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長明 第199節(jié)
嘉嬪知長明沒事才不會來?后宮, 必然不是什么路過, 若不是去過壽仁宮與坤儀宮,那便是從毓秀宮出?來?的。 韓夫人?捉緊了韓清芫, 沒準韓清芫跟著長明走。 嘉嬪暗暗嘆氣,她這侄女確實太過喜歡長明了,有時都叫人?分不清韓清芫到底是那樣喜歡長明,還是僅僅就是喜歡長明罷了。 但愿只是僅僅就是喜歡。 嘉嬪同韓夫人?道?別后,回?了自己的永春宮,才敢問五公主:“元元那孩子是不是太喜歡太子妃了?” 五公主自聽?得出?嘉嬪這話的深意,只避了嘉嬪的視線,淡淡道?:“母妃,元元就是喜歡太子妃而已,你也知道?元元打小在北地,同京中旁的世家小姐們不熟,也不親近,她就喜歡舞刀弄槍,又愛那等美人?皮相,喜歡追著好看?的人?跑罷了。太子妃武功好生得好,元元喜歡太子妃很正常,你別胡思亂想?,更別在姨母前說這些?!?/br> 嘉嬪蹙眉,哪里還要她說,是她meimei比她擔心,也還沒待她多問,五公主已經(jīng)不愿說了,抱了手爐靠在羅漢床的軟枕。 嘉嬪瞧得五公主有心事,也便不再說韓清芫的事,眉眼一柔,坐到五公主旁。 “我哪里是愛說胡話的,你難道?不知道?嗎?!?/br> 五公主這般點點頭,卻也不說話。 嘉嬪輕輕握住五公主的手,柔聲:“我是想?,你同元元年歲都大了?!?/br> 五公主指尖驀然一顫。 嘉嬪繼續(xù)道?:“其實那日西陵湖夜宴,我本就是想?問你,能?不能?請那裴家郎君來?坐坐,不過那夜瞧那裴家郎君一直同李家小兒子待著,身邊又盡是人?,又是太子生辰,想?來?也不太妥當,我便想?著還是改日再單請裴家郎君,更為妥當,你看?什么時候、” 五公主打斷嘉嬪,聲音低了些:“不要?!?/br> 嘉嬪一時不解:“什么不要?” 五公主別過臉看?向一旁,聲音極不明顯地發(fā)顫:“裴家太普通了?!?/br> 嘉嬪錯愕看?五公主,這方?明白過來?五公主說的是什么意思,心下?擔心,柔聲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瞧你是很喜歡那、” “母妃?!蔽骞髟俅纬?聲打斷嘉嬪。 嘉嬪聽?得她這很是不同的聲音,一時都不敢再說,默了好一會兒才低低道?:“縱然裴家是普通,但那裴修學識好,又是狀元郎,與太子妃和李家交情匪淺,如今又在吏部供職,是為太子所用,我瞧著裴修仕途必然是好的,便是如今、” 五公主抽回?手側(cè)身,緊攥著手爐:“狀元郎又如何,庶族之身怎同世家相比,他便是同太子妃同李家再親厚,那也不是他的家世好,我再不濟也是個公主,為何要如此下?嫁?!?/br> 嘉嬪聽?到這話,便是再怎遲鈍也該明白了,這其間必然是出?了什么問題,她的女兒不是那等瞧不起人?的孩子,她輕輕扳過五公主的身子,道?:“你絕不是那等淺薄的女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五公主只說沒有。 嘉嬪心下?不安,驀然想?得那處,那裴修怎說也已弱冠,她看?著五公主再低問:“可是那裴修有旁的心儀女子?!?/br> 五公主心口驀然一痛,面上卻是不顯,不看?嘉嬪,說道?:“母妃這話問的無禮,我是一個女子如何知道?旁的男子私事。是我非世家不嫁,你別胡思亂想??!?/br> 嘉嬪聽?得此如何冷靜,可她女兒這話說得也是對的,她女兒一個尚未出?閣的公主,怎能?整日里瞧著旁的男子私事呢? 她一下?不敢貿(mào)然再問裴修之事,可她是瞧得出?的,她這女兒是喜歡裴修,平日里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起裴修,以前何曾見過她女兒說過夸過旁的男子呢。 她也在宮宴中見過裴修好幾次,那是個極為俊秀文雅的兒郎,雖不是世家出?身,但學識樣貌性子都是極好的,她喜歡這等身家清白權(quán)勢又不太重?的好兒郎。 可她現(xiàn)下?看?自己女兒,這會面上好似真的就是瞧不上那裴修般。 她沉默望著五公主許久,始終沒見五公主回?轉(zhuǎn)的模樣,才猶猶豫豫再說:“我沒有同你說,前兩日衛(wèi)國公夫人?來?見過我,姬家二公子想?求娶你……” “你若是不喜、” “姬家可以。” 嘉嬪話還沒說完就叫五公主打斷,她驚愕看?五公主,心下?突地揪起來?。 五公主垂著眼眸,面上無波無瀾,只抱著手爐的指掐得發(fā)白:“姬家,我愿意。” 嘉嬪心中大震,只說姬家愿意,可連姬二的名字都沒提一下?,她久久看?著五公主說不出?話,發(fā)現(xiàn)五公主掐在手爐的指燙得發(fā)紅,趕忙心疼地扯了手爐丟開,急急叫人?端涼水拿藥膏來?。 五公主指尖燙得又紅又腫,她卻沒吭一聲,也沒再抬頭看?嘉嬪一眼。 嘉嬪心痛難說,替五公主涂罷藥膏,屏退眾人?,許久后,她才又心疼地發(fā)顫地開了口:“我舍不得你,能?再留你兩年陪陪我嗎?” 五公主微微顫抖,低著頭不說話。 嘉嬪去握五公主的手,可也不敢說話。 驀地見得一滴淚砸下?,嘉嬪顫抖取了帕子,沒待替五公主擦一擦臉,五公主猛然伏進嘉嬪懷中,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 長明前腳從梅園回?到東宮,后腳長孫曜便回?來?了,左不過比平日早了兩刻鐘,長明只當長孫曜只是同往日一般,回?來?用午膳的而已,并沒有多想?。 “你回?來?啦,那午膳要現(xiàn)下?就傳嗎?”長明才方?換了衣袍,同長孫曜笑了笑。 長孫曜只將?染著寒意的大氅脫下?,近前低眸,一下?將?長明擁入懷中。 長明愣了半晌,低首往他懷里一埋,冰涼的身子暖了起來?,她越發(fā)往他懷里去,輕聲:“我喜歡你在我身邊?!?/br> …… 待長明午歇睡下?后,叫長孫曜安排又去了一趟毓秀宮的扁音才回?來?稟告。 “宛嬪原本被藥壓著的扯縵在慢慢恢復?!?/br> 陳炎很是不解,不明這是什么意思,便聽?得長孫曜問。 “如此會如何?” “宛嬪會越來?越清醒,但也會死的越快?!?/br> 陳炎聽?得這話大驚,為何越來?越清醒?便會死得更快,這是怎么回?事。 扁音神色并不輕松,解釋道?:“太子殿下?可還記得臣說過,宛嬪所用的壓著扯縵的藥本就是讓宛嬪不清醒的存在?!?/br> 長孫曜微微頷首。 陳炎這方?恍然想?起,扁音確實稟告過這件事,如此倒是也想?起為何說顧婉清醒就會死得越快了,那令顧婉腦子不清醒的藥本身就是為了續(xù)顧婉的性命拿來?壓扯縵的。 “被壓制的扯縵在恢復,就說明宛嬪平日的用藥減了藥量,如果宛嬪是想?要清醒地死去,這對于宛嬪來?說,其實是好事,但如果宛嬪想?多留人?世一些時間,那就必須恢復藥量繼續(xù)壓扯縵,不過即使如此,宛嬪的身體也早就敗了,就算繼續(xù)壓著扯縵,宛嬪的時間也不多了?!?/br> 沉默過后,長孫曜問:“壓著還能?活多久?” “若是由臣來?養(yǎng)宛嬪的毒,可以三個月,但其間宛嬪必然會受痛苦?!北庖舻?,顧婉的藥本就是大惡大缺的藥,拿身體硬耗同老天求著命,繼續(xù)續(xù)著命,顧婉自不會輕松。 “不壓,繼續(xù)這樣下?去呢?” 扁音想?起長明,一時有些不忍:“繼續(xù)像現(xiàn)在這樣用一半的藥量壓,長則半月,短則三五日,如果一下?把藥全部停掉,宛嬪明日可能?就沒了。” 陳炎神色凝重?,不由得去看?長孫曜,長孫曜面上也少有的出?現(xiàn)凝色。 扁音繼續(xù)道?:“從東宮接管毓秀宮后,鵲閣一直給?宛嬪毓供藥,但臣方?查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宛嬪現(xiàn)在用的藥并不是鵲閣供的,有人?暗中調(diào)換了鵲閣供給?宛嬪的藥,宛嬪現(xiàn)在用的還是以前的藥,只不過減了藥量?!?/br> 陳炎聞此又是一震,道?:“能?在東宮眼皮下?換藥,只有宛嬪身邊那幾個人?才有可能?動得手。” 扁音也這般懷疑,道?:“動手的人?應(yīng)該是葉氏?!?/br> 葉氏也便是現(xiàn)在的假顧媖。 長孫曜微微頷首,許扁音繼續(xù)說。 “這些藥是宛嬪一直用的,毓秀宮內(nèi)一直在宛嬪身邊的人?,只有葉氏,在宛嬪還沒入宮前,葉氏也便是一直照顧宛嬪,給?宛嬪用毒吊命的人?,葉氏完全有可能?知道?藥量偏差對宛嬪的影響。” 陳炎想?起假顧媖這個人?,早在長明身世被揭,長孫曜回?京那會兒,便已經(jīng)將?假顧媖徹查了一遍,那是個不管如何用刑罰都問不出?半句話的人?,東宮雖派了人?一直暗中盯著假顧媖,但也沒有查得假顧媖任何異常之處。 什么異常都沒有,卻恰是最不應(yīng)該的。 一個普通的婦人?嘴嚴成這樣才叫人?無法不懷疑,從東宮刑衛(wèi)手底脫身,沒說出?一句話的人?,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也便是如此,長孫曜才一直沒打消對假顧媖的懷疑。 一陣不短的沉默后,長孫曜的聲音才又響起。 “再去毓秀宮,告訴顧氏一切,讓她自己選,還有,問問顧氏可想?起什么了?!?/br> 扁音陳炎面上同是一怔,但都未敢出?言,扁音行?禮退下?,許久后,陳炎也才敢再說話。 “殿下?,可需再拿葉氏問話?” 這回?長孫曜并沒有猶豫,淡漠道?:“不必。已經(jīng)試過,既問不出?話,再拿葉氏也無意義,太子妃既留葉氏性命,便留著,葉氏說不出?的話,或許會從另一個人?口中說出?。 “倘若葉氏并不是一開始救顧氏、為顧氏壓扯縵的那個人?,那現(xiàn)在這個葉氏又會是誰?既然顧媖是假,葉氏又怎能?確定便是葉氏,唯一認得葉氏見過葉氏的人?只顧氏一人??!?/br> 陳炎一滯,但這個唯一認得見過葉氏的顧婉,什么都不記得了…… 長孫曜斂眸沉思,沒有再說話。 陳炎也便閉了嘴。 * 先頭扁音是使顧婉睡下?才查的身體,這會兒再來?,反倒是要令顧婉清醒,顧婉醒來?見到自己沒有太大的驚色倒叫扁音意外。 “姑娘,是太子殿下?讓你過來?的嗎?”顧婉輕聲,她曾見過扁音,雖不甚清楚扁音身份,卻知扁音是東宮的人?。 扁音頓了頓,將?身份報來?:“是,我是東宮鵲閣閣主,扁音?!?/br> 顧婉怔怔看?她,起身下?榻,扁音取了一旁疊放的厚衣與顧婉,顧婉輕聲道?謝,穿罷衣袍端坐:“扁閣主有什么事呢?” 扁音見顧婉這般模樣,反是猶豫了一會兒,才將?顧婉身體情況說來?:“你現(xiàn)在用的藥被人?動了手腳,減了一半以上的用量,這些替你續(xù)命的藥本身是毒,一直在損傷你的頭腦,減量用藥可使得你腦中的損傷減少,你會越來?越清醒,但同時,減量用藥會無法壓制你原中的扯縵,如果繼續(xù)減量服用藥,你的身體撐不了幾日。 “若是恢復用藥量,你的身體還可以堅持三個月,不過繼續(xù)恢復用藥量,你腦中受的損傷也會加重?,身體也需要承受恢復藥量帶來?的痛苦?!?/br> 顧婉長睫輕輕顫動一下?,一顆淚珠倏然滾落滑下?,可她看?著扁音時,卻是平靜的。 扁音很是怔了怔,顧婉似乎在藥被動手腳腦子漸漸清醒后,也覺察到了身體的問題。 許久后顧婉的聲音才又輕輕地喑啞地響起。 “這樣啊?!?/br> 這與扁音所知道?的那個顧婉似乎不太一樣,扁音看?著顧婉這張蒼白虛弱的臉,竟生幾分不忍,可她也不能?在這久留,到底還是問來?。 “太子殿下?讓我來?問你,你愿意恢復用藥量活三個月,還是像現(xiàn)在這般減著藥量,活半個月,甚至是只再活幾日。” 顧婉卻是問:“如果這樣繼續(xù)減量,我失去的那些記憶能?恢復多少?” “不確定,一切皆有可能??!鳖櫷窨赡?活不到徹底清醒那日。 顧婉用藥便更不可能?清醒,停藥便可能?在清醒前死去。 “你的藥被動了有一段時間了,你現(xiàn)在是否有想?起一些什么?什么時候中的毒?又或是是否想?起誰給?你下?的毒。從你的身體看?,只能?判斷你是生產(chǎn)前后那段時間中的毒。 “以前因為太子妃體內(nèi)沒有扯縵,所以皇后殿下?的人?認為你是生產(chǎn)后中的扯縵,但太子妃既然不是你的孩子,那么你中毒的時間就不一定是剛生產(chǎn)完的時候,生產(chǎn)前或是生產(chǎn)時,都有可能?是中毒的時間?!?/br> 顧婉眼淚倏然再落,眼眶紅得駭人?,她望著扁音許久,才啞聲說:“不知道??!?/br> 扁音低眸遞過一張帕子,默了默,才又輕聲問:“真的完全想?不起來?嗎?” 顧婉攥著那方?帕子,任由眼淚滾落:“我真的不記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