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為什么?不說。

    *

    額間有溫?zé)岬?濕，長孫明蹙著眉抬手，碰到衣袍的?料子，疑惑費(fèi)勁地睜開眼，沒有摸到額間的?濕，這方發(fā)現(xiàn)身上披了件雪色外衫。

    王陵之內(nèi)要比青銅殿冷許多，她有些費(fèi)勁地起身，額間濕帕子落下，她微微低了視線，看見自己染臟的?手已經(jīng)?洗凈。

    抬掌落在脖頸面?上，身上的?黏膩感和痛感有所減輕，身上蓋的?外衫是長孫曜的?，額間的?濕帕子亦是長孫曜的?衣服，她僵硬捏住外衫，緩慢地去看身上各處的?傷，她的?傷口已經(jīng)?重新處理，兩次都是長孫曜。

    她猛地閉上眼，好一會兒后才鎮(zhèn)定下來?，抬眸去尋長孫曜。

    其實(shí)不必尋，不過偏頭，她便看到赤-裸著上身，闔著眼靠在朱雀玉石像的?長孫曜。

    長孫明面?上耳際迅速躥紅，抓著外衫的?手輕輕發(fā)顫，立刻明白過來?，長孫曜是用什么?重新處理包扎了她的?傷口。

    她怔然看著長孫曜，喊也不是不喊也不是，驀地，長孫曜輕輕抬眸，露出烏黑的?眼眸，長孫明怔愣地看他，撇過臉，將手里的?外衫丟給長孫曜。

    長孫曜被外衫牢牢罩住。

    長孫明未說話，胃內(nèi)突然翻江倒海似的?不適，她猛地側(cè)身干嘔，只覺滿腔的?血腥味。

    她想起，她昏迷前是又吐了血。

    長孫曜傾過身，攬住差點(diǎn)摔下泉的?長孫明，聲音微微發(fā)顫：“顧長明？”

    長孫明沒有發(fā)現(xiàn)長孫曜的?害怕，僵硬地掙開長孫曜，往下一傾，長孫曜手快，半臂攬住長孫明帶回：“小心?！?/br>
    長孫明身子僵硬，碰到長孫曜涼得厲害的?肌膚，微微一顫，他、他、

    “長孫曜，你、你是不是……”

    長孫明始終沒有完整地問出這句話。

    最后是長孫曜補(bǔ)了這句：“孤什么?？”

    長孫明啞口，再次偏過臉去，摸到落在地上的?外衫，緊緊捏住，她沒再看長孫曜，只將那?件外衫捏在手里一遍又一遍，驀地，她起身，帶起外衫的?同時，輕將長衫擲落在長孫曜身上。

    “還你?！彼吐?。

    長孫曜起身，墨發(fā)披散，遮住大半玉白挺拔的?后背，同時遮住摔下時，為護(hù)長孫明，后背砸在石磚的?摔傷，由于這兩日的?險境，他身上落了不少的?新傷。

    因長生蠱，他的?傷口愈合速度極快，那?些傷便成?了細(xì)細(xì)的?紅線與一片片的?紅色擦傷，但他生得過白，便是極輕的?傷也異常的?明顯。

    他面?色并不似長孫明那?般不自然，將外衫擲給長孫明：“你著涼了，需要保暖，不必不說。”

    長孫明抓著外衫回頭，長孫曜神色如常地立在她面?前，他個子高，生得白，發(fā)如墨般地披散下，身上的?傷并沒有折損他的?面?容，眉宇間的?淡漠疏離在此刻漸漸退散，他仍一身傲骨，強(qiáng)大卻也溫柔。

    她一滯，移開眼，又將外衫擲還長孫曜：“你穿上?！?/br>
    “顧長明……”

    “你穿上！”長孫明要瘋了，他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

    兩人又沉默下來?。

    長孫曜默聲穿回衣袍。

    長孫明突然又看向?長孫曜：“長孫曜，我問你，你、”

    長孫曜看著她，淡聲：“什么??！?/br>
    長孫明低下頭，再次啞口，問什么?，怎么?問。

    長孫曜心口猛地一陣刺痛，背對著長孫明轉(zhuǎn)身，拂去嘴角的?黑血。

    長孫明沒覺到長孫曜的?異處，失魂落魄地坐在朱雀玉雕。

    朱雀玉雕驀地墜下，長孫明還沒反應(yīng)過來?，已被長孫曜倏地拉回。

    長孫曜將長孫明緊扣在懷中避開沉浮的?四神獸，一陣石鎖相間之聲，片刻后，長孫明錯愕地抬眸，四玉雕神獸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雕刻精美的?玉石雕刻而成?的?書案妝臺等物，水臺正中赫然出現(xiàn)水晶冰棺。

    她推開長孫曜，愣愣地看水晶冰棺。

    長孫曜默聲立在長孫明身側(cè)。

    棺中靜躺著身著玄色龍袍的?年輕男子與著華貴嫁衣的?女子，雖隔著厚棺，但能清晰看清棺中年輕男女的?模樣。

    男子五官俊美，高鼻深目，女子黛眉丹唇，傾城絕色，二人平靜躺于棺中，不似亡故，倒似沉睡的?夫妻。

    長孫明驀然睜大眼：“這？”

    長孫曜斂眸細(xì)看，道：“是襄王的?棺槨?！?/br>
    長孫明愕然，明已過去數(shù)百年，棺中主人竟沒有化為塵土，反是、

    長孫曜道：“是水晶冰棺令人尸身不腐。”

    令人尸身不腐之物，雖極為罕見，但于長孫皇族來?說，并非不可得。

    “可是里面?有女子?！遍L孫明低低道。青銅殿銘文所寫?，襄王獨(dú)寵昭王后，并無?其她妃嬪，襄王中毒后，昭王后便失蹤了。

    她一怔，猶豫問：“先?輩之中，有殉葬惡俗？”

    長孫曜答：“從文王開始，便廢黜了殉葬，但后世王族，若還有殉葬者，也不奇怪。”

    并非所有王族都不要殉葬者，先?輩帝王中，駕崩之時，要奴隸后妃陪葬的?并不是沒有。

    長孫明不忍再看，但又覺可笑，若襄王心中只系昭王后一人，又怎愿意同旁的?女子同葬于此，還是個著嫁衣的?傾城女子。

    長孫曜再道：“普通的?殉葬者是不可能同襄王一道入棺的?，出身低賤的?奴隸下仆殉葬只會是跪在棺槨四面?，便是寵妃殉葬，亦沒有同王一道入棺的?道理?！?/br>
    “可是這、”

    長孫曜收回視線：“這個女子是昭王后?！?/br>
    “昭王后？”長孫明覺得不可能，“昭王后不是失蹤了嗎。”

    “在此處，也算是失蹤?！遍L孫曜很平靜。

    長孫明愣愣問：“可昭王后為什么?會在這？”

    “你說呢?！遍L孫曜看向?長孫明。

    長孫明不解搖頭。

    長孫曜說出猜測：“銘文所記許為假，昭王后不一定是真的?失蹤，王太后許知道昭王后心不在襄王，但因痛失愛子，便是不喜昭王后，也將昭王后送入王陵，令昭王后永生永世陪著襄王，又或者是，襄王死前下令，命昭王后殉葬?！?/br>
    “你胡說八道?！?/br>
    “憑甚說孤胡說八道?！?/br>
    “銘文所記，襄王六月病危，當(dāng)?時昭王后便已失蹤，七月襄王駕崩，此后昭王后再也未曾現(xiàn)身，如此說來?，昭王后應(yīng)當(dāng)?在襄王還活著時便失蹤了，怎么?在襄王死后同葬?！?/br>
    “顧長明，你有沒有想過，也許襄王知道自己已經(jīng)?無?力回天，在自己還能下令時，先?行處死昭王后?！?/br>
    “襄王若愛昭王后，又怎會活活賜死昭王后，理應(yīng)為她謀劃一切?！?/br>
    “為什么?不會，一個不喜歡自己的?女人，王予她所有的?恩寵，要她一同死又有何不可?！?/br>
    “哪有這樣的?人！”

    “如果孤是襄王，孤就這般做?！?/br>
    長孫明怔住。

    長孫曜看著她，平靜再道：“生死都是孤的?人，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人就得是孤的?，絕不能同旁人在一起?！?/br>
    “你、”長孫明再一次認(rèn)識到長孫曜的?惡劣，移開眼，不再看長孫曜。

    “你真是、”

    長孫曜的?目光不曾從長孫明身上移開，道：“你大可直說。”

    說他有多不可理喻。

    第89章 昭王后

    長孫明沒再說。

    兩人再一次沉默下來, 長孫明已經(jīng)不記得她同長孫曜是?第幾次無話可說。

    此處擺設(shè)像極了男女共寢的寢殿，書案妝臺等物一應(yīng)俱全，此處水臺有機(jī)關(guān), 遠(yuǎn)看只現(xiàn)四神獸，進(jìn)入水臺觸動機(jī)關(guān)后，便會現(xiàn)出冰棺等物。

    長孫曜沒等到長孫明再說話, 心口又突然一陣刺痛，他微微低頭?，緩步至?xí)? 背對?長孫明之時, 抬掌輕落心口。

    書案上鋪著的帛書, 因經(jīng)年累月的風(fēng)化, 已?經(jīng)殘毀的差不多，書案正中擺放了只玄鐵盒，盒上布滿長生藤圖騰，玄鐵盒上有一掌大的圓環(huán)形凹槽。

    長孫明不想同長孫曜說話，但要?離開此處，總得找辦法，她?跟過去，看著凹槽覺得熟悉。

    長孫曜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常態(tài), 默了默，取出九州司雨佩。

    長孫明恍然想起被雪寶搶過的九州司雨佩。

    長孫曜將九州司雨佩放入凹槽中，玄鐵盒咔地一聲, 四面盒壁打開, 現(xiàn)出玄鐵盒中物。

    一卷完好沒有風(fēng)化的帛書與一條綴著長生藤纏枝與圖騰的小金球項(xiàng)鏈。

    長孫明愣愣看著小金球項(xiàng)鏈, 伸手。

    長孫曜迅速握住長孫明的手帶回，沒讓長孫明碰到項(xiàng)鏈等物, 長孫明一怔，長孫曜頓了頓，將長孫明的手移開，道：“不要?亂動，小心有毒。”

    片刻后，長孫曜拾起項(xiàng)鏈，確定項(xiàng)鏈無毒后，將項(xiàng)鏈給長孫明，隨后打開帛書。

    長孫明這?方才?發(fā)現(xiàn)長孫曜左掌顫著紗布：“你傷了？”

    長孫曜面無波瀾，淡聲：“同你的傷比起來，你又怎好笑話孤的傷。”

    長孫明自覺多嘴，不再說，二人同看帛書。

    “黎幼時曾聞，先古武王曾懷三蠱，一為?長生、二為?同生，三為?生死?！?/br>
    “長生蠱為?一蠱，七年一體，獲長生蠱者，避百毒，解百毒，洗髓換骨，一年抵常人十年，長生蠱血可續(xù)命換骨，為?第一等至寶?！?/br>
    “同生蠱為?子母二蠱，種母蠱者，可汲子蠱宿者壽時，同生子母二蠱宿者百年容顏不改，子蠱宿主?壽盡之時，可取子蠱尋第二宿者，此為?第二等巫蠱至寶?！?/br>
    “生死蠱又為?情?人蠱，亦為?二蠱，不分子母，同生共死……”

    生死蠱這?段驀然一片血污，辨不清余下文字。

    長孫曜長孫明二人皺眉略過，還看下文。

    “宸于隼州而歸，危在旦夕，歸紫荊宮日，屏退仆婢，予黎王詔，還黎自由。黎允離宮，然則非也，五載夫妻，初為?無奈，遭宸逼迫，為?救父兄，嫁入周廷，但至今日，無法言說，情?動何?時，回首，惟恨少時欺辱于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