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三行人補(bǔ)習(xí)學(xué)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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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叫杜萍?” 王大成一驚:“你怎么知道?” “廢話當(dāng)然是我問的。你暗戀她?” “別,別胡說,我沒有?!?/br> 王大成嘴上不承認(rèn),臉卻紅了起來,他嘿嘿笑了兩聲,眸子里透出溫和的柔光:“暗戀有什么用,你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想也是白想。” 張金生笑著說:“你要是有老舅那輛車呢?” 王大成哈哈大笑:“別傻了,哪那么容易,二十多萬呢!出外打工,熬出頭的,一萬個沒有一個,比買彩票中獎都難。” 猛吸了一口煙,王大成認(rèn)真地對張金生說:“金生,你要回去參加高考,打工這條路沒你想的那么容易。” 轉(zhuǎn)眼一個多星期過去,總不見張金生去上補(bǔ)習(xí)班,王大成心里挺著急的。 張金生沒有說話,他要過王大成的打火機(jī),點(diǎn)燃手里的煙,深深吸了一口,緩緩?fù)鲁觯骸跋炔徽f這個,大成哥,你跟那女孩很有夫妻相嘛,勇敢點(diǎn)。我相信,真情能感動一切。” “嘿嘿,還真情,真情值幾塊錢一斤。不過今生,我信你說的。” “什么?” “你是個能干大事的人,哥以后跟你混了。” “不懂,你是我大哥,我跟你混才對?!?/br> “不,說真的,金生,你比我行,你膽子大又有頭腦,剛才那事我第一次遇見,直接嚇傻了,手腳發(fā)抖,腿軟的都抬不起腳。你這家伙不一樣,抓著扳手就上來了,臨了還不忘把他車氣放掉,嘿嘿,比我夠膽,比我有腦子。你將來要是能考上大學(xué)那還了得,一定得罩著我,兄弟。” “茍富貴,不相忘?!?/br> “狗——,你啥意思???” “就是我發(fā)財了,少不了你那份?!?/br> “好兄弟?!?/br> “好兄弟!” “對了,你那個三人行學(xué)校到底找到了沒有?” “奇了怪了,半個南州市都找了,還是沒影?!?/br> “金生,你可別逗我,逗我沒關(guān)系,你要是連謝老師都逗,你就等著老舅把你大卸八塊吧。” “竟有這么嚴(yán)重?” “那可不,老舅最尊重知識分子,誰敢不拿知識分子當(dāng)回事就等著挨削吧?!?/br> 張金生一個頭兩個大,看來找補(bǔ)習(xí)班這事還真是耽誤不得了,其實(shí)這兩天張金生一直在留意,但令他沮喪的是十幾年后分布在南州東、西、南、北城,擁有十幾所分校的三人行補(bǔ)習(xí)學(xué)習(xí)此刻連個影子都沒有,難道說他們此刻還沒有辦學(xué)?或者自己本不必這么執(zhí)著,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 …… 這天一大早天就陰的厲害,為了趕在下雨前把客戶的貨送到,張金生和王大成分頭行動。緊趕慢趕,貨剛送完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四月的南州還很冷,淋雨可不是鬧著玩的。 張金生把車停好,跑到路邊一間書店的廊檐下躲雨。 “是。不是。我不是周芬芳,我叫凌瀟木,周阿姨下午沒過來,可以,行,你們送過來吧。”書店里傳出一個很溫柔很好聽的女聲。 張金生透過櫥窗往里面看了看,這是一家主要經(jīng)營教輔資料的書店,除了賣書還兼帶賣一些零食和飲料。因?yàn)橄掠?,舊書店里空蕩蕩的,剛才說話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臉很小,戴一副黑邊框眼鏡,斯斯文文的,身材很苗條,美中不足的是皮膚略顯暗沉,面頰上還有幾粒青春痘。看樣子像是兼職的大學(xué)生。 這女孩,怎么說呢,看著讓人很舒服,讓人很愿意跟她親近。 女孩正低頭看著一本書,感受到光線的明暗變化,抬起頭來,看見張金生后微微怔了一下,卻是溫和地一笑,然后繼續(xù)低頭看她的書。 “《紅夢樓》影印本,你們店還賣這個,挺高端啊?!?/br> 張金生瞅見頂端貨架上擺著的幾冊灰突突的線裝書,驚訝地說。在他的印象里,這種經(jīng)營教輔讀物的書店也不會搞這些冷僻的書籍的,這不符合市場邏輯。 女孩抿嘴一笑,搬過一張凳子爬上書架,把書抽出來放在案上:“大東書局六五年版,幾乎沒有損毀。看,還有藏書人的藏書章呢,最后一任收藏者是我們學(xué)院的王教授,他是研究古典文學(xué)的大家,業(yè)內(nèi)很有名的。去世后,他兒子把書房改成健身房,所有的書論斤賣給收破爛的。周阿姨上街買菜碰見就買了下來,束之高閣,無人問津。你既然識貨,就按成本價賣給你,七十五塊錢。” 凌瀟木說這番話的時候,緊緊地攥著書,面露不舍之意。 《紅樓夢》張金生讀過一次,卻不想讀第二次,而且他也沒有興趣看什么影印本。但不知為什么,聽了凌瀟木的話后,他卻把手伸進(jìn)了錢包。 “二十五塊錢,我買了?!?/br> “二十五,您砍價也太兇了吧,五十,不能再讓了。” “二十五第一次?!?/br> “四十。” “二十五第二次?!?/br> “三十?!?/br> “二十五第三次。” “二十五就二十五吧?!?/br> 一個長的很耐看的中年婦女提著包從外面走進(jìn)來,微笑著對那女孩說。 “阿姨,這……” “就這樣吧?!迸习逦⑿χ?,眼睛卻盯著張金生穿的耐克運(yùn)動鞋。 張金生的腳上穿著一雙七八成新的耐克運(yùn)動鞋,這是他從一個收破爛的老頭那淘來的,他不是要充面子而是這鞋穿著干活真挺舒服。 正是這雙鞋讓女老板心生警惕,他又瘦又黑,頭發(fā)亂糟糟的,戴著臟兮兮的破手套,一身皺巴巴的地攤貨加在一起也不及這雙鞋值錢,明明一個窮rou絲且穿著這么rou的鞋,不讓人誤會才怪。 張金生明白自己是被人當(dāng)成了不良青年,不過他沒有計較,送貨的不就這樣,西裝革履打領(lǐng)帶的還怎么搬貨? …… “哎,等等?!?/br> 見雨下的小了點(diǎn),張金生調(diào)轉(zhuǎn)三輪車正要回倉庫,忽然聽到有人叫。 “凌瀟木,你是叫我?” 張金生對這個女孩印象很不錯,笑著拉下手閘問道。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你別管?!?/br> “哪能不管,你必須說清楚。” 張金生笑了笑,指著天空的毛毛雨說:“我得趕緊回去?!?/br> 凌瀟木也就不再堅持,她把一個塑料袋遞到張金生面前:“給你?!?/br> 塑料袋里是一些桃酥餅。 張金生沒有伸手接,而是微笑著望著她。 “你知道現(xiàn)在南州好多工廠不景氣嗎,有的工人不上班在社會上瞎混。阿姨誤會你了,以為你是……,這是她親手做的,你嘗嘗?!?/br> 書店女老板或許會因?yàn)檎`會張金生而生一絲內(nèi)疚,但還不至于送禮賠罪,這是女孩心善來安慰他呢。 張金生嘿嘿一笑:“沒啥,我穿成這樣,讓人誤會也正常?!彼蠓降亟舆^袋子,把剛買的那本書遞過去:“留個紀(jì)念吧?!?/br> 凌瀟木歪著腦袋打量著他:“什么意思呀?” “沒啥意思,一個2b青年忽然心血來潮想冒充文藝青年,現(xiàn)在后悔了。書是人類進(jìn)步的階梯,扔了太可惜了,就是這樣意思?!?/br> 女孩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了手:“那就謝謝啦,再見?!彼瘡埥鹕プナ?,搖著馬尾辮輕快地離去了。 她的身材真是極好的! 張金生的心痛了一下,卻又自嘲地笑笑:那又關(guān)你屁事,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你也配! 他拉開手閘正準(zhǔn)備走,忽然發(fā)現(xiàn)在這間書店的隔壁一棟新建的大樓上豎起了一塊嶄新的標(biāo)牌:三人行補(bǔ)習(xí)學(xué)校。 …… 渾身濕淋淋的回到倉庫,趕緊停車去沖個澡,換上衣裳還沒緩過勁來就聽到王大成喊他去聽電話,電話在謝蓮華的辦公室,是從王大成家打來的,打電話的卻是張金生的父親。 1999年張金生家還沒有裝電話。聽說是父母來的電話,張金生不覺好一陣緊張,他一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算把心緒平復(fù)下來。 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他早有盤算。 本來是能做到應(yīng)答如流,不露聲色的,但聽到父親嘶啞憨厚的聲音后,他還是哽咽不能言。 電話那頭,父親始終沉默著,等他哭夠了,才說:“我知道考學(xué)不容易,考得上最好,考不上也不要緊,干什么不吃飯,對吧?再說今年不成還有明年呢?!?/br> 張金生擦干眼淚,強(qiáng)顏歡笑,安慰父親說他正在城里半工半讀,一邊打工一邊上一家很好的補(bǔ)習(xí)學(xué)校,現(xiàn)在進(jìn)步很大,今年高考很有希望。 父親在電話那邊欣慰地笑了,關(guān)照他不要太累,說沒什么事就把電話掛了。 掛斷電話后,謝蓮華抬頭望了張金生一眼,遞給他一張紙巾,張金生沖她笑笑,趕緊逃出辦公室。他不敢看她的眼,當(dāng)面撒謊的滋味并不好受。 這個電話接的張金生心情沉重,一個下午都沒說話,黃昏時分雨停了,他對王大成說:“有沒有錢,借我一千塊錢?!?/br> “你要錢干啥?” “報補(bǔ)習(xí)班啊,不然怎么參加高考。我想過了,最后拼他一下子,黃瓜打鑼——左右就這一錘子買賣了。要是考不好,我就安安心心留在這打工。我就不信,這么大的城市就沒有咱們弟兄的立足之地?!?/br> “好,金生,你這話說的太有士氣啦?!蓖醮蟪擅蓟ㄑ坌Γ眯值芤⒅究即髮W(xué),這很好嘛,考中了大學(xué)就是城里人了,將來出人頭地,風(fēng)光發(fā)達(dá),雖然他從未覺得張金生今年能考上大學(xué),因?yàn)榧幢闶且恍南M麖埥鹕芾^續(xù)上學(xué)的謝老師對此也并不看好,湖濱中學(xué)的教學(xué)質(zhì)量爛的有目共睹,指望打個突擊就有所建樹簡直是癡心妄想。 回到宿舍,王大成從床底下拖出一只皮箱,拿出一個餅干盒子,從里面掏出來一千塊錢:“錢我早就給你準(zhǔn)備好了,就等你說句話了,謝老師說了要是不夠盡管開口,就當(dāng)是預(yù)付你幾個月工資好了?!?/br> 張金生感動的想哭,卻還是化悲痛為力量狠狠地打了好兄弟一拳。 “晚上沒活,我陪你出去找學(xué)校去,對了,是開我的寶馬,還是開你的大奔?” 二十分鐘后,王大成的“寶馬”停在了位于市北郊的南州學(xué)院東面的一棟新建的十二層大樓前,這大廈輝煌壯麗,很氣派。 “那誰,三輪車不能停這,弄走,快弄走?!?/br> 一個不用化妝就能演偽軍的保安夸張地?fù)]舞著手中的橡皮棍沖二人大叫道。 “一個破打工的,充什么大尾巴狼!”王大成沖地上啐了一口,對張金生說:“你先上樓,我把我的‘寶馬’拉去喂喂草?!蓖醮蟪善鋵?shí)不是煩那保安,而是有些膽怯。這棟十二層的寫字樓擁有這個時代很少見的玻璃幕墻,威嚴(yán)而氣派,出入的都是他眼里的“干部”,一個個衣冠楚楚,器宇軒昂,他總是有些底氣不足。 大廈入口處立著一塊宣傳牌,張金生掃了一眼,便已經(jīng)判定這就是十幾年后威震南州的三人行補(bǔ)習(xí)學(xu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