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堅?！睏顖詮娜莸貓蟪鲎约捍竺?。

    “什…”韋孝寬大驚，手中瓷杯險些落地，冷笑道，“這位兄臺，禍從口出這話你是否聽聞過？有些話不經(jīng)大腦貿(mào)然說出口是要付出代價的?！?/br>
    楊堅顯然就料到韋孝寬會這樣說，道：“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韋將軍可還記得這句話？

    當(dāng)年我尚年幼之時，父皇派你來教導(dǎo)我騎射之術(shù)，怎奈何我當(dāng)時頑劣不堪，你將我吊在樹上以示懲戒之時對我說的這番話，我可到現(xiàn)在還未忘卻……”

    眼前這個男人雖說容貌對不上號，可說的事兒卻是真的。

    韋孝寬盯著楊堅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看不見一絲波瀾。有句話怎么說來著？

    雙眼是最能夠誠實反應(yīng)一個人內(nèi)心的，也就是說，眼睛是騙不了人的。韋孝寬仿佛從楊堅眼里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正手持大弓教導(dǎo)著年幼的楊堅射擊。

    長吁一口氣，韋孝寬起身朝著楊堅恭敬地下跪行禮，楊堅見狀忙上前將其扶起，“無須多禮，無須多禮！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不是皇上了，韋將軍何必行此大禮？”

    “皇上何以變成這副模樣？”韋孝寬起身后，忙為楊堅、獨孤伽羅二人倒茶。

    “都說了不要叫皇上了，叫我楊堅便可。為避人耳目，易容了?！睏顖暂p扯自己臉上的假皮，示意給韋孝寬看，后者了然地點點頭表示理解。

    “真是謝天謝地您還活著，楊素上任后朝中官員大換血，凡任何與前朝相關(guān)的忠良之士紛紛被貶，您別看這長安城看上去依舊繁華一片，朝中可已經(jīng)大亂了?！?/br>
    韋孝寬一臉悲憤道，“高颎丞相因楊素上任之時口無遮攔，被收押天牢，而我與王將軍、喬將軍又被楊素以各種理由先后被沒收軍權(quán)又變?yōu)槭?。若不是微臣?dāng)年為替您收集情報而開了這間賭場，現(xiàn)在怕是要回老家種田了罷！

    不知王、喬二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現(xiàn)在朝中大臣不論文官還是武官覺得大多數(shù)都被楊素?fù)Q成了自己手里的人，那些可都是只懂得打仗的匹夫！怎能治理國家？昏君?。『喼被杈?！

    萬世江山的黎民百姓怕是要受苦了……”韋孝寬雙拳緊握，顯然是極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緒，獨孤伽羅發(fā)現(xiàn)這硬漢此刻眼中隱約有淚光閃爍，心中不禁欽佩起此人對國家的忠心。

    “韋將軍莫激動，我這次來便是想要重新奪回我朝江山而請你幫忙的！雖然你現(xiàn)在的情況比我想得還要糟……”楊堅惋惜道。

    “您是擔(dān)憂我手中已無一兵一卒？不瞞您說，雖然微臣手中確實不再掌有軍權(quán)，可這么多年來戰(zhàn)場的廝殺，手下還是有百來號死士的！微臣愿盡綿薄之力助您推翻楊素那叛賊！”

    說完，韋孝寬起身便要跪，楊堅慌忙阻止，“無須多禮，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皇上了，君臣禮節(jié)大可不必再遵守，從今往后你直稱我名便可！”

    韋孝寬點點頭。

    見時候不早，楊堅與獨孤伽羅起身準(zhǔn)備告辭，臨走前楊堅道：“過些時日我還得去尋找賀若弼與伍建章二人，不知你可曉得他們現(xiàn)在何處？”

    韋孝寬思索了一下，道，“賀若弼的下落不太了解，可韋某曾聽聞伍建章為仕前乃南喬山人氏，韋某認(rèn)為您可前往一探？”

    楊堅看了一眼身旁的獨孤伽羅，道：“好?！?/br>
    “哦對了，韋某這處寫一封推薦信，若有難處望能助您一臂之力?！闭f著，韋孝寬便取出紙墨洋洋灑灑寫下一封信條。

    收好信，楊堅想起什么似的回頭莞爾，“下次來，希望不要再有像方才那般誤會了。”說著，楊堅暼了一眼樓下正招呼下人整理歪倒的桌椅的彪形大漢。

    “那是自然……”韋孝寬笑著送了楊堅與獨孤伽羅二人出了‘聚富’賭坊。

    “恭喜，你收納了一名良將。”走在長安路上獨孤伽羅對于方才發(fā)生的那些事，對韋孝寬這個人作出了評價。

    “嗯，如果韋孝寬的那番話說的是真的，怕事情發(fā)展的可能要比我想象得更快。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br>
    楊堅跟在獨孤伽羅身后，回想著韋孝寬說的話，心中不禁感到奇怪，若方淳被楊素收押天牢，那么現(xiàn)在朝中誰當(dāng)任丞相？楊堅總覺得自己在推測中似乎遺漏了什么重要環(huán)節(jié)，無奈卻一直回憶不起來……

    一念分神，楊堅沒有注意腳下，不小心踢到了什么東西，一個重心不穩(wěn)就要向前栽去，迅速地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形，被楊堅踢到的那‘東西’發(fā)出一聲悶哼，獨孤伽羅聞聲回頭，見楊堅腳下趴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人，忙蹲下身子欲將其扶起，“喂！你沒……”

    獨孤伽羅的手才一碰到那人，話還未說完手就被一把抓住，“大爺賞點錢吧！”

    那人緊緊拽著獨孤伽羅的手，穿著的衣服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的樣子，破爛得像一塊破布一般裹在身上，不知多久沒有洗澡，身上混合著汗水的惡臭，蓬頭垢面。

    胡茬像雜草一樣在臉上瘋長，無神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獨孤伽羅，說話間嘴里散發(fā)出陣陣異味讓獨孤伽羅皺了皺眉頭。手和腳都各有一只無力地垂著，看樣子是被挑斷了手腳筋。

    原來是一個瞎乞丐。

    獨孤伽羅將自己被抓住的手從瞎乞丐的手中掙脫出來，正欲掏些銀子施舍給他之時，楊堅忽然走上前一把將乞丐從地上拖起來。

    “你干什么！”楊堅這一舉動引來不少人的駐足圍觀，獨孤伽羅以為楊堅想對這個瞎乞丐施暴，連忙阻止。

    “大爺，賞點錢吧大爺……”瞎乞丐被楊堅的舉動嚇得渾身篩糠，嘴上卻仍舊不死心地乞討著，他已經(jīng)整整兩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若再討不到錢，今日怕是要餓死在這長安城中。

    見瞎乞丐這樣懇求，楊堅劍眉緊皺，仿佛聞不到瞎乞丐身上的臭味般，一把拉過瞎乞丐一只瘦骨如柴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作勢要走。

    獨孤伽羅看著一臉冰冷的楊堅心中竟產(chǎn)生了一絲怯意，但獨孤伽羅卻無法放任那個無辜的瞎乞丐不管，只得跟著楊堅防止他半路突然暴走殺了那個可憐的乞丐。

    獨孤伽羅明白乞討非個人所愿，更何況那個乞丐并沒有什么大過錯，只不過想要討得兩個銅板買點食物果腹，讓自己不至于橫死街頭罷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楊堅強(qiáng)大的氣場，瞎乞丐不斷掙扎，誤以為自己的死纏爛打讓楊堅起了殺心，便不敢再開口向楊堅討錢，慌忙求饒道：“別殺我…大爺我錯了，你別殺我，求求你別殺我！”

    圍觀的老百姓在一旁竊竊私語卻沒人敢上前幫這個乞丐一把，盡顯世間冷漠，百姓的漠視令獨孤伽羅倍感詫異。

    在她的記憶里，黎民百姓是友善而淳樸的，即使是再窮困也至少不會在他人遇到困境之時視若無睹……

    瞎乞丐不住地掙扎求饒讓楊堅終是忍無可忍，壓下聲音低罵了一句閉嘴。

    只見那瞎乞丐聽到楊堅的聲音之時，像被雷劈中一般渾身僵直，如楊堅所愿不再掙扎求饒，毫無聚焦的瞳孔睜得老大，嘴巴里發(fā)出幾聲含糊的音節(jié)，臟兮兮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在圍觀百姓的議論聲中，楊堅將瞎乞丐扶出了包圍圈，帶出長安城，一直走到進(jìn)城前栓馬之處才停下腳步。讓獨孤伽羅從馬上取了一些水和干糧，遞給瞎乞丐，道，“吃吧?！?/br>
    獨孤伽羅看著楊堅的舉動心中有些匪夷所思，瞎乞丐顫抖地接過楊堅遞來的水和干糧，眼眶中竟留下兩行清淚，龜裂蒼白的嘴唇哆哆嗦嗦，想說什么卻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后作罷，開始狼吞虎咽地吃著楊堅給予的干糧。

    “哎！你慢點吃，別噎著，不夠還有。”獨孤伽羅看著瞎乞丐兇殘的吃相忍不住勸道。

    楊堅靠在一旁的樹干上，眼里盡是復(fù)雜的神色，看著瞎乞丐饑腸轆轆的樣子沒有說話。

    見瞎乞丐咽下最后一口干糧，楊堅終于開口道：“真沒想到會再以這樣的方式見到你。胡海?！?/br>
    獨孤伽羅橫坐上馬背，安撫般地摸摸馬的鬢毛，顯然她并沒有將注意力放在楊堅與瞎乞丐的交談中。

    “我也沒有想到還能留條賤命再見到您，皇上?！焙Ｒ皇址鲋鴺涓梢贿叧粤Φ叵胍酒饋?，循著楊堅的聲音走去，看樣子是想要下跪行禮。

    看著胡海這樣狼狽不堪的樣子，楊堅不禁心中一震，想當(dāng)年胡海也是七尺身高，相貌端正的堂堂朝廷親衛(wèi)隊頭領(lǐng)，怎能與現(xiàn)在自己眼前這個佝僂著脊背，雙目失明，滿身污穢連行走都無比困難的臭乞丐相提并論？

    “好了，你就坐著別動。告訴我，你何以落得如此下場？”楊堅將胡海扶到樹下坐好，自己也在胡海對面席地而坐。

    “敗軍之兵，能撿回一條狗命也算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