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八)
對上那雙清澄干凈的眸,談駒白張張唇,滿腔話語堵在喉口,上不去下不來。 最后,他溫和的揉了下她發(fā)頂,堅定端肅道:“這件事兄長絕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談駒白走時,談櫻還云里霧里的。 心里隱隱惴惴不安。 直到舒旎晚些來府上尋她,義憤填膺地把事情梗概說了遍。 “那岳二女扮男裝去了邊關(guān)到了大軍駐地時已經(jīng)被四皇子知曉了身份,岳二賴著不肯走,四皇子只好讓她繼續(xù)喬裝成他的侍衛(wèi)。 有日世子和兩人皇子一行私訪邊關(guān)某鎮(zhèn),遇到了一波突厥喬扮的刺客,敵眾我寡,據(jù)說場面極其驚險,那岳二不知怎么回事,許是見段世子深陷危境,竟飛撲上去生生替世子擋了一劍,掉進樓宇下的河水中,段世子不能見死不救,當即下水把她救了出來。 聽說、岳二掉入水中時,衣物不知為何被水流沖掉,幾乎***......下水救人難免會肌膚相貼,岳二又替他擋了一劍,傷勢頗為嚴重,岳國公夫人認為段世子既與她肌膚相親,理應(yīng)負責?!?/br> 聽到這,談櫻揪著帕子,笑容一點點斂去。 舒旎握住她的手,磨牙霍霍,“這是我從六皇子那聽到的??晌覅s覺得擋劍救人沒那般簡單,岳二好心機,為了和段世子沾上關(guān)系,苦rou計都舍得使!” 談櫻秀眉緊促,嘴唇微微發(fā)白:“若真是如此,事情便不好辦了。單只為了那名節(jié),世子都不得不負責?!?/br> 舒旎:“事情的發(fā)生遠在邊關(guān),若當時在場的人不聲張,誰會知道這一茬?若不是岳國公府有心碰瓷,怎么可能會到如今人盡皆知的地步。岳國公府選擇了不是兩敗俱傷就是共利互惠的方式,不就是想逼段世子認下這親事?他若不認,少不了被指責冷酷無情,重則被言官彈劾,把勝仗歸來的平南王府推到刀尖浪口?!?/br> 談櫻憂心忡忡,見到段修與后的滿腔喜悅,被這荒唐事沖淡了不少。 她等了兩年,拒絕多少世家公子拋攬的橄欖枝,一心向往遠方征戰(zhàn)的心上人。 本以為會等到一個美滿結(jié)局,哪想會出此波折。 她想知道,世子想如何解決這件事。 若是、若是...... 舒旎看出她心中所想,長吁一聲:“阿櫻,若段世子真要娶那岳二,至少會是側(cè)妃之位。那小蹄子心機深,手段又厲辣,別怪我直白,你這性子,哪里會是她的對手?再說,談伯談嬸自小嬌寵你,哪舍得讓你受這份氣。” “我知道?!闭剻腰c點頭,有些沮喪。 父親母親恩愛非凡,院中連個通房都無,此種氛圍熏染之下,她自有嫁人意識時,擇婿的第一條便是房中無侍妾。她并不擔心會不會被外人說成善妒,她只看到,母親和父親感情慎篤,他們大房溫馨和睦,只要快活,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 她從未和段修與討論過這一點,但平南王與平南王妃是盛京出名的鴛儔鳳侶,府上無側(cè)妃無良妾。 在相似的氛圍中成為,她以為,世子和她是一樣的。 曾經(jīng)對于未來與婚姻報有多美好的幻想,談櫻如今就有多失落。 …… 是夜落雪,她立在庭院中,默然賞著樹梢上的一剪梅花。 腳邊薄薄一層雪,忽而覆上一團陰影。 “阿櫻。” 段修與將她拉近懷中,緊緊抱住,腦袋埋在她肩窩處,冰涼的臉龐蹭著她半邊側(cè)臉。 在她說話前,他悶聲開口:“我知曉你生我的氣,可你先聽我解釋?!?/br> 談櫻小手往他腰側(cè)探了探,兩手相扣,也輕輕環(huán)抱住他。 “我沒有生你的氣?!彼ひ糨p柔,沒有半點怒氣,“可是你昨日回京時,應(yīng)該先同我知會一聲才是?!?/br> 段修與眸中劃過厲色。 他哪想到,岳國公府會先發(fā)制人來這一招,當真打他個措手不及。 “是我思量不周?!彼χ毖?,垂眸盯著她的臉,眸底盡是不加掩飾的憐愛,“但我并不想讓你知道這種事,阿櫻,此生我會娶的只有你,唯獨你?!?/br> 幼時娘親常在他耳邊嘮叨,兩歲時就給他尋了個小媳婦,軟軟綿綿,分外好看,小姑娘剛出生時,他還歡喜的抱著她不肯撒手,只是當時年歲尚小,不記得這一回事。 后來從邊關(guān)回盛京,初見花園中小小一團棉花糖似的小姑娘,正被幾個大孩子欺負,他心中惱火,當即下手狠狠收拾了那幾個小公子哥,卻把小棉花糖嚇哭了。 下人喚她名字時,他方知道,原來那哭得慘兮兮的棉花糖就是他未來的小妻子。 他絞盡腦汁的想接近她,可小姑娘一見到他就會哭,為此他苦惱不休,后來便不曾故意在她面前出現(xiàn)。 直到那日,他突發(fā)奇想,想嘗嘗她院中被盛傳滋味好的葡萄。 長到后的小姑娘,腦子不是很靈光,想他小霸王之名威懾四方,最后居然是靠著一張臉把小姑娘騙到手。 阿櫻好不容易才喜歡上他。 他怎能讓到手的小媳婦平白飛了? …… 談櫻小臉微紅,避開視線落在他喉結(jié)處,“你...你真的看到她的身子了嗎.......” 聲音越來越低。 段修與臉卻黑了黑。 咬牙:“沒!有!” “哦?!?/br> “要看,也只看你的?!?/br> “……” 他呼吸全呵在她頸邊,本來嚴肅低沉的氛圍,被他三言兩語攪和地又冒氣粉紅色泡泡。 談櫻拼命穩(wěn)住亂竄的小鹿,保持鎮(zhèn)定:“那此事世子要如何解決?畢竟岳二姑娘救了你。” 段修與冷嗤一聲。 對于岳知非沒頭沒腦撲過來擋刀一事,他當時只以為這姑娘有病。見她挨了一劍落水,旁人都在混戰(zhàn)中無暇顧忌,只能他下水救人。 等到那伺候岳二的丫鬟口口聲聲喊他復雜時,他才頓悟。 對方拿苦rou計訛他吶。 “我上陣殺敵都無需人擋在我前頭,只一場刺客偷襲,犯得著讓一介女流替我擋刀?” 他大掌落在她臉側(cè),輕輕挲了挲,“不是我自負,就算沒她擋,那人也傷不了我分毫。” 談櫻睜著眼,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謠言傳來傳去,原來竟是岳二算計了世子。 這得多深的感情,才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堵這一回。 談櫻的腦回路顯然有點奇怪,只酸酸道:“看來岳二姑娘,對世子用情匪淺。” 段修與:“……” 他勾起她下巴,勾唇:“那你呢?” 談櫻眸子彎了彎,“若我和世子在一起,肯定是你替我擋劍啦?!?/br> 段修與被她給氣笑了。 又聽她繼續(xù)說,“你若擋不住了,我再替你擋?!?/br> 軟軟一句,猶如百煉鋼化指柔。 段修與被哄得心花怒放,彈了下她額頭:“小傻瓜,我若擋不住,你還能擋住?應(yīng)該跑才對?!?/br> “我又跑不快,還不如提你擋劍呢?!?/br> 段修與低低揚揚的笑。 兩人依偎在紛紛灑灑的雪花中,低低噥語,直至深夜。 臨走前,段修與捉住她的小臉,輕柔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淺嘗輒止。 此前他們頂多是抱一抱,如此親密接吻卻是頭一遭。 談櫻頭重腳輕往房里走時,暈暈乎乎還摔了一跤,逗得段修與忙上前攙扶,哪想動靜太大引來了巡夜的侍衛(wèi),幸而他溜得快,不然就是一出烏龍“捉.jian”了。 國公府逼親平南王府一事鬧得沸沸揚揚,岳知非舍掉貴女顏面也要嫁給平南王世子的故事,不知何事傳成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百姓們紛紛贊頌岳二姑娘舍己為人的高尚品德和滿腔癡情,痛斥平南王世子無情無義無擔當。 惡劣名聲幾乎要將平南王世子征戰(zhàn)沙場的功勛蓋去。 談櫻仿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看小話本。 母親和父親皆來瓏香閣探望過她,見她氣血紅潤,活潑可愛,心中甚是欣慰。 沈氏甚至懷疑,阿櫻這般不在意,或許是并不在意與平南王世子的娃娃親。 若真如此,過了生辰阿櫻將十七了,再不把婚事提上日程,她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成大齡剩女了! 談駒白倒十分關(guān)注事情的走向,時不時就過來回報下軍情。 朝廷上難免會有政派之分,好巧不巧,尚書府歷來與岳國公府分侍兩派,簡單說就是政見不大和,他們父親是吏部侍郎,岳國公的外家何家家主也在吏部任左司要職,眼看時任吏部尚書的楊老馬上就要衣錦還鄉(xiāng),尚書之位在兩派眼中都是香餑餑,鹿死誰手有待博弈。 談府若是與平南王府結(jié)親,豈止是如虎添翼,那是天生掉餡餅的大好事,尚書之位無疑了。 正派斗爭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談駒白聲情并茂的總結(jié):“就是為我們談氏宗族的利益,這親事都不能讓岳國公那些人得逞!” “……” 談櫻嘴角抽了抽。 兄長果然是大人了呀,用大人的思維思考事情,果然復雜的令人頭大。 不夠這時如何的亂,談櫻穩(wěn)如泰山。 最差最差的結(jié)果就是世子不得不娶了岳二,若真是如此,到時候再傷心難過也不遲。 至少現(xiàn)在世子一顆心都在她這,而且是真心實意為著他們的婚事奔波著想。 她能安逸的閑在家坐享成果,已經(jīng)很幸福了。 不過這份安逸沒維持幾天。 岳二姑娘找上她來了。 談櫻收到約見的帖子時,小小驚訝了一下。 這帖子使得旁道來到她手中,父母兄長并不知,想來岳二知道,帖子若是走正常途徑,肯定倒不了她手中。 她其實也想跟岳二見上一見。 使了與舒旎相約的解開,談櫻帶上兩個大丫鬟坐馬車出了門。 正值年關(guān),雖寒冬臘月的,街上行人卻不少,多是出來置辦年貨。 到了見面的地方,談櫻任撫萍扶著下車。 若是春夏時,這一片綠柳茵茵鳥語花香,亭厝碧湖的,景致頗為怡人。這時節(jié)來,周圍樹木多是枯竭,湖水上漂著浮冰,瞧起來蕭瑟冷清。 談櫻看到湖畔的八角亭晃著兩道人影,其中一襲湖藍錦裙樣貌清麗的,正是那岳二姑娘岳知非。 談櫻打量岳知非時,岳知非也在打量她。 世人皆道談二姑娘顏色好,一顰一笑溫柔雅致,容若冰玉,神光照人,不可正視。 她往往嗤之以鼻,只覺那談二空有美貌,氣質(zhì)再仙又如何,不過是尚書府精心制作的一個花瓶罷了。 若論顏色,她覺得那長相單調(diào)無味的談二還遜色她幾分。 可皇后生辰宴上那一曲,談二姑娘艷驚眾人,后來又有談二飽讀詩書、知書達理的才女名聲傳響盛京,險些要壓過她盛京第一才女的名頭。 不少賤蹄子在她跟前冷嘲熱諷,說道談二姑娘只是不爭,若談二熱衷參與盛京的各項花宴詩會,第一才女的名頭如何也落不到她頭上。 岳知非一向眼高于頂,自傲清高,怎能容忍他人這般議論,偏她又不能真把談二拉出來一較高下,論定那第一才女的名頭。 岳知非不自覺中將談二恨上,哪曾想天意弄人,她們竟心儀同一個男人! 談櫻翩然走進亭子,岳知非也斂下眸中狠色。 兩人互相行了一禮。 岳知非開門見山,直接將自己處于受害者的角色,緩緩道:“談二姑娘想必也聽到了京中傳聞,今日約你出來小見,正為此事。邊關(guān)一行,段世子身現(xiàn)危急,是我挺身而出替世子擋了一劍,復又落入河中,世子救我而出,該看的不該看的,該碰的不該碰的,不必我說,談二姑娘定然清楚。事關(guān)閨譽,世人又狹隘,我既與世子有了肌膚之親,理當隨了他?!?/br> 說到這,她頓了頓。 見談櫻面無表情,臉色不大好看,嘴角不易察覺的揚了揚,“聽聞世子與你有娃娃親,為此甚為苦惱。既然是口頭婚約,解決起來也不會太麻煩,可世子有情有義,執(zhí)意要與你結(jié)親,對此我沒有異議,只是三妻四妾人之常情,談二姑娘想獨霸世子一人,未免自私狹隘了些。我今找你來,只是想與你商議一翻,論身世,國公府足以力壓尚書府,正妃之位當非我莫屬......” “可既世子先與你有口頭婚約,后與我有肌膚之親,我愿暫退一步,正妃之位給你,側(cè)妃歸我,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