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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眉在旁咬咬牙,心里對這東瀛王子頗有微詞——人齷齪,動的心思便也猥瑣,那白子明明是雄魚身上的零件,卻偏偏要聯想到女人身上去,哼! 她的眼神在那只黑釉瓷盤中瞟來瞟去,忽然就皺起了眉頭。 只見東瀛王子自己切了半枚白子嘗過,便將黑釉瓷盤遞給了負責試食的內侍。后者看了看盤中的白子數量并不多,便取了東瀛王子吃過剩下的半枚,送入口中品過,示意無礙。 接下來,柳眉的“瓜洲燉”和東瀛王子的“鹽燒白子”,便都被分成兩份,分別送至圣人與東瀛使者面前。 圣人自是迫不及待,取了銀匙,就著身邊內侍的手,便先舀了一匙“瓜洲燉”,那銀匙卻就此頓在口邊,直是頓了片刻,才送入口中去。 “速取酒來!”一口品過,圣人雙目微閉,沉浸在對往昔那寧謐歲月的追憶之中,酒未至,人仿佛已然微醺。 而東瀛使者卻是先嘗了一口河豚白子——他完全同意自家王子對河豚魚的判斷:河豚全身,唯白子妙絕天下。這經火炙烤的白子,外層似有一層膜略略緊縮,內里卻柔軟香滑,入口即化,待品過那精妙的口感,才發(fā)現口中已經脂香滿溢,渾不知自己尚在人間。 圣人與東瀛使者顯然都已有了各自的偏好,彼此互視一眼—— 這第二道河豚菜式的比拼,雙方會以平手而告終么? 出于禮貌起見,東瀛使者也舉起銀匙,舀了一匙“瓜洲燉”里的豆腐。 圣人則指點身邊內侍,命人將那幾枚鹽燒白子捧了上來,用筷頭撥了撥。 這位圣上年幼時在金陵住過許久,河豚白子對他而言,并不算太新鮮。只不過圣人對這白子沒有特殊好感,此刻即便送至眼前,也感受不到“瓜洲燉”帶來的那般震撼。 他隨意挾起一枚,即將往口中送去,卻忽聽一個驚惶的聲音在紫宸殿中顫聲道:“請等一等!” 開口的不是旁人,正是柳眉。 她臉色蒼白,雙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一處,將身上兀自掛著的圍裙擰成了一團,可見此刻緊張得很。 世清見她如此,邁了一步,站在她斜后方,靠她更近些。柳眉能感受到些許世清的氣息,曉得有人會護著她,支持她,稍許放松了一丁點兒。 “圣上所取的這一枚白子……有問題……” 柳眉將這句話說了出來,舉座皆驚。 此前朝中眾臣對東瀛人提出比試河豚,就已經頗有微詞——畢竟圣人乃是萬金之體,尋常人能夠做出“拼死吃河豚”的舉動,圣人豈能自蹈險地? 可如今朝中對南面藩屬尚有戰(zhàn)事,東瀛擺出兩不相幫的架勢,私下里實則在兩邊搖擺。圣人之所以容忍這東瀛王子在紫宸殿上炎炎大言,甚至答允了雙方比拼廚技,未始沒有拉攏之意在內—— 只不過圣人非常好面子,要他自認中華烹飪不及東瀛,那也是萬萬不能的,否則便也不會命世清這樣的高手下場了——可是圣人私心里也并不希望雙方差距得太遠,最好本朝能以微弱優(yōu)勢勝出,彼此面子上都過得去,一團和諧,就最好了。 可是如今,柳眉一聲驚呼,直接令這場比試陷入了最不妙的境地——這呈上的,畢竟是河豚,畢竟是有劇毒的河豚??! 如果這呈給圣上的白子當真有毒,便坐實了東瀛人不懷好意,圣人再怎么給臉,這結結實實的一記耳光正打在圣人臉上,圣人便欲善罷干休,也不可得。 可若此事鬧將出來,真到了需要處置東瀛王子,影響兩國邦交的地步,將來東瀛靠向南越一方,也會令中華上國陷入極為麻煩棘手的境地—— 而這些,都因為柳眉的一聲示警。 “小白臉,你竟敢指認小王所烹的白子有問題?”東瀛王子臉色十分不好看——他覺得,這打臉打得也太直接了。 “可是這河豚白子,小王剛才也嘗過,貴國宮中的內侍也試吃了,甚至連我國的使者也已經嘗過了一枚,彼此都安然無恙,你憑什么說小王的這道白子有問題?” 東瀛王子這話說出來,不少人點頭稱是,都覺得柳眉一驚一乍,怕是緊張得過頭了。 更有人想到,柳眉如今與那東瀛王子乃是對陣雙方,指責對方呈上的菜式有問題,恐怕也是出于得失心太重的緣故,想要以這種方式扳倒對方。 東瀛使者更是拍著胸脯為自家王子佐證,他剛才已經食用了一枚白子,此刻好得很—— “——哪里來的什么問題,這分明就是誣蔑,中華皇帝陛下要為我國王子做主啊!” 此刻,圣人已經徹底放下了手中的銀箸。 “世清,你怎么說?” 圣人問得威嚴,世清答得干脆—— “小柳怎么說,臣便也怎么說?!?/br> 他臉上殊無笑容,語氣卻十分堅決,挺柳眉,挺定了。 “小柳?”圣人顯是不喜這個頗為親昵的稱呼,“雖然你今日所做的菜式,朕頗為賞識,可是你既出言指證東瀛王子所烹制的白子有問題,你可愿親嘗證明?” 若是這白子有毒,嘗之者死。 舉座嘩然,世清當即上前一步,護住柳眉。 柳眉還未及回答,圣人已經將身體往前探了探,寒聲道:“若是這白子不含毒素,你便是欺君——” 欺君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