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兩個一邊抱著親娘的手，一邊互相咿咿呀呀，對彼此都有些不滿。

    紫蘇甘草頓時被逗樂了。

    程錦容也抿唇笑了起來：“好好好，想抱娘的手，就讓你們抱著。”

    有些空洞的心，被這份溫暖的母子親情填得滿滿的。

    此時的程錦容，一心沉浸在母子重逢相聚的喜悅中。宮中的紛紛擾擾，都在瞬間飄遠(yuǎn)。

    紫蘇終于有空仔細(xì)打量主子了。見程錦容氣色還算不錯，紫蘇稍稍放了心。

    倒是精通醫(yī)術(shù)的甘草，一眼就看出了程錦容的外強(qiáng)中干：“小姐胸口受傷，大傷元?dú)?，得慢慢調(diào)養(yǎng)。小姐折騰了一路，還是去好好歇著吧！”

    程錦容自然清楚自己的身體如何，也未逞強(qiáng)，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我這就去歇下?！?/br>
    ……

    回到熟悉的屋子里，在熟悉的床榻上睡著也格外安心。

    程錦容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連夢都沒有。醒來時，已是黃昏。

    紫蘇笑盈盈地捧來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面：“小姐睡了大半日，一定餓了。奴婢親自下廚，做了雞湯面?！?/br>
    就連這香氣，也格外熟悉，令人心安。

    程錦容在紫蘇的伺候下，將一碗面吃完，連湯也喝得干干凈凈。

    紫蘇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小姐在宮里沒吃好么？怎么饞成這樣了！”

    程錦容自小在紫蘇的照顧下長大，在紫蘇面前，她也格外自在，聞言低聲笑道：“國喪期間，宮中吃食根本沒有油水。我受傷之后，一日三頓都是清粥。今日吃著雞湯面，才覺得自己吃飽了?！?/br>
    紫蘇撲哧一聲笑了：“怎么說著這般可憐。小姐愛吃，奴婢以后天天都給你做 雞湯面便是?！?/br>
    程錦容睡足了，也有了精神力氣：“讓奶娘將阿圓阿滿都抱過來吧！”

    紫蘇笑著應(yīng)了，很快，阿圓阿滿就被抱了過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改變

    母子其樂融融之際，魏氏來了。

    魏氏連孩子也沒帶，只身一人前來。這些日子，魏氏不知哭過多少回，一雙眼眸又紅又腫。一張口，聲音更是沙?。骸暗苊?，我有些話想和你說?！?/br>
    程錦容心中暗暗嘆息，略一點(diǎn)頭。

    紫蘇領(lǐng)著乳娘和孩子們出去了，甘草守在程錦容身邊。

    魏氏滿心驚惶，也顧不得甘草還在一旁，紅著眼低聲道：“弟妹，我meimei和我父親一直被關(guān)在天牢里，音信全無。這都一個多月了，還是沒半點(diǎn)消息。這些日子，我每天提著一顆心，驚懼惶恐，寢食難安?！?/br>
    “你一直在宮里，發(fā)生了什么事，你最清楚。我求求你，將當(dāng)日之事告訴我?！?/br>
    裴皇后封鎖了宮中的消息，嚴(yán)令之下，難免有人膽子大，將宮中的消息傳了出去。不過，在裴皇后嚴(yán)查杖斃了兩個內(nèi)侍之后，就沒人敢再傳消息了。

    魏氏惶惶難安，整日擔(dān)驚受怕，唯恐聽到父親死在天牢里的噩耗。這些時日，整個人瘦了一圈。

    程錦容看著魏氏紅腫的眼，輕聲說道：“二嫂，你想知道，我說給你聽也無妨?！?/br>
    然后，將宮中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道來。

    魏氏的臉孔漸漸泛白，一雙手緊緊地扭在一起。

    魏賢妃是她的親姑母，五皇子是她的親表弟。四皇子妃魏芳華是她嫡親的meimei……姑母表弟都死了，親meimei在天牢里不知死活。親爹也一同關(guān)在天牢里，生死不知……

    “……太子殿下當(dāng)日差點(diǎn)喪命?；屎竽锬镆裁鼞乙痪€。好在娘娘和殿下福大命大，逃過一劫。”

    程錦容看著魏氏，輕聲說了下去：“五皇子和魏賢妃都已經(jīng)死了。四皇子妃定然會受牽連，鎮(zhèn)遠(yuǎn)候府也會被連累?！?/br>
    “到底如何，我也不知道。不過，眼下什么都不能做。免得激怒娘娘和殿下?！?/br>
    魏氏強(qiáng)忍著的淚水簌簌落了下來。

    皇權(quán)交替，難免要清算清洗，少不得要死人。事不關(guān)己的時候無所謂，一旦牽連到自己的親人，誰能保持冷靜？

    魏氏一邊哭一邊低聲哀求：“弟妹，你最得娘娘青睞，三弟更是太子殿下的心腹親信。若有機(jī)會，你們能不能為我父親和四皇子妃求求情。不管如何，只要能保住性命活下去就好……”

    程錦容無聲嘆息：“二嫂，對不起，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也不能答應(yīng)你。”

    人都有自己的立場。

    站在魏氏的角度，她自然盼著父親和meimei活下去。站在程錦容的立場，卻愿皇后太子手段凌厲，斬草除根，永除后患。

    魏氏哭了一場，踉蹌著走了。

    ……

    程錦容安靜地坐了片刻，忽地張口問甘草：“甘草，我是不是也變了？”

    甘草點(diǎn)點(diǎn)頭：“嗯，小姐變了很多。”

    程錦容啞然，看向直言不諱的甘草：“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安慰安慰我這個主子嗎？”

    甘草一臉無辜：“奴婢只會直來直去，說的都是真話。難道小姐想聽假話？”

    程錦容：“……”

    甘草又說了下去：“其實(shí)，小姐有些改變也正常。幾年前，小姐寄人籬下，住在永安侯府。凡事總得隱忍退讓?！?/br>
    “現(xiàn)在小姐是大楚最聞名的太醫(yī)，救過皇上，又救過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親如姐弟。還是平國公世子夫人。不管哪一層身份，都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小姐有些變化，也沒什么稀奇?！?/br>
    “別說小姐，就是奴婢，也和以前不一樣了?！?/br>
    聽到這兒，程錦容不由得失笑，沉郁晦澀的心情頓時緩和了許多：“哦？你有什么不一樣？說來給我聽聽?！?/br>
    甘草認(rèn)真想了想答道：“奴婢以前不敢吃得太多，因?yàn)榕九卤蝗讼訔壞艹浴，F(xiàn)在奴婢嫁了人，生了兒子。陳皮哥從不嫌棄奴婢能吃，每個月都將月例給奴婢。奴婢現(xiàn)在底氣足，每一頓都吃得飽飽的?！?/br>
    程錦容輕笑不已。

    心中的唏噓感懷，也很快散去。

    是啊，時間變換，滄海桑田，誰也不會一成不變。

    裴皇后變了，六皇子變了，她也在悄然改變。

    前世她的親娘和胞弟早早便死了。這一世，他們都好好活著。一個將成登基為新帝，執(zhí)掌江山。一個將成為尊榮無比的太后。

    還有什么可奢求的？

    ……

    這一日晚上，賀祈也回了府。

    “往日我兩日便能回府一晚，現(xiàn)在得隔十日才能回府一晚?！辟R祈有些歉然地低語：“今晚是太子殿下特意令我回來陪陪你?！?/br>
    程錦容早有心理準(zhǔn)備，輕聲說道：“太子殿下傷勢未愈，調(diào)養(yǎng)身體不是朝夕之事?；屎竽锬锖偷钕滦挪贿^別人，只信你一人。殿下的安危都寄在你的身上?！?/br>
    “我在府里養(yǎng)傷，每天有人伺候衣食起居，還有一雙兒子陪著我。你就安心在宮里當(dāng)差，不必牽掛我?！?/br>
    賀祈嘆了口氣，將她摟入懷中，俯頭索取一個吻。

    程錦容身上有傷，消耗體力的事不能做。一吻后，賀祈呼吸急促紊亂，沒再進(jìn)一步。只將程錦容緊緊摟在懷中。

    程錦容面頰潮紅，心跳比平日快得多。

    兩人成親以來，同在宮中當(dāng)差，卻聚少離多。像這般安靜依偎親密溫存的時刻，少之又少。

    過了片刻，兩人的情緒才平穩(wěn)下來。

    程錦容將魏氏今日來求情的事說了出來。

    賀祈略一挑眉，聲音里透出幾分冷酷：“二嫂也太想當(dāng)然了。正因我們夫妻兩個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信任器重的人，行事說話才更要注意分寸?！?/br>
    “如果我們冒然去為四皇子妃和鎮(zhèn)遠(yuǎn)候求情，娘娘和殿下會怎么想？會不會以為我們仗著寵愛信任就想左右宮中情勢？”

    “君是君，臣是臣。任何一個試圖染指皇權(quán)，或是妄想左右皇權(quán)的人，都沒什么好下場。阿容，你我以后，都得謹(jǐn)慎些?！?/br>
    程錦容點(diǎn)了點(diǎn)頭。

    所以，她得遠(yuǎn)離皇宮。

    因?yàn)椋悄莻€對裴皇后影響最大對太子影響也最大的人。不想走到母女相忌姐弟相疑的那一天，她就得離開。

    第七百三十六章 演戲

    兩日后，七皇子八皇子領(lǐng)著眾臣回來了。

    宣和帝的龍體已經(jīng)安葬進(jìn)皇陵。

    六皇子臥榻靜養(yǎng)，未能露面。

    一身素服的裴皇后親自相迎，對著七皇子八皇子溫聲說道：“太子身體未愈，不能親去皇陵，你們兄弟代太子扶棺送葬，這一行幾日辛苦了。”

    七皇子八皇子如何敢當(dāng)，立刻在嫡母面前跪下磕頭：“兒臣幸不辱命?！?/br>
    裴皇后親自扶起七皇子八皇子，又對一眾送葬的臣子們說道：“你們一路辛苦。太子想見一見你們。你們這就隨本宮前去。”

    前往皇陵送葬的臣子，共有三十余個，皆是朝中四品以上的重臣。

    此時，眾臣同時露出感動之色，一共拱手應(yīng)下。

    宣和帝的喪事已了，接下來，就該是新帝登基改朝換元了。只是，太子尚且不能下榻，根本支撐不了一整日的登基大典。到底該怎么辦？

    這幾日，眾臣無不在思慮這個問題?，F(xiàn)在太子要見他們，想來也和這樁要緊事有關(guān)。

    ……

    眾臣一同進(jìn)了太子寢宮。

    六皇子被扶著坐在床榻上，臉孔俊秀蒼白，幾乎沒什么血色。一雙黑眸卻冷靜鎮(zhèn)定。

    眾臣一同跪下行全禮：“臣等見過太子殿下。”

    “眾卿免禮平身?！绷首又袣獠蛔?，音量不算高。張口先是一番安撫施恩，夸贊眾臣的忠心。

    這些套話，眾臣聽聽就算。面上的感動感恩，都是裝模作樣而已。

    六皇子做了兩年太子，和眾臣們時常打交道，自然也很清楚，只憑幾句輕飄飄的話語就想收攏臣心，那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