不是……會死呢？他真能自私的看著李昞去死么？如果以后伽羅知道了的話，會不會恨他到極點(diǎn)？

    裴矩的內(nèi)心忐忑糾結(jié)著，完全一團(tuán)混亂。

    “李昞……其實(shí)，你必去為伽羅報仇的，伽羅只想走的干干脆脆，她并不希望任何人為了她受苦，她真的……不想任何人死。”

    李昞只是冷漠的看了裴矩一眼，堅定道：“我會殺光讓她受苦的人，無論是誰！”說完轉(zhuǎn)身就走，沒多做一分停留。

    山頂上微風(fēng)陣陣撩動著兩人的發(fā)絲，那溫柔的輕撫卻化作戾氣，讓李昞的全身涌流著一股怨恨。

    “李昞！”裴矩大喊一聲，李昞卻沒有回頭，宛如尊者般決絕。

    可一支飛鏢越過，只沖李昞的腦門，李昞的身影略一閃躲，拔出紫宵劍擋住飛鏢，“?！钡囊宦?，飛鏢剎那遠(yuǎn)去落入余暉之中……

    當(dāng)李昞轉(zhuǎn)身時，已被黑衣人群團(tuán)團(tuán)包圍，裴矩一驚，大呼一聲“李昞”，飛身而起與那些黑衣人打了起來。

    “唐門你得罪不起，別管我，你走吧?！崩顣\拔出手中冷劍，一面與那些黑衣人打斗一面對著裴矩說道。

    裴矩現(xiàn)在沒有任何利器在手，唐門的殺手個個身手不凡，他雖能抵擋的了一時，但他心里清楚，他沒那么容易逃得了身。莫非這么久了，唐門還在追殺李昞么？那么他這段時間里過的究竟是什么日子？

    “李昞，跟我回去，主子也許還能饒你一命，畢竟你對他還有用。”不知何時，獨(dú)孤羅走了出來，他一說話，雙方都住了手。他無意中也看了一眼伽羅的墓，愣了半晌卻沒有說話。

    李昞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并未回話，一雙赤褐色深瞳似一把把利劍讓人忍不住顫抖。

    他盯著眼前的所有唐門的人，恨不得將他們一一撕裂，若不是有他們把伽羅牽扯進(jìn)去，就不會有今日，他也不會讓伽羅死！

    “主子要我們在這等著你，他說你會到這里來。你應(yīng)該也知道我們會來這里設(shè)下埋伏，而你卻還是踏入了這里。李昞，你已經(jīng)不是你了。”獨(dú)孤羅見李昞沒有說話猶豫半晌又道，眼中口中全是一陣陣苦楚。

    他們之間雖沒有太多的交集，卻有著一樣致命的弱點(diǎn)，殺手不該有情，不該愛。而有了情愛的他們，注定遍體鱗傷，生死不能。

    也許死對于李昞來說算是解脫，可眼前主子盯著李昞，他連死的機(jī)會都只是一場煙霧，遙遠(yuǎn)的連握都握不住。

    “李昞，你還是乖乖的跟我回去吧，以后什么都還是有機(jī)會的。否則，今日你必死?！豹?dú)孤羅收起往日的那副浮夸的表情認(rèn)真道，李昞也是第一次見到他這么認(rèn)真、正經(jīng)。

    可他只是不屑的眼神一晃而過，一手似閃電般的揮灑出去，揪住一黑衣人的脖子攬到胸前，一劍斃命，一招接著一招，快的幾乎沒有一人看清了他的招數(shù)。

    被李昞這么一嚇?biāo)械暮谝氯巳枷蚝笸肆撕芏嗖?，不敢再輕易上前。

    “李昞，后路我已給足了你，你既執(zhí)意如此，別怪我等無情?！豹?dú)孤羅說完，一個手勢，山坡亂石后又出來約莫十幾個人，將李昞和裴矩兩人圍在兩圈之內(nèi)。

    “獨(dú)孤羅，你要拿我的命盡管來，這是私人恩怨，與大梁無關(guān)。”李昞在動手前，看了裴矩一眼道。

    “你的意思就是想讓我放過大梁的少莊主裴矩？李昞，你要知道，主子的命令必定是除了你身邊的所有人?！?/br>
    裴矩內(nèi)心的愧疚一瞬間如一縷清泉噴涌而上，李昞在死前也能為他著想，而他卻自私的把伽羅沒死的秘密給保留了，這樣的他是不是很可恥？

    他想了許久，終是咬咬牙道：“李昞，其實(shí)……伽羅沒死！”

    裴矩的話剛說話，愣住的人如李昞，他木訥的轉(zhuǎn)過身看著裴矩的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了句：“你剛才說什么？”

    李昞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就像是突然間從地面升起，一旦經(jīng)過觸碰就會猛的落下，摔得粉碎。

    而內(nèi)心的那股壓力，讓他現(xiàn)在幾乎喘不過氣來。

    裴矩深吸一口氣，復(fù)又道：“伽羅真的沒死，她只是吃了詐死藥被我?guī)С隽藢m?！闭f完緊閉上雙眼不敢去看李昞。

    李昞沒再說話，這場面幾乎靜的讓人害怕，獨(dú)孤羅卻是一驚。獨(dú)孤伽羅雖是只是與他有過幾次接觸的女子，卻覺得她天生是與眾不同的，讓人難以遺忘，而今日聽聞她沒死，心里不知是嘆了一口氣，還是再次咬緊牙關(guān)。

    對于獨(dú)孤羅來說，活著……不如就干干脆脆的死了，現(xiàn)如今她沒死，唐門又有了威脅李昞的東西，而她與李昞糾纏的不清不楚，注定只是唐門的犧牲品。

    “李昞，你即已聽到此消息，你還要做如此決定么？”獨(dú)孤羅瞥了李昞一眼，不知那眼神是同情是可惜，只是輕聲道，像是提醒卻刺痛著李昞的神經(jīng)。

    李昞明白，他與她，永遠(yuǎn)都是兩個世界的，不管是生是死，如何努力都不會有希望。而他，偏偏只愛上了她！怪就怪老天，為何讓兩個世界的人相愛，卻又生生的鎖住了他們的靈魂，讓他們生死不能，痛不欲生。

    伽羅既然沒死，那么此生，他已無留念。

    李昞能做的，只是恨恨閉上雙眼，靜道：“只要你們能讓她過平凡的日子，那么……我跟你們回唐門?！?/br>
    獨(dú)孤羅沒再說話，若不是主子的命令，他多想就這樣放過李昞。

    “還有，放了裴矩！”裴矩完全沒想到，李昞的最后一句話竟是為了給他一條活路。終是無法強(qiáng)硬，跪倒在了李昞的身前，而他所能做的只是看著李昞被他們一把刀一把刀的挾持去……

    天漸漸的明了，對于裴矩來說一切都像是夢境，痛的那么肆意，那么虛假。

    碎石之上一叢叢茂盛的枯草枝葉還似妖孽般的活著，好像什么都不能將他們摧毀。

    突然間覺得人好脆弱、心好脆弱。

    如果當(dāng)初不曾遇見伽羅，那么他們的命運(yùn)是不是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痛苦？如果當(dāng)初李昞真的將他殺了，那么繼續(xù)做殺手的李昞還會不會像今日一樣寸步難行？

    如果當(dāng)初沒有愛上伽羅，如果伽羅不曾傾城，那么還會不會有那么多的恩怨糾葛、愛恨纏綿？如果之前的一切真的能夠歸零，宛如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那么一切還有什么意義……

    這一切都是注定，都是命，因?yàn)椤@個世界，本就沒有如果。

    裴矩獨(dú)自一人在山上待至晌午，他可謂是在這個時間內(nèi)將自己罵了個遍，只是他不知眼下他該如何，告訴伽羅？如此伽羅定會不顧自身危險的去尋李昞。

    唐門的勢力絕對不容小覷的，裴矩清楚，即便是他搭上了整個大梁也不一定能動的了唐門分毫，而他們此去一條路，只會是死！裴矩只覺自己陷入了一道深不見底的疑難中，那答案讓他無法抉擇。李昞與伽羅，這兩人于他如何舍之？

    裴矩回去之時，眾人已在等他用午膳。他緩步行于桌前，神色有些茫然，未與任何人打聲招呼，便失魂落魄的坐下了。

    “姚大哥，你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么？”萬安公主擔(dān)憂的看了眼裴矩，早眾人一步問道。

    裴矩抬首，再落下，只是看了伽羅一眼，便不再說話。

    萬安公主咬了咬唇，苦笑著撇開了雙眼，望向自己身前的碗筷，也沒了話語。

    如此默契一般，人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端坐于一旁，不知如何。

    姚焰見此場景，忽的笑了起來，宏厚的聲音帶著一股暖意，他道：“今兒個大家都是怎么了？都不餓啊？伽羅公主你們都動筷子啊?！?/br>
    氣氛是會傳染的，伽羅和萬安公主紛紛抬頭看了一眼姚焰，表示尊重都用力的笑了笑，可樂不符心，終是淡了顏色。她們不知道裴矩怎么了，他不說她們也無法問。姚焰亦是了解自己兒子的性格，忍了忍也未開口。

    “伽羅，倘若我說，我有了李昞的消息，你是否現(xiàn)在便會去找他？”裴矩驀地開口道，別說是伽羅，在場所有人皆是一愣，直直的看向他。

    而伽羅，只是身子一顫，張了張嘴，終是沒說話，淡定自若的起身，若無其事的離去……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她還年輕，十六七歲的年華在現(xiàn)代她還是個青春期的少女，而如今在這古代早已沒了活力，現(xiàn)實(shí)總是那么殘酷，奪走了她所有想要的東西。

    她恨她這張臉，如果她不美，她也許根本不會有那么多人的愛，而如今這傾城的容顏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好似云煙，脆弱的手一揮，便會無影無蹤，她什么也不在乎，只是想與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只是想再見李昞一面，為何這么難？

    未時。

    伽羅正赤腳坐于窗前，她似乎越發(fā)的不怕冷了，雖是春季將近但這涼風(fēng)還是未曾有一絲的暖意。

    她與李昞夏末初識，秋初分離，短短半月之余卻讓她有了生死相隨的勇氣，愛情總是如此微妙，來得突然沒有任何原由，而她與李昞卻總是進(jìn)一步如隔薄紗，退半步卻相隔千里。

    “咚咚咚……”隨著房門的聲響，伽羅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冰涼的臉頰，下了窗臺穿好鞋，遂向門口走去，她果然沒猜錯，就知道裴矩今日必定會來找她！

    開了門，裴矩還是那般頹廢的摸樣，伽羅本不想說話，卻還是勉強(qiáng)的笑了一下，只是嘴角有些僵硬，有些苦澀……她側(cè)了側(cè)身子，方才輕聲道：“何必站著，你是主我是客，這樣反倒覺著是我怠慢了。”伽羅的口語中帶著一絲笑意，卻讓裴矩的心里多了幾分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