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水患，京城也很重視，不過泉州物產(chǎn)豐富，被水淹的是泉州城不太富庶的區(qū)域，富貴人家深知沿海風(fēng)浪大，當(dāng)初建房買地便是選的地勢高的地方。只有窮苦人家，才被趕到海邊捕漁立業(yè)，便形成了一座座漁村，在海邊風(fēng)吹日曬靠天吃飯，這回水患淹的也就是他們。

    但泉州城還是有錢人多，每家捐一點就有了一筆可觀的物資，官府存糧也多，倒也不必京城發(fā)放物資去救援，只是派了個欽差前去賑災(zāi)，派的正是林瑞親哥林琛。

    林瑞聽到這個消息時，站在被水淹沒的泉州碼頭望著京城的方向目光柔軟，家里人還是記掛他，不管是哥哥自請來賑災(zāi)還是阿寶派他來的，都是家里人對他的惦記。

    林琛背負(fù)著家人的殷切叮嚀趕去了泉州，見到了有條不紊指揮治水的弟弟，感慨軍營是個歷練人的地方，半年不見，阿瑞真正長大了。

    林瑞已年近不惑，早在十幾年前就及冠了，但在家人眼里，他一直是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不知世事的少年，這回被趕鴨子上架，家里人牽腸掛肚，好不容易這回林琛請到了來泉州賑災(zāi)的機(jī)會，想著他那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弟弟，怎么應(yīng)付得了這樣的場面，他要趕過來幫幫忙，結(jié)果他過來了，發(fā)現(xiàn)弟弟做的還不錯。

    林琛早年在揚(yáng)州做過官，泉州也是第一次來，但他此次作為賑災(zāi)欽差，權(quán)力還是有的，又是林瑞親哥，他來了之后幫著林瑞處理各處細(xì)節(jié)，之前有暗地里使絆子散步流言的，都老實了不少，畢竟人家兄弟齊心其力能斷金呢。

    林瑞其實也很聰明，來泉州半年，已經(jīng)摸清了底下人的底細(xì)了，是忠是jian/他都明白，他的問題在于知世故而不世故，他行走江湖講究一個義子，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不做，不求流芳百世，但求無愧于心。可人在官場，最忌他這種木秀于林出淤泥而不染的，世人皆濁你獨清，他們就容不得你清。

    林琛和弟弟講了為官之道，林瑞憤憤道：“這就是父親不愿入仕的原因，也是我不愿入仕的原因，我們眼里容不得沙子，心里裝不下污穢，可我們沒辦法反抗，只能眼不見為凈，心不知不苦，如今我來了泉州，一開始是百般不樂意，呆久了也就認(rèn)命了，在其位謀其政，我是一方統(tǒng)帥，能讓我折腰同流的人還沒出現(xiàn)呢?！?/br>
    他自認(rèn)為他這個身份，除非皇帝逼他，否則還有誰能向他施壓要求他行不軌之事呢？

    林琛說他幼稚：“你也太高看你這個統(tǒng)領(lǐng)身份了，若非陛下和太后力保你，你便是拿了這虎符帥令，又能使得動幾個人，更別提軍營眾將朝堂百官之間枝纏葉繞，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陛下的眼睛比你更亮，他更清楚忠jian，可那些大鱷他不能動，只能慢慢牽制。連他都有顧忌，你怎么能認(rèn)為你能隨心所欲呢？父親深知你的性子，在外頭定然要闖禍的，讓我來看看你，你在外頭可千萬不要使性子，便是不想吃官場那一套，可你已經(jīng)在官場了，太過特立獨行，會吃虧的。”

    林瑞想著，就算要他折腰，也得讓他吃了虧再折吧，南墻是軟是硬，撞了才知道。

    只是林琛這番話，讓林瑞很是悵然，“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曾經(jīng)和我一樣有滿腔熱血正義凜然，在官場這么多年，你被他們同化了是不是？”

    林琛輕嘆了口氣，那些年少歲月回不去了，如今的他只是個庸庸碌碌向上爬的官員，為了加官進(jìn)爵庇蔭妻兒絞盡腦汁處處鉆營，早沒了當(dāng)年那一腔意氣，不僅林瑞和他話越來越少，宮里的太后堂妹也漸漸和他疏離成了君臣，他們以前可是親密無間的兄妹，如今林瑞還是和太后很好，他卻是個外人了。

    所以他很羨慕太后，她從小浸yin在朝堂宮廷中，比他更早見識到黑暗陰私，卻能保持初心，林瑞是因為不接觸便不會沾染，而太后接觸了還是能保持清白，是他比不了的。他只是個俗人，這些年爬的這么快，沒少干虧心事，或許他以后會下地獄，不過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你繼承了爹娘的風(fēng)骨，我和大哥承擔(dān)了家族的職責(zé)，你可以覺得你很好，但是不要怪我們不好，行么？”

    林瑞當(dāng)然不會怪，他哪里有資格責(zé)怪哥哥變成了他不喜歡的樣子，他們都是林家的兒子，并沒有規(guī)定誰必須入仕誰可以自由，只是因為他選擇了自由，哥哥們就必須承擔(dān)責(zé)任了，他從來沒有因此沾沾自喜過，反而每年回家見到哥哥們漸趨發(fā)福的身形都會自責(zé)，是那個官場蠶食了他們的意氣。

    林琛知道弟弟是有個性有想法的人，他作為兄長只能提建議，不能要求他做什么。但愿林瑞能明白，家里不指望他升官發(fā)財，能顧好自己就行。

    泉州水患是海水漲潮過猛淹了城鎮(zhèn)，天放晴后海水消退，就剩重建家園收拾殘局了，林琛幫著弟弟料理了一些事情，差不多就該回京去了，慶幸今年夏天沒有打仗，否則林瑞要帶兵出海，他們怎么能放心。

    泉州水患解決后，林琛也該回京城去了，林瑞和齊銘去送他，林琛看到并肩而立的兩人，嘆了口氣，爹娘還指望著林瑞立業(yè)之后能成家呢，結(jié)果還是齊銘在身邊，他們也該認(rèn)了。

    “齊銘，阿瑞在這邊孤立無援，多謝你照料，去年是我們家招待不周了，今年若有空，和阿瑞一起回家來。”

    齊銘笑了笑，原還覺著對方謝他是在見外，聽到后頭一句才算展了笑顏，前些年一直是林瑞帶他去林家，今年，他可以理解為是林家邀請他上門吧。

    林琛坐船回京，林瑞目送他的船走了一段路，便和齊銘一同回軍營了，一路上齊銘嘴角含笑晃晃悠悠馬步輕快，林瑞問他：“我哥走了你就這么開心？”

    齊銘眉眼含笑白了他一眼，真是個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