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墓碑后一輛輪椅緩緩地轉(zhuǎn)出來，干澀低沉的笑聲自老獵人喉中溢出，“終于想起來了？”

    依舊是顯得陳舊破損的黑色大衣，蒼白的發(fā)絲與黑色圓頂禮帽形成了鮮明對比。格曼坐在輪椅上，手里支著那根拐杖，鷹隼般銳利的眸子直視聞朔，無形的威嚴(yán)與氣場流瀉而出。

    “承蒙關(guān)照，撿回了個腦子?！甭勊泛敛豢蜌獾鼗匾暎臣雇Φ霉P直。

    電光石火間，那根手杖如利劍出鞘，瞬息間彈出鋒刃刺向了聞朔，裹挾著nongnong殺氣斜斜地劃向她的喉嚨。

    如幻影，如朝露，如驚雷，如星辰剎那幻滅。

    “錚”一柄玄黑的匕首一息即至，牢牢地格擋住了格曼的突兀一擊。

    聞朔手腕一翻，順勢卸力格開了手杖，同時順著右手運動的軌跡步伐一錯腰身一擰，左手一把抽出背上的巨鐮，“鐺”地?fù)跸铝藖碜岳汐C人的第二擊。

    “老爺子你這可不厚道啊?！?/br>
    格曼哼笑一聲收回了手杖，須臾間殺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不錯。”他如是評價道。

    “我原以為你會被那家伙給吞噬或者蠱惑，沒想到……”就像當(dāng)初的他一樣。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聞朔一眼。

    聞朔摸了摸下巴，心道這老頭大概是知道自己干的蠢事的，干脆就在他面前蹲下身來，“畢竟我本身是‘caster’而不是‘hunter’嘛?，F(xiàn)在您老驗完貨了，是想要解脫呢還是解脫呢？”

    他們都明白，這個夢境已經(jīng)失控了，作為月神代理人的格曼也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價值，要么一會兒被聞朔砍死，要么他砍死聞朔然后被合體的新月神拋棄。

    不過現(xiàn)在看來聞朔砍死他的幾率比較大，況且死去才算是最好的脫身方法。

    聞朔覺得格曼一定不想繼續(xù)在月神手底下打白工，那么由她來結(jié)束一切或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且這也是唯一使得命運轉(zhuǎn)折的辦法。

    格曼卻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那笑容捎帶了三分譏誚、兩分釋然、一分漠然，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摻雜其中。

    他已經(jīng)被迫作為代理人太久了，背離了初衷和理想，日復(fù)一日地為神明尋找著新生的力量，經(jīng)歷著一次又一次永無盡頭的血月輪回，看著存留神智的生物一個個消亡，最終不變的卻只有自己。

    他早已厭倦了這樣說不上悲慘卻無法令人生出希望的日子。

    而眼前卻正好來了個變數(shù)——或許是他靈魂消亡前漫長時光中的唯一變數(shù)，那么為何還要繼續(xù)死守著被囿于此處呢？

    “動手吧，”于是格曼淡淡地道，“……還有，記得善待她?！?/br>
    “當(dāng)然。”聞朔懂得這個“她”是指誰，她微瞇起眼，側(cè)臉瞥向人偶的方向，“獲得了瑪麗婭的祝福和寄托，就此消亡也太無趣，畢竟人活著可不僅僅只為了他人賦予的使命?！?/br>
    即使是被制作出來的人偶，也是有思想有情感的人偶，除了身體構(gòu)造以外和尋常人類并無太大區(qū)別。

    算是和格曼達(dá)成了默契，聞朔撣了撣腿上的草屑，站起身掄起了鐮刀，道：“來吧，必不負(fù)所托?！?/br>
    老獵人低笑兩聲，抬起了眸子，兩腿微分，緩緩地自輪椅上站起了身。

    ——他原本就不是已然殘破的廢鐵。

    這一刻，站直了的他比他手中的武器更像是一把神兵利器。

    聞朔對此毫無意外之色，卻不由得分了神——眼前歷經(jīng)滄桑卻寶刀仍在的老獵人讓她想起了某位同樣血性的長輩。

    “今晚，格曼將離開獵場……永無歸日?！弊詈蟮墨C人聲音不辨喜怒，“接下來的戰(zhàn)場是屬于你的?！?/br>
    聞朔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站到了他的身側(cè)，手起刀落。

    雪白花朵被凄冷的血色染紅，像是浸潤了天邊血月的色澤?，F(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紅色的了——地上的血、燃燒的火、天上的月亮。

    在把輪椅推到了一邊之后，聞朔撿起那根看似樸實無華的手杖，一點點地把上面的血跡擦拭干凈，隨后輕輕放到了老獵人的手上，慢慢地退開。

    余光里維多利亞風(fēng)的裙裾輕揚，她朝格曼欠身行了個禮，隨即扛起自己的鐮刀轉(zhuǎn)身離去。

    一輪血月孤懸于天際，在猩紅的天幕里一道修長而飄逸的黑色影子徐徐降臨，隨著臨近地面而越來越清晰。

    只不過飄逸的不是頭發(fā)，而是月神那一頭觸手，在凄艷的月華中顯得尤為猙獰。冰冷滑膩的光澤仿佛夜色中柔軟的毒蛇吐信，那觸手表層卻又兼顧了銅鐵神兵的森冷堅硬。

    和它相比起來聞朔實在是不夠高大，或者說，過于渺?。凰退闶菕嘀绷四前丫薮蟮你y色鐮刀，長度加一塊也還沒有一條飛舞的rou條長。

    但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有著類人型軀體骨骼——也僅僅只有骨骼的月神緩緩降落，與聞朔相對而立，如山岳般無形的巨大壓力緩緩彌漫開來。

    聞朔目光灼灼地盯著月神的軀體，主要是盯著它巨型口器最上方那一簇魷魚須的其中一根……

    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一根的形態(tài)和顏色構(gòu)成都有些不大一樣??？！

    她審慎地打量了那根看起來有點像奧利奧的黑白色觸手須片刻，問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

    【如果你指的是所謂七十二魔神柱的話，沒錯。】月神含著冷意的精神波動隨著它的舞動的觸手上下飄忽，【所謂所羅門的魔神也不過如此……但予人真知還算是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