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熟悉而又陌生
華裳退出,守在門外拿了繡品坐在廊下刺繡。 她已經(jīng)給小孩繡了好多的肚兜了,可每每看著夫人那越來越大的肚子,她就覺得心里一陣溫暖。 一個黃門低著頭看四周無人,朝她跑過來。 “姑姑?!?nbsp;“姑姑……”連叫數(shù)聲,華裳才看去:“何事喧鬧?” 黃門招手朝她搖了搖:“有事找姑姑?!边@黃門是伽羅宮內(nèi)的,平日里做事機靈,人又乖巧算是用的極順手的。 華裳放下裝繡品的籃子下去:“寇平什么事?” 叫寇平的黃門拉著她的袖子就往外跑,華裳皺了眉:“什么事要拉拉扯扯的這般難看?” 寇平四下左右看了一眼,從袖子里掏出一副香囊遞過去:“好姑姑,您幫我繡一繡吧?!?/br> 那香囊是一個藍色綢緞很是精致,一摸布料也極其的好。 “這是哪來的?”華裳可不相信寇平會有這么好的東西。 寇平笑道:“這是我花了錢找宮里管布料的黃門買的?!?nbsp;華裳皺著眉:“怎么回事?你要這個做什么?” 寇平嘆了一聲:“下個月就是我哥哥生辰了,他在孫先生手下做事,平日里若是沒有一個好的香囊旁人難免看不上他?!?nbsp;華裳一怔:“你還有個哥哥?” “是啊。”他道:“那年鬧饑荒家里沒辦法就把我賣了。” 華裳倒是想不到寇平會有這么一個哥哥,只是私相授受是宮中頭等大事,她一時有些猶豫,就道:“你還是找旁人吧,我這邊還做著小隋王的活兒呢?!?nbsp;“姑姑!” 寇平哀求道:“旁人哪里有姑姑這般好的手藝,只是一個香囊,姑姑幫我做好后,我定當感謝姑姑。”頓了頓又道:“前日里放紙鳶,我看姑姑極是喜歡,正好我哥哥也會做紙鳶,到時候我讓哥哥做一個給您可好?” 華裳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咬了咬舌頭問:“那要繡什么?” “梅花!”寇平喜笑顏開:“我哥哥平日里最愛梅花的苦寒?!?nbsp;“那可要繡他的名字?” “自是要的,不然要是不小心丟了,被人撿走了也好憑著名字取回來?!?/br> 說著他掏出一張紙掀開遞過去:“我不識字,姑姑是識字的。這是我哥哥寫的名字,您看看就繡上去吧。” 華裳拿過,只見紙張上龍飛鳳舞寫著兩個大字 。 一瞬間,她只覺得心臟被什么東西重重一擊,好像隔著那單薄的紙張和那蒼勁有力的字跡,她看到了宿命的榻。 墻角外張蒼正奉命過來送禮。 華裳情緒的所有波瀾被她盡收眼底。 張蒼送完禮回到勤政殿回稟楊堅,在說起夫人時,他偶然提及華裳。 “說她做什么?!睏顖詷O是厭惡的問。張蒼服侍著端茶遞去,笑道:“隋王不知,之前屬下去夫人殿中時,看見一個叫寇平的黃門叫華裳姑姑刺香囊?!?/br> 楊堅放下了筆,很沒耐心的模樣:“有話你可直說。” “是?!睆埳n頷首,低聲道:“寇平屬下認識,他的大哥安辰在孫先生手下做事,尚騎射又主文書極是個人才。之前也是他請屬下多多照顧寇平,所以屬下把寇平調(diào)到夫人殿中服侍。” “你的意思是?”楊堅有些聽出了他的想法,起了興趣。 他早把伽羅身邊的那個丫頭視為眼中釘rou中刺,若是不能除之,把她嫁出去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張蒼笑道:“隋王英明??馨渤绞莻€百里挑一的人,若是隋王在夫人面前提及此事想必夫人定不會推脫的。” “只是……”這次輪到楊堅猶豫了,他嗤之以鼻:“像她那樣兇悍的女子,還會有人看得上?”他與華裳是積怨已深,已經(jīng)忘記華裳也是一個正值青春年華,又面容嬌美的少女。 張蒼皺著眉,想了一會兒:“且不論如何,若是華裳姑姑看上安辰,也是安辰的福氣。隋王一道詔令下去,安辰豈能不服?” “既是如此,午后你派人去叫安辰過來。” “是?!?nbsp;剛說完沒多久,外頭就有人通稟說廖樊來了。 “大哥!” 廖樊剛一進來就拉開嗓子喊,后面還跟著疆渾和孫起,三人聚首必是有大事。再觀之三人神色,廖樊面露喜悅焦躁,疆渾稍好一些卻也是喜不自禁,走在最后的孫起又瘦了許多,身上空蕩蕩的只掛了一件薄衫,低咳了幾聲,抱拳:“隋王?!?/br> “何事?” 廖樊一馬當先抱拳就答:“秦泰要納那個舞姬為妾了!” 那日六月初酒宴過后,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月有余,算算時間應(yīng)該也差不多。 楊堅搖頭:“不止這事兒讓你們這般高興吧!” 疆渾咧嘴一笑,瞪了廖樊一眼,笑道:“秦泰的夫人知道了,正鬧得滿城風雨寧死不讓新人進門?!?nbsp;“哦?”他挑眉也來了精神。 “他榻*秦泰!背地里不知給我們使了多少絆,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背地里不也是聽歌唱曲納小妾!” 廖樊兩鼻孔出氣,說的抑揚頓挫,很是慷慨激昂看得出平日里沒少被秦泰給小鞋穿:“什么要削減士兵,削減稅收,上交給順天帝!也不想想老子我赤手空拳打江山下來,肯聽他一個老不死的話!” 疆渾接著道:“秦泰也并非跟在順天帝身旁的老人,半路出家的只怕順天帝也未必全信他。” 他們二人的想法,楊堅點了點頭表示已經(jīng)知曉了。 秦泰后院失火,于他們極有力,若是以此事加以擴大乘機攪亂他的布局,于他們是大大的有益。 但還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可能漏了什么。 楊堅轉(zhuǎn)過頭看向?qū)O起,問到:“九章,你對此事有何見解?” 孫起皺了皺眉,沉思一會兒,才緩緩道:“隋王此事可能還會牽扯到夫人。” “?。 绷畏蹲×?。 “這和夫人有什么關(guān)系?” 疆渾也問。 孫起道:“秦泰的夫人是聞名天下的才女,當年秦泰還未發(fā)跡之時她就甘于舍棄千金之財跟隨左右,只怕秦泰要納妾的事秦夫人會求夫人做主?!?nbsp;他話音一落,楊堅沉默了。 “所以,這事兒不能讓夫人知曉。”他低聲問。 “是?!睂O起鄭重的點了點頭。 楊堅也不想讓伽羅過多的插手他的政務(wù),想了會兒便道:“這事兒我會處理的,廖樊你也注意,裘氏進宮請安的時候不要與夫人談及此事?!?/br> 廖樊一口應(yīng)下。 四人又談了一會兒的事,期間孫起不時的低咳喘息。 自從入隋州來,百廢待興,重編軍制,著手稅務(wù),維修農(nóng)利皆是他親力親為,一個人可以當五六個人來用。 廖樊疆渾二人雖能獨當一面,但那也是軍務(wù)上的事。 孫起身子本身就單薄,所以這幾個月來瘦的飛快。 事后楊堅不由擔憂道:“稍后我讓孫思邈去你府里看看?!?nbsp;“不,不用……咳咳……夫人…還要用。”孫起彎腰的極咳。 楊堅親自端茶送去,他喝后才漸漸平復(fù)下來。 楊堅送走他后連續(xù)發(fā)了兩道命令,一是中宮隋王妃身子不適各命婦不宜進宮面見,待一月后再看;伽羅的借口正好給了他做了擋箭牌,所有有些事真是說的不大清楚。 第二條命令就是,命孫思邈去孫起府邸晝夜侍候一周后回。 孫起于他,是謀臣亦是國士。 楊堅深知他的價值。所以這兩條極其矛盾的政令一發(fā)出,孫起的可與隋王妃同等的待遇一時水漲船高。 且說楊堅今夜忙得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他拖著孫起一起熬燈似的干熬了一個晚上。 這邊伽羅卻很是悠閑,正愜意著吃著干果看宮娥說書。 孫思邈的話起了作用她很高興,所以一整個晚上她的心情都很好。 只是想起華裳好像很久沒見了,她喚了幾聲,也不在外面,于是問:“華裳人呢?” “夫人要找華裳姑姑嗎?”文淵笑問,替她捏腿。 “嗯?!彼c了點頭:“昨日進的干果很好吃,想撿幾個給她吃?!?nbsp;“今夜不是姑姑守夜,所以她在屋里沒出來。”文淵又問:“需要叫人去叫她嗎?” 伽羅搖搖頭:“無需。”說著攏著小腹起身:“我去看她?!?nbsp;文淵趕忙上前扶她,眾人亦是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趕忙跟著她起身。 如今她這個身子簡直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比所有人的命都貴。 伽羅起的很快,起來時候身子笨重重心不穩(wěn)搖了搖,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文淵小心的扶著她往華裳屋子走去。 宮人所住的屋子是在寢殿后面,獨獨開了一小棟,華裳身份特殊獨自住了一間離伽羅最近的屋子。 從這邊過去慢步而走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伽羅當著散步緩緩而去,兩旁各自有宮娥點燈前引。 到她屋外時,文淵要通報,伽羅揮手示意他們退下,捻起裙裾獨自上了臺階。 透過朦朦朧朧的窗紗往里望去。 只見燈盞之下,華裳聲著素色宮裝低頭縫著香囊。 那神態(tài)極是認真祥和,有與白日不同的女子柔媚。 伽羅一怔,心下狠狠的抽緊。 這樣的華裳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熟悉的是三十年前的華裳曾經(jīng)也有過這樣一段美好的時光,陌生的是這樣的華裳在她的記憶中越來越遠了。 伽羅輕輕的推開了那扇門,華裳繡的很認真沒有聽到。 她就站在她的身后,直到身影擋住了燭光落下了一層淡黃色的陰影,華裳才猛地回頭。 “夫人?”她驚詫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