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脫離苦海
真是一個可怕的夢,伽羅被嚇醒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被母親崔氏抱在懷里。 四周依然熱氣騰騰,地面guntangguntang,耳邊但聞嘰嘰作響,分明是肥rou放進(jìn)熱鍋熬油發(fā)出的聲音,莫非我真?zhèn)€被拋入鍋中…… 有人端來兩碗涼水,端到她的面前:“小meimei,喝點水吧!”伽羅兩只小手捧著碗,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伽羅又抬眼一看,原來是門口的那個司衛(wèi)上士,是他出的餿主意,把母親也牽扯進(jìn)來,讓母親跳進(jìn)熱鍋里生煎! 伽羅問:“你叫什么名字?”那個司衛(wèi)上士說:“我叫李昺?!辟ち_瞪著眼睛:“我記住你了!” 李昺先是有些錯愕,隨后露出一臉微笑:“好?。∧阋炜鞆?qiáng)大起來,我等你長大來跟我算賬!”說完,輕輕摸了摸伽羅的腦袋。伽羅賭氣地把頭一歪。 寢殿上,宇文毓依然與楊忠殺得難解難分。站在一旁觀奔的老太監(jiān)望一眼長跪于殿下的獨孤皇后,兀自喃喃道: “這天氣,地都被烤焦了,卻有人冥不畏死,跪在青石板上曝日頭,曝了快一整天了……!, 宇文毓一愕:“你說什么?” 老太監(jiān)躬身道:“奴才沒說啥,全是胡說八道,說有個婦人在宮外曝日頭……” “她……她是何人?” “一個民婦裝束的人,看來是個瘋女人?!?/br> 宇文毓隱隱感到一陣不安,于心思紊亂之際,下了一個子。那是棋:救活幾個子,卻死了一大片。這子一落,宇文毓當(dāng)即叫苦不迭,這一盤棋輸定了。 楊忠樂滋滋地說:“承讓,承讓!這盤棋微臣若是贏不來,那可是天意了!”說罷,即往空處搶占位置,那是想多贏一點,來個錦上添花。 過了片刻,宇文毓忽然哈哈大笑?!?/br> 楊忠似是大惑不解。 “你看!你看!”宇文毓笑道:“你把自己的活眼給堵死了,沒氣了!”說罷又哈哈大笑。 楊忠仔細(xì)審視一番,臉顯無限的懊惱,連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我這片棋死了,圣上那一片倒是絕處逢生……” “那何消說,這叫你死我活嘛!這么一來一往,一得一失,你輸定了!” “天意!天意!”楊忠口言心思,暗道:我已將宇文氏藩王得罪得干干凈凈,唯一可以依仗的奧援只有一個大司馬獨孤信了,獨孤信一倒,任何一個皇親國戚回朝執(zhí)政我都是兇多吉少,只要楊家這回能絕處逢生,休道輸一盤棋,便是一千盤棋我又何樂不為! 他們下了四局,分別是兩勝兩負(fù),平局;第五局開始了,這是決定勝負(fù)的一局。 遠(yuǎn)處傳來了雷聲,閃雷。 老太監(jiān)忽又喃喃自語:“關(guān)中久旱不雨……那曝日頭的民婦……莫非是在祈雨?” 宇文毓下了一只棋,興高采烈地說:“她如求得雨來,朕即大赦天下!” 又是一聲閃雷。 這一局楊忠越下越笨拙,宇文毓則是所向披靡。 老太監(jiān)去而復(fù)回。說:“看來老天果然大慈大悲,一片濃云起自終南山。直上中天,蓋住了毒日頭,賜給那民婦和那個孩子一片濃陰……” 楊忠接道:“如此看來,老天是要救那民婦和孩子了!” “天意難測,”老太監(jiān)說,“天若是要救她,為何她卻倒下去了?一動不動,看來非死便是昏厥下去了……” 宮殿上空打了一個驚天動地的霹靂。 宇文毓想了想,有點不自在。對太監(jiān)說:“出去再看看……” 風(fēng)聲,雨聲。不用看,便知是傾盆大雨;但太監(jiān)還是出去了。 老太監(jiān)回來稟告:“雨下得很大,看來老天是非把民婦淋醒不可,那民婦有點動了,但是否能活還很難說……” 宇文毓問:“那民婦是誰?” 太監(jiān)道:“奴才從未出官,怎知民婦是誰?” 鄭澤見宇文毓頗存愧色,便道:“這盤棋微臣輸定了,那也用不著苦撐下去。想那民婦一片真誠感天動地,看來也該出去瞅一瞅,看是何等人物?”他說罷,懇切地望著宇文毓,等他示下。 宇文毓目光落在殿下長脆的獨孤皇后臉上,但見她可憐兮兮的,不由地心腸軟了下來,便道: “好,出去看看……” 到了宮門外,果然看到一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倒在水中,透過狂風(fēng)暴雨,但見蠕蠕而動,不知是被大雨淋醒,還是垂死掙扎。 大元帝旁顧司衛(wèi)上士李昺說:“將她們扶來見朕!” 李昺冒雨走去,將崔氏扶起;她卻堅持要跪在暴雨之中。 李昺回稟:“那婦人說,她母女有罪,無顏得見陛下!” 這時大家都看出她是獨孤信的夫人崔氏,而其實早先對此也非心中無數(shù)。 “赦她母女無罪!”宇文毓慨然道。 李昺又冒雨出去扶持,但崔氏拒絕扶持,她在雨中苦苦撐持,一步一步地爬到階前,然后一句一磕頭道: “臣妾教女無方,罪該萬死!承蒙陛下赦罪,必當(dāng)犬馬以報 崔出語無力,頭卻磕得極重,磕得頭破血流,仍然不休,伽羅跪在她旁邊,一邊哭泣一邊要母親不要在磕頭了。 宇文毓俯身將丈母娘扶起,同時想道:皇后犯事,朝中竟無一人出來說情,那獨孤信能有什么勢力? 眼看獨孤伽羅十分虛弱,頭又受傷,宇文毓當(dāng)即命太監(jiān)扶去太醫(yī)院醫(yī)療。 當(dāng)晚,宇文毓與獨孤皇后重歸于好;第二天,五木之博又再開張。 夕陽尚未落山,大霧已彌漫了長安帝京,那濕霧愈來愈濃,遮天蓋地,終于不見了天日。 侍女杏兒提前上樓,為主人上燈。上完燈即悄然下樓,不吭一聲。主人年近不惑,正是人生旅途中狀態(tài)最佳,最宜建功立業(yè)的年華。 他姓楊名忠,漢太尉楊震的后裔。父楊禎,北魏寧遠(yuǎn)將軍;祖父親楊烈,乃北周開國功臣之一,位至隋國公、柱國大將軍。大司空。是毫不含糊簪纓之旅。 而楊忠本人,如今位居上柱國。隋國公、大司馬,真正的位極人臣,權(quán)勢也達(dá)到楊氏列祖列宗以來的最高峰。 此刻楊忠正聚精會神地在燈下看書??吹募确撬臅褰?jīng),也不是當(dāng)時廣為流行的佛經(jīng),而是半本手抄的兵家秘籍,真正的孤本。這孤本乃是他的兒女親家獨孤信送他的見面禮。 準(zhǔn)兒媳婦獨孤伽羅家世顯赫。 在北魏與北周政權(quán)過渡期間,有八個左右政局的人物。他們便是:李虎、元欣、李弼、獨孤信、趙貴、于謹(jǐn)、侯莫陳崇和宇文泰。他們都是柱國大將軍,時稱“八柱國家”!柱國大將軍乃是軍事銜職,相當(dāng)于后世的元帥。八柱國之一的獨孤信,有三個女兒:長女為當(dāng)今的皇后,次女許給李虎的兒子李昺為妻,小女兒便是獨孤伽羅了。 呂苦桃還年輕,雖說十八歲了,但乍看起來僅十五六出頭而已。她望了一眼丈夫說: “那半冊書,還有啥看頭?妾身三年前就會背誦了,你老看,還不夠嗎?” 楊忠回她一個微笑,小心地掩好書卷,離開了坐床,在書房中緩緩地踱步。慢慢地說: “許多書,雖是反復(fù)讀過,甚至背誦下來了,然未必能懂。比如‘韜晦’二字,哪一本兵書沒說過,哪一個將軍沒讀過,可又有哪一個人不落入‘韜晦’的陷阱之中?‘韜’是弓套,劍匣,大家都懂。必須將自己鋒芒,像劍一般,收入套中,藏在匣子,這才叫韜晦,好像大家也都懂。 然而,其實還是沒有真懂,沒有理解‘韜’的真意。許多人要‘韜晦’只不過是收斂一點,謙讓一些,好比把劍暫時放入鞘中,如此而已!人們依然看出:那韜中、鞘中其實有劍,有鋒芒在!這實在不是‘韜’的真意。‘韜’的真意是把鋒芒瞞起來,完全瞞起來,讓人看不到劍,也看不到‘韜’,空空如也,這才是‘韜’的精神! “又比如這本秘籍中所說的‘借刀殺人’這一條計,看起來明明白白,張三要殺人,借李四的刀去殺,便是這么一回事,很清楚;可這哪里算是秘計,錯了,非也!為何要借旁人的刀去殺人?是為了瞞住真相呀!不讓人逮住真兇??!所以,在運用此計時,就必須讓被借的人不知不覺,蒙在鼓中,旁人也看不出真相才行,才靈……” “妾身明白了!”呂苦桃說,“原來廢帝宇文覺是你殺的 “小聲!”楊忠惶遽地提醒。 “連當(dāng)今最有權(quán)勢的宇文覺都?xì)⒘?,怎么現(xiàn)在又這么膽小了?嘻嘻……”呂苦桃話是這么說,但聲音即刻壓得極低了。 “須知隔墻有耳。再說,宇文覺明明是皇上下旨?xì)⒌?,怎能派到我的頭上來。我在皇上面前從來沒說過宇文覺一句壞話……” “嘻嘻……” “這是實情!” “不錯,這是實情。”呂苦桃微笑地點點頭,“那一日,宇文護(hù)復(fù)職升官,興沖沖來到咱家,你說什么來著?” “我也沒有……連宇文覺的名字也沒提!” “你說:宇文兄啊,你雖然超拜開府儀同大將軍、內(nèi)史中大夫,我卻不敢恭賀呀……” “我是這么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