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宮寺泉還在摩挲那張紙片，指腹上染上了一些還未干涸的烏黑墨水，在白石還在絮絮叨叨的時候，突兀地開口：“是時間溯行軍嗎？”

    他的聲音平靜的一點感情都沒有，曲卻讓白石渾身的寒毛都乍然豎立起來，反手就要越過桌子去扣住神宮寺泉的脖子，好在他最后還是反應(yīng)過來了對面的人是誰，強行改變了路線，做了個滑稽生硬的握拳錘在桌上的動作。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交匯。

    窒息般的沉默彌漫在這方小小的空間，外面忽然起了大風，吹的竹林沙沙作響，時不時有竹葉飄進來落在地上。

    “你很聰明……太聰明了……”最終還是白石先在這場無聲的對抗中敗下陣來，他首先調(diào)轉(zhuǎn)目光，說出這句話時語氣里不僅是單純的贊賞，還夾雜著一點微不可查的惋惜。

    神宮寺泉沒功夫去探究那點惋惜來源于什么，白石已經(jīng)平靜下來：“你說的……也沒錯。你本來不用知道這個的，知道的太多總是沒有好結(jié)果。去這里的時候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閉上嘴少說話，完事了就出來，千萬不要讓他們感覺到你已經(jīng)知道了，記住了沒？”

    他的語氣有點嚴厲，叮囑神宮寺泉的樣子有了點長輩的威信。

    神宮寺泉不置可否，半天才問：“你是什么時候加入他們的？”

    白石苦笑了一下：“加入……不用這么美化我的行為，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在七八年前，誤打誤撞得知了他們的存在。”

    “事實上，我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都是完全不能相信，在時政監(jiān)管力道這么大的地方、在無數(shù)審神者來來往往的街道上……居然會有時間溯行軍的組織？有多少審神者加入了他們？有多少時政人員是他們的成員？誰在背后支持他們？這些問題幾乎每天都在困擾我，讓我整天整天睡不著覺……”

    “直到有一天他們找上門來，勸我加入他們?！?/br>
    白石手里捏著那支始終沒有點燃的煙，沉默了很久后，略過其中的所有過程，輕描淡寫道：“我同意了?！?/br>
    神宮寺泉聽著他說話，表情一直沒有什么變化，等到他話音落下，才出聲：“你是想要我也加入？”

    他平和地敘述：“我走過來的時候，清光和安定就把事情都說清楚了，你雖然對于要處決髭切的態(tài)度很堅定，但是一直任由藥研攔著沒有動手，說是給我面子也好或是同情也好，誘導(dǎo)我向你開口的味道都太濃了?！?/br>
    神宮寺泉將手指插進茶杯里，就著茶水洗掉手上干涸的墨痕，看著那杯茶里盤旋出黑灰色的水霧：“我以為是我多想……”

    白石抿著嘴，沉默了一會兒，岔開話題：“和你一樣什么都不知道的審神者很多，這只是一個篩選的過程，你只要表現(xiàn)的不感興趣就行，他們對于選擇成員也很謹慎，千萬不要表現(xiàn)出你知道什么?！?/br>
    他對于上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

    神宮寺泉抬起眼睛，面無表情地凝視他：“我的母親，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白石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沉聲回答：“本丸坐標被時間溯行軍捕捉，遭遇圍困戰(zhàn)，戰(zhàn)斗中力竭而死。”

    神宮寺泉一口氣都沒有停，緊接著又問：“坐標被捕捉是否人為原因？”

    白石答的流暢自然：“意外?！?/br>
    神宮寺泉于是不說話了，好久后才冷淡地說：“你明明見過將她送上死路的那場戰(zhàn)斗，卻當了叛徒?！?/br>
    白石咬住了牙，腮幫子肌rou鼓起，長出一口氣：“是，我是懦夫，我害怕了再經(jīng)歷那種場景，所以我投降了，我愧對前輩。但是我想活著，有什么錯嗎？”

    他的問題并沒有哪里不對，神宮寺泉整個人卻如遭雷擊，平穩(wěn)地握著茶杯的手指都在發(fā)抖。

    他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想活著，有什么錯嗎？

    他在心里回答，沒有，因為這也是他所追求的。

    神宮寺泉看著白石，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從骨頭里滲出來的冷。

    “你沒有錯，”他忽然喪失了一切和白石對話下去的欲望，喃喃道，“可能錯的是我?！?/br>
    白石眼里一瞬間顯出一點茫然，神宮寺泉還是無視他：“我會帶髭切過去的，也會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黑發(fā)的青年用手撐著桌子站起來，越過他走出去：“以后我們也不要再見了吧。”

    白石臉色陰沉，在神宮寺泉離去后還坐在茶室里坐了好一會兒，然后猛地抬手掀翻了桌上的茶杯。

    潑出來的冰冷茶水全數(shù)浸在他的衣袖上，白石咬著牙，從地上撿起自己的佩刀，目不斜視地穿過田地走向庭院中的時間轉(zhuǎn)換器。

    在天守閣上看見庭院那邊亮起淡淡的一束金光，神宮寺泉回身，靠著藥研跪坐在矮幾前，正將一堆藥材分門別類地擺放好，膝丸坐在他對面，手里雖然也捏著幾根草藥，但是明顯的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在往邊上瞟。

    主臥里新移進來一座刀架，上面安放著一振淺棕色刀鞘的太刀，安靜的像是沒有付喪神存在其中一樣。

    神宮寺泉回過頭，正好又看見膝丸捏著一朵干花往一堆根莖里扔的場景，不由得輕輕嘆口氣：“膝丸，藥研，下午陪我去一趟萬屋吧?！?/br>
    白石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人總是習慣于在話語中美化自己的行為，撇除所有的責任，但是為了髭切，他可以假裝沒有發(fā)現(xiàn)那些可笑的漏洞，嘗試著相信一下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