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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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的這個年便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等年后冬假結(jié)束,大恒朝上上下下的官員重新回到了官府之中,朝廷首當其沖要開始準備的事,正是三月份的武舉。 武舉五年一次,這一次正好輪到了文舉的次年。大恒朝的武舉盛況同樣不輸文舉,顧元白下了朝后,去翻了翻宗卷,將以往的武舉狀元的卷子也拿出來看了一遍。 武舉并非只考武學,除了身體素質(zhì)之外,還需具備軍事思想,學習過兵書懂得排兵布陣以及如何尋找地方安營扎寨等等的學識。 顧元白將以往的武舉計分方式重新制定了一番,考驗身體素質(zhì)的方式也換了另外的一種方法。 他想著這些折騰武舉生的辦法時,眼角眉梢之間都帶上了輕松的笑意。 自己的身體不好,折騰起別人來確實別有一番樂趣。 在皇帝陛下滿足了自己的惡趣味之后,時間,也很快走向了二月。 北疆的奏折開始一封封如雪花般飛入了京城,從二月初開始,邊關戰(zhàn)士就頻頻與游牧民族發(fā)生了沖突,在一次又一次的沖突當中,這些已經(jīng)離了心的契丹部族們,分批承受了大恒士兵的攻打之后,終于想要摒棄前嫌,打算共同對抗大恒了。 而在這時,契丹八部還完備存留的部族,只剩下其四了。 游牧人凝成一股繩后,他們對大恒的威脅力將會大幅度的提高。將士們對此嚴陣以待,正準備在適當時機提出議和之事時,契丹部族之中卻發(fā)生了一件誰也沒想到的事。 契丹病重的大首領死了。 原本打算聯(lián)合起來的契丹各部族之間又是暗潮涌動,用不到大恒的人動手,他們已經(jīng)隱隱有敵對分離之兆。 二月中旬,契丹人在內(nèi)外不安之下,竟然主動找了大恒人求和。 薛老將軍既覺得驚訝,又覺得此事在情理之中。他同契丹人好好商議了一番求和事宜,將圣上所想的那番將其同化的想法,暗中埋下了一個引線。 等大部分的游牧人不必戰(zhàn)爭也不必掠奪就能得到糧食、茶葉、調(diào)料和綢緞時,當他們想要的東西只需要去商市用大恒的錢幣就可以換來時,他們還愿意掀起戰(zhàn)爭嗎? 百姓不會愿意。 他們逐漸會安于現(xiàn)狀,最后會成為大恒飼養(yǎng)駿馬的馬場。 從八月到二月,長達六個月的邊關對峙,到此刻終于結(jié)束了一個段落。在薛老將軍上書的奏折之中,他將會留守原地看管商路建起一事,而負責運送軍糧和軍隊的薛遠薛將軍,已經(jīng)帶著人馬回京了。 日思夜想,飛一般地奔馳回京了。 顧元白將這則奏折足足看了好幾遍,身體中的血液也好似跟著薛老將軍這簡短的話語而沸騰起來。他的面上泛起薄紅,眼睛有神,朗聲道:“好!” 六個月,終于結(jié)束了! 顧元白忍不住站起身,都想要高歌一曲,但他終究只是平復了胸腔之中的激蕩,雙手背在身后,站在殿前看著外頭景色,眼中好像穿過千山萬水,看到了邊疆的萬馬千軍。 開心,很開心,開心得只想要笑了。 天時地利人和都好似站在了顧元白的這邊,契丹人的內(nèi)亂注定要掀起可以攪動其整個部族的大動靜,這樣的內(nèi)亂,若是沒有強有力的領頭人橫空出世,甚至有可能會持續(xù)幾年以上。 顧元白滿腦子只注意到了這一件事,只想著這一件事。等到夜色稍暗,到了晚膳時分時,他才想起了薛老將軍奏折之中所言,薛九遙要回來了。 薛九遙啊。 顧元白有些恍惚,剎那之間,他眼前突然閃過薛遠朝他嘴角一勾,虛假笑著的模樣。 修長挺拔,客客氣氣。 圣上想起什么,回頭同田福生問道:“前些時日,薛九遙是不是送上了一封書信給朕?” 田福生點了點頭,恭敬應道:“是?!?/br> 顧元白還未曾看這封信,但一想,八成應當是感謝他送花的恩德,便隨口道:“去拿過來讓朕看看吧?!?/br> 第106章 從北疆奔襲回京的軍隊在半路經(jīng)過驛站時,恰好遇上了宮中派人送往北疆的花。 送花的人喜出望外,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巧合之事。聽聞他們送的是什么之后,面無表情的薛遠一怔,連忙翻身下馬,步步生風走到送花隊伍跟前。 千百株的花瓣處理起來的時間要比田福生想得久了些,足足到一月底,這些花瓣才被裝在了木盒之中,被驛站緊趕慢趕地往北疆送去。 兩方消息不同,一個往前走,一個往回趕,若是沒有在驛站前碰到,怕是真要就此錯開了! 薛大人的手上還帶著北疆百姓用鴨絨織成的手套,粗苯的手套套在他的手上,卻被他比常人略長的手指給撐出了修長的形狀。 鴨絨從木盒上輕輕撫過,薛遠的目光定在上方不動,“這是圣上送給臣的?” 驛站官員道:“是。這一木盒中的花瓣全是圣上派人采下曬干的名花,株株都備受推崇、價值萬金。經(jīng)過二旬日的功夫,才處理成如今模樣。” 薛遠的手指從木盒邊緣摸到了鎖扣,啪嗒一聲,木盒被他掀起。 清幽花香隨著微風浮動,各色花瓣艷麗和柔軟依舊。薛遠脫下了手套,從中拾起一個看了看,笑了,“名花,沾染過圣上的福澤了嗎?” 愈是離京城近,薛遠心中土匪流氓的本性愈是壓抑不住,想對顧元白說葷話,想對他做些不好的事。 壞主意一個接著一個,蠢蠢欲動的想法連綿不絕。 在驛站官員說了沒有之后,薛遠笑了笑,他將手中花瓣送到嘴里,舌尖含著花瓣吸吮、翻轉(zhuǎn),才喉結(jié)一動,咽了下去。 滿嘴都是花香。 他擦去指腹上留下的花色,將木盒蓋上,抱起木盒轉(zhuǎn)身離開,披風獵獵飛起,干凈利落地翻身上了馬。 這盛放了千百株名花的木盒并不小,橫擺在馬背上時已經(jīng)蓋住了薛遠的小腹。驛站官員問道:“薛大人,不若下官再給您運回去?” “不了?!表\繩一揚,大批軍馬塵沙漫漫,跟著薛遠飛奔而出。他哼笑一聲,聲音低低,“我得帶著。到了京城,還得想些辦法把這些干花撒在圣上的池子里。” 再一一給吃了。 * 十幾日后,料峭輕寒之際,北疆的將士回京了。 消息傳來后,薛府就派了小廝日日前往城門等待,大公子九月離府,距今已過五個月,薛老夫人想念他,薛夫人也想念他,因著府中缺少能當事的男主子而憂心的奴仆們,也欣喜期盼地等著他。 但薛府大公子一回了京,第一件事便徑直前往了宮里,腳步急急,邊走邊問著引路的宮侍:“圣上這些時日可有生病?” “圣上前些日子略有些受了寒氣,”宮侍撿了幾句沒有忌諱的話說了,“但是今年各處都有了炕床,圣上休息了幾日便也就好了?!?/br> “炕床?”薛遠念了一遍,“這是個什么東西?” “薛大人不知道也是應該,這是圣上今年派人做出來的東西,”宮侍笑著道,“外似實床,中有洞空。跟個暖爐日日在身下烤著似的,熱氣不滅,可把整個屋子也暖得熱氣騰騰,圣上今年很少會覺到冷意了?!?/br> 薛遠敷衍扯唇笑道:“是嗎?” 他好似不經(jīng)意地問:“那圣上可喜歡這個東西?” “喜歡,圣上體涼,有了炕床后才能睡一個好覺,怎么能不喜歡?” 薛遠笑著應了一聲好。 宣政殿就在眼前了,薛遠不知不覺之間,步子越加快了起來。身邊的宮侍都要跟著小跑了起來,跟在后方的將領低聲提醒:“將軍,慢些?!?/br> 薛遠深呼吸一口氣,道:“好?!?/br> 然而他還是越來越快,沉重的靴子打在地上的聲音響亮,顧元白在宣政殿之中,似有所覺,抬頭往殿外看了一眼。 薛遠走近后就看到了他抬起的這一眼。 呼吸一停。 圣上穿著明黃色的常服,殿中溫暖,他就未曾在身上披上大衣,亮麗的色澤襯在他的臉龐上,生機比春日的陽光更為勃勃。 黑發(fā)束起,玉冠溫潤,唇角似有若無的帶著笑意,手指捏著奏折,眼眸中有神,黑眸悠遠,正在看著風塵仆仆的自己。 薛遠好像被一道天雷給擊中了身體,他渾身發(fā)麻,只知道愣在原地,呆呆去看著小皇帝。 身后的將領喘著粗氣跟了上來,他們連忙整了整袍子,推了下薛遠:“將軍,面圣了。” 殿內(nèi)的小太監(jiān)正好同圣上通報完了,憋笑著看了薛遠一眼,揚聲道:“請各位將軍進吧?!?/br> 薛遠回過神,他帶頭走了進去,和身后的將領一起朝著圣上行了禮。 顧元白勾起唇,很是溫和。他讓人賜了坐,又賞了茶,與諸位將領談論了一番邊疆事宜。 薛遠一字不發(fā),他好像渴極了,端著茶水一杯杯下肚。然后借用飲茶的動作,在袖袍遮掩下偷看著圣上。 他做得實在太過隱秘,沒人發(fā)現(xiàn)薛大人的行徑。只是心中調(diào)侃不已:薛大人喝了這么多的茶水,若是一會人有三急,豈不是尷尬? 顧元白也跟著抿了一口茶水,突覺唇間感到一陣炙熱視線,他動作悠悠,朝著薛遠抬眸看去。 薛遠正低著頭,熱茶霧氣遮住了他眉眼間的神情,遮住了他的唇角似有若無笑意。 似乎是察覺到了圣上的目光,薛遠撩起眼皮,朝著圣上露出了一個笑。 顧元白沒從他身上看出什么,就平靜移開了眼。 圣上雖待在京城之中,但對北疆事宜卻件件了然于心。將領們正在同他說著契丹大首領病死一事,道:“他病死的時候太過巧合,先前病了許久還能強撐數(shù)年,如今卻在眾部族準備聯(lián)合時猝死,契丹人大亂,大首領的兒子耶律征認為其父一定是為jian人所害?!?/br> 圣上點了點頭,又同他們說了一會話后,看著眾人臉上的倦容,笑道:“眾位長途跋涉回京,本該休息一日再來同朕復命,今日急了些,難免疲憊困頓。如今趁早回府休息,待明日養(yǎng)足精神再來同朕好好說一說北疆的事?!?/br> 眾人也不推辭,因為確實疲憊,尤其是薛將軍這般不要命的趕路方式,他們已經(jīng)許久未曾睡過一個好覺了。 眾人一一告退,顧元白翻過一頁奏折,隨口說了一句:“薛將軍留下?!?/br> 薛遠便留了下來。 宮殿之中很暖,不過片刻,薛遠便出了一身的熱汗。他起身恭敬詢問道:“圣上,臣能否將外袍褪下?” 在覲見之前,他們身上的武器和甲衣已被宮侍取下,顧元白看了看他額角汗意,微微一笑道:“不可。” 薛遠悶笑了兩聲,“是?!?/br> 圣上將他留了下來,卻不說是因為什么事。薛遠便好好地站著,脊背微彎,偶爾抬起一眼,狀似無意從圣上身上劃過。 長如羽扇的眼捷晃動,在眼下遮下一片細密的陰影。 小皇帝的脖頸、臉龐和纖細的手,在龍紋游動之中被襯得白到通透。 越看越是熱烈,覺得不夠,開始焦灼。 這一站就直接站了一個半時辰,等外頭的天色從明變暗,顧元白才合上了奏折了揉了揉手腕,瞧見了薛遠之后,不知是真是假地訝然道:“薛卿怎么還在這?” 薛遠咧嘴一笑,自個兒主動道:“沒有圣上命令,臣不敢走?!?/br> “那就陪著朕出去走走,”顧元白站了起來,往殿外走去,隨意道,“薛九遙,許久不見,近來可好?” 薛遠有些受寵若驚,他緊跟在圣上身后,“什么都好,只是倍為思念圣上。” 顧元白笑了笑,不以為意,“你從北疆回來的時候,那里還有飛舞的鵝毛大雪嗎?” “有,怎么沒有,”薛遠回憶,“臣來的時候正是風雪滿天,雪化成了水,烈風跑得再快也快不過它落下的速度,臣那時回頭一看,誰的頭頂都頂了一層皚皚白雪,像是一夜之間白了頭發(fā)?!?/br> 顧元白聽了一會,點點頭道:“京城也落了雪,但終究比不上北疆的兇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