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說的斬釘截鐵。

    石孟軒張了張嘴，終究沒說出什么話來。

    喝了兩盞茶，這投誠算是做到位了，林如海起身準(zhǔn)備離去，石孟軒起身送他，待臨走之前，林如海突然開口問道：“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jì)青燈古佛，換做先生，先生心中可有怨？”

    說完，也不等石孟軒回答，直接鉆進(jìn)馬車?yán)镫x去。

    石孟軒站在門口怔忪了好一會兒才笑著搖搖頭。

    “老爺?！贝簶浣o石孟軒披上薄披風(fēng)：“夜里到底涼?！?/br>
    “春樹?！?/br>
    “小的在。”

    “你說，有個人殺了人，認(rèn)了罪卻不想死，抓了你去做替死鬼，你恨不恨？”

    春樹懵了一下，不知道自家老爺是什么意思，不過嘴巴已經(jīng)先一步的喊出來：“怎么能不恨呢？命都沒了?！?/br>
    是啊。

    怎么能不恨呢？

    替代出家和替死鬼，對女子來說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給老爺磨墨?！笔宪庌D(zhuǎn)身往房間的方向大步走去。

    春樹連忙小跑著跟上：“欸，老爺。”

    ***

    稅銀的船由于船身重，吃水很深，小小的風(fēng)浪對船沒什么影響，所以一路上行駛極穩(wěn)當(dāng)。

    司蠻住在頂層上面，林嬤嬤一邊貼身照顧著，一邊教導(dǎo)著司蠻進(jìn)宮覲見的禮儀。

    林如海的父親曾經(jīng)乃是侯爺，林老夫人自然是侯夫人，是有資格進(jìn)宮覲見皇后的，所以林嬤嬤還記得些覲見的禮儀，司蠻學(xué)的也認(rèn)真，不多時就有模有樣了。

    “縣主的悟性真是老奴生平僅見了?！绷謰邒卟挥傻酶袊@，只覺得老爺真是慧眼，這縣主真是聰慧無雙。

    司蠻對林嬤嬤的彩虹屁無動于衷，十分淡然的點(diǎn)頭：“嬤嬤夸獎了。”

    這些日子的相處，司蠻已經(jīng)知道林嬤嬤是個什么樣的人了。

    有些勢利，對林如海卻是忠心耿耿。

    起初對她還有些防備，但自從林如海和她說過要娶自己為妻后，便將她當(dāng)做自己人了，教導(dǎo)也很是認(rèn)真，從未有逾距之處，伺候起來也極為妥帖。

    只有一點(diǎn)。

    真的太會吹彩虹屁了，在這老嬤嬤眼里，林如海就是那天上的星宿，司蠻就是九天的神女。

    “這可不是夸獎，老奴說的可是真的，當(dāng)初啊，我可是隨著老夫人進(jìn)過宮的?！闭f起這些林嬤嬤眼中閃過自得，年少時進(jìn)宮的經(jīng)歷是她一生中的閃光時刻，她為自己自豪，說著還對著司蠻眨眨眼，小聲的說：“縣主比起那些公主王妃的禮儀可一點(diǎn)都不差?！?/br>
    “能不御前失儀是最好。”

    林嬤嬤安撫的拍拍司蠻的手背：“縣主且寬心?！?/br>
    她只是一個嬤嬤，也再說不出別的安慰的話來。

    寬心是不可能了。

    司蠻前世里也只是個普通人，見過最大的官是市長秘書，現(xiàn)在卻要見皇帝了，還好她膽子大，還繃得住。

    不過入京總不能憑膽子，該了解的還是要了解的，最重要的是，若林如海真如他所說的能把賜婚的旨意求下來，她還得面對榮國府的人。

    “我雖為縣主，可到底遠(yuǎn)離京中繁華之地，嬤嬤與我說說京中之事吧?！彼拘U意有所指的看向林嬤嬤。

    林嬤嬤愣了一下，隨即揮了揮手，讓谷雨和立夏下去了。

    “縣主想知道的是榮國府之事？”

    “是?！?/br>
    司蠻本就是個爽利的人，林嬤嬤這么說，她就這么應(yīng)了：“我總得有點(diǎn)準(zhǔn)備才行?！?/br>
    “那老奴就與縣主仔細(xì)說說，不知縣主可曾聽說過幾句話?！?/br>
    司蠻挑眉，想到戲里的形容四大家族的那幾句話：“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

    “原來縣主知道?！?/br>
    林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這賈不假，說的就是榮國府，榮國公仙逝數(shù)年，公爺?shù)粘鲇卸右慌缃褚u爵的乃是長子，大老爺?shù)粘鲇幸蛔?，名為賈璉，只性情為圣上不喜，所以襲的是一等將軍爵，國公爺次子如今則在工部任職，據(jù)說人品很是端方，嫡出有兩子一女，長子賈珠，如今正準(zhǔn)備下場備考，次子賈寶玉，聽聞?wù)f口中含玉而生……”

    “含玉而生？”

    司蠻打斷林嬤嬤的話：“這可真是祥瑞。”

    “可不是?！?/br>
    林嬤嬤不由得感嘆：“那老太君生怕孩子受不住這福澤，特特取名為寶玉，將名字寫在紙上到處散發(fā)，讓家中奴仆直喚其名，以便讓孩子能順利長大?！?/br>
    “原來如此?！?/br>
    司蠻嘆了口氣，狀似無意的說道：“這命格可真是奇特，宮中的公主命格奇陰，需出家保命，榮國府的孩子卻命格太好，生怕受不住這福澤，而故意散布名諱，所以說，這命啊，還是分人的，老天爺也是公平的很，可不會因?yàn)楣魇腔始业?，就偏愛些?！?/br>
    “額……”

    林嬤嬤愣住，片刻后，背脊都被冷汗給浸透了。

    是啊，這榮國府這般宣揚(yáng)寶玉的神異之處，難道就沒想過皇家怎么想？

    之前沒細(xì)想還好，如今怎么就越想越不對呢？

    “嬤嬤繼續(xù)說吧。”司蠻裝作沒有看見林嬤嬤的異樣，從旁邊抓了一把核桃，拿著小錘子一邊敲核桃一邊說道，仿佛剛剛只是隨意感嘆。

    “……好，好。”

    林嬤嬤拿出帕子擦了擦脖子，凝了凝心神，繼續(xù)說道：“二老爺還有一女，名為元春，據(jù)說是大年初一出生，命格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