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猶豫片刻，硬著頭皮將藥碗遞了過去。

    “……朝生?！痹谛睦餄L了無數(shù)遍的名字順著穆如歸的舌尖上滾了出來，含糊中帶著一絲生硬，很快又淹沒在無聲的嘆息里。

    穆如歸正色道：“喝藥。”

    太醫(yī)們齊齊一震，愣是被穆如歸的低呵嚇出了滿背冷汗。

    遞藥給穆如歸的太醫(yī)追悔莫及。

    這可是提起名字就能將稚童嚇哭的九王爺，怎么能讓他給小侯爺喂藥呢？

    可方才還鬧得不可開交的夏朝生，忽地安靜下來。

    太醫(yī)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偷偷抬頭，卻見小侯爺就著穆如歸的手，哭著將藥喝盡了。

    夏朝生喝完藥，臉皺成了一團(tuán)，手指更是攥住了穆如歸的衣袖。

    穆如歸見識(shí)了夏朝生鬧起來的狠勁，以為他要繼續(xù)折騰，做足了心理準(zhǔn)備，等來的卻是拼命往自己掌心里擠的冰涼手指。

    “我要……我要這個(gè)……”夏朝生有氣無力地在穆如歸懷里嘟囔。

    穆如歸的心狠狠一跳，不受控制地勾起手指，握住了一枚圓潤的珠子，也握住了夏朝生微涼的指尖。

    熱意滾滾，十指連心。

    少年的眉眼尚未完全長開，已是天人之姿，連病痛都無法掩蓋他眉宇間的明艷。只是這張臉被痛楚覆蓋，似是有難言之隱，眼水隨著濃密的睫毛撲簌簌地跌落，沒有血色的唇也跟著微微蠕動(dòng)，又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訴說。

    但穆如歸知道，他的痛，并非為了他，他的苦，也不會(huì)說給他聽。

    穆如歸漆黑的眸子微動(dòng)，發(fā)燙的目光落在那兩片淡粉色的唇上，身體也跟著夏朝生發(fā)起了熱，著魔地俯身。

    呼吸交纏，如夢(mèng)似幻。

    藥香近在咫尺。

    即便明知夏朝生厭棄他至深，他也貪戀著一絲不屬于自己的溫暖。

    ——砰！

    拎著刀的鎮(zhèn)國侯，突然撞開了臥房的門：“我兒可好，我兒可好？！”

    穆如歸猝然起身，繡著暗金色莽文的衣擺在榻前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夏榮山?jīng)]想到九王爺還在兒子塌邊，到嘴的一句“治不好，你們就給我兒陪葬”生生咽了回去，跪倒在地，拱手拜謝：“多謝九王爺出手救我兒性命！”

    他今日說了不少違心之話，唯這一句感謝，發(fā)自肺腑。

    穆如歸搖頭，示意太醫(yī)向鎮(zhèn)國侯稟告病情，重又坐回了夏朝生的榻前。

    良藥的確能救命，方才還氣若游絲的夏朝生，面上已經(jīng)有了些許的血色，呼吸之間也沒了油盡燈枯的急促。

    穆如歸懸著的心緩緩落地，低頭看向掌心。

    疤痕遍布的手掌里，明珠熠熠生輝。他重又攥緊五指，動(dòng)作小心又謹(jǐn)慎，仿佛再次握住了夏朝生蒼白的指尖。

    他能給他的，或許就像這顆夜明珠，華而不實(shí)。

    于夏朝生而言，夜明珠不過是玩物，隨時(shí)可以棄之如敝履。

    可對(duì)他自己而言，已是人生不可多得的微光。

    10、010

    夏榮山拎著太醫(yī)的衣領(lǐng)，虎目圓瞪，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聽見了讓自己滿意的答案，才發(fā)現(xiàn)穆如歸還賴在夏朝生的床邊，登時(shí)有些不滿。

    他不樂意兒子嫁入東宮不假，可到底是做父親的人，就算嘴上不答應(yīng)，心里還是留有余地。

    生兒性子倔，非要嫁給太子，便嫁吧，大不了賠上整個(gè)侯府，換他一生平安。

    若在侯府逗留不肯走的是太子，夏榮山絕對(duì)不攔，偏偏是九王爺……那他就得為兒子著想了——夏朝生自昏迷中醒來，第一眼見到的是穆如歸，豈不是又要吐血？

    他的生兒還有多少血可以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