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祈看著六皇子蒼白的臉，心里無奈長嘆。

    六皇子雖然年少健康，也不能連著這樣取血。

    六皇子說完之后，顯然也察覺出不妥，改而說道：“我立刻令人去宮外送信，讓二皇兄進宮?！?/br>
    骨rou至親，血液相融的可能性更大。

    裴皇后有兩子一女，壽寧公主已經(jīng)死了，他已經(jīng)不能再取血，能為母后換血的，唯有二皇兄了。

    賀祈一言未發(fā)，默默地注視著六皇子。

    裴璋也聽到了六皇子說的話，同樣以復雜的目光看著六皇子。

    六皇子被看得一懵，愣愣地回視。然后，一個駭人的念頭閃過腦海。

    六皇子十分聰慧靈透，只是今晚接連劇變，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其中的緣故。此時沉下心來，很快就想到了壽寧公主的死因是什么……

    “是二皇兄！”六皇子心中憤怒至極，身體微微顫抖，呼吸急促不穩(wěn)：“一定是他！”

    他怎么能這般心狠無情！

    他怎么忍心將嫡親的meimei推入死地！

    他怎么敢生出弒父弒母和毒殺胞弟的心！

    “殿下先冷靜！”賀祈伸手扶住六皇子的肩膀，聲音沉凝：“做過的事，定會留下痕跡。想查出前因后果不難。不過，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救皇上和娘娘的性命。其余諸事，先往后放一放。”

    六皇子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你說的對?！?/br>
    “傳本太子口諭，封鎖所有消息，任何人不得進出保和殿?！?/br>
    第六百零四章 換血（二）

    保和殿里的種種異樣動靜，很快傳進了后宮。

    顧淑妃不是貪權之人，這一年多來協(xié)理后宮，處處以裴皇后馬首是瞻。也未刻意培養(yǎng)安插過眼線。不過，消息總比別人靈通些。

    一個宮女悄步而入，在顧淑妃耳邊低語數(shù)句。

    顧淑妃眉頭蹙了起來，低聲問道：“這消息可屬實？”

    宮女低聲應道：“千真萬確。”

    顧淑妃心里倏忽沉了下來。

    保和殿忽然封殿，一眾御前侍衛(wèi)將保和殿守得密不透風。保和殿里出了什么事，無人知曉。

    不過，守著宮門的內(nèi)侍，親眼見到程錦容進了宮門。

    程錦容懷胎七月，正是最需要靜心養(yǎng)胎的時候。今晚緊急被宣召進宮，定是出了大事……

    顧淑妃越想越心驚，眉頭也越皺越緊。

    宮女等了片刻，沒等來顧淑妃的吩咐，大著膽子問道：“娘娘可要奴婢去打探一番？”

    “不可！”顧淑妃回過神來，立刻沉聲阻止：“傳我口諭，從現(xiàn)在起，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

    宮女早已習慣了主子謹小慎微的行事做派，恭聲應下。

    顧淑妃能按捺得住，后宮中總有人耐不住性子。

    在顧淑妃得到消息之后，魏賢妃也很快得知程錦容進宮之事。

    魏賢妃很快來尋顧淑妃，憂心忡忡地說道：“宮里一定出了大事。不然，以皇后娘娘的性子，絕不會這般緊急地宣召程錦容進宮?！?/br>
    “該不會是皇上舊疾又發(fā)作了吧！”

    “不行，我得去保和殿看看?！?/br>
    顧淑妃深深看了魏賢妃一眼：“賢妃，你我相交十余年。今晚，我就勸你一句。為了明哲保身，有些事，你權做不知才好?！?/br>
    明知保和殿出了大事，你急急地跑去做什么？

    你到底是關心天子龍體，還是存了別的不該有的心思？

    魏賢妃被顧淑妃看得有些心虛，色厲內(nèi)荏地挺直了腰桿：“你這么說是什么意思？我關心皇上龍體，難道也有錯不成。”

    “你關心皇上沒有錯。不過，也得分時候。”顧淑妃難得直言了一回：“不管皇上出了什么事，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在，就輪不到你來艸心。”

    “你冒然前去，只會令皇后娘娘和太子心生戒備。為了五皇子日后安危考慮，我奉勸你還是消停一些的好?！?/br>
    魏賢妃：“……”

    四目相對間，魏賢妃眸光閃爍不定。

    她是有私心?？烧l人無私心？

    顧淑妃膝下無子，康寧公主招了駙馬，小日子過得蜜里調(diào)油。顧淑妃心思已了，無欲無求。她可是有兒子的人，總得為兒子著想。

    萬一……

    萬一皇上要駕崩歸天了，總要有一道遺旨。一眾皇子都還沒封藩。她總得為五皇子籌謀打算。

    魏賢妃終于張口道：“我總得親自去一趟，才能心安。”

    顧淑妃頗有些無奈，暗暗嘆了口氣。

    ……

    不出顧淑妃所料，魏賢妃還沒靠近保和殿，就在數(shù)十米外被攔下了。

    幾個御前侍衛(wèi)面無表情地攔下了魏賢妃：“太子殿下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保和殿?！?/br>
    果然是宣和帝出了事。

    不然，也輪不到六皇子發(fā)號施令了！

    魏賢妃心中暗暗揣度，語氣倏忽強硬了起來：“大膽！本宮要去見皇上！你們誰敢攔我！”一邊說，一邊向前走。

    鏘地一聲，幾個侍衛(wèi)一同拔出腰間長刀，一個接一個，將向前的路攔?。骸百t妃娘娘請回！”

    其中一個，正是魏賢妃的娘家表侄，低聲提醒了一句：“娘娘還是回去吧！”別在這兒自找難堪了。

    魏賢妃：“……”

    魏賢妃鬧了個灰頭土臉，悻悻而回。

    很快，此事就傳進了六皇子耳中。

    面色蒼白連站立都沒力氣的六皇子，不得不坐在椅子上。聽完御前侍衛(wèi)的稟報，饒是好脾氣的六皇子，也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好一個魏賢妃！

    這是料到了父皇出了事，急著來“探望”，“順帶”為五皇子撈些好處吧！

    賀祈低聲進言：“殿下封鎖了消息，保和殿里發(fā)生的一切，后宮無人知曉。賢妃定是心中有猜疑，這才前來試探。殿下不必理會?！?/br>
    六皇子略一點頭，蒼白疲倦的俊秀臉孔上浮出和年齡不相稱的冷靜鎮(zhèn)定：“賀校尉放心，我能撐得住。”

    父皇母后能不能熬過這一劫，尚未可知。

    往日，父皇母后庇護著我，令我安然無憂?，F(xiàn)在，該我頂天立地，撐起一切了。

    賀祈深深地看了六皇子一眼。

    這位一帆風順尚且稚嫩的太子殿下，在經(jīng)歷了重擊后，迅速成熟成長，令人欣慰。

    就在此時，門又開了。

    ……

    程錦容和甘草主仆一同出來了。

    賀祈目光一掃，迅疾走上前，扶住程錦容的胳膊，急切地低聲問道：“阿容，你能不能撐得??？”

    裴璋也反射性地上前一步。很快反應過來，又默默退了回去，目光在程錦容的臉上打了個轉(zhuǎn)。

    程錦容俏臉比往日圓潤了一些，挺著碩大的肚子，看的人的心也跟著顫顫巍巍。

    她的臉上，略有幾分疲倦之色。不過，她不能停下，也不愿休息。張口便道：“皇后娘娘現(xiàn)在人在何處？我立刻給娘娘換血！”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站了起來：“就在隔壁的屋子里。容表姐，我隨你一同進去。取我的血便可！”

    二皇子心性扭曲丑惡，血液也是腌臜的。根本不配為母后換血。

    程錦容看了失血頗多面色蒼白如紙的六皇子一眼，輕聲道：“殿下剛才被取血太多，不能再取了，否則也有性命之憂?！?/br>
    六皇子情急不已：“可是，母后……”

    “殿下不用擔心?！背体\容嘴角抿的極緊，黑眸中閃過堅毅和決絕：“我會救娘娘?！?/br>
    六皇子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賀祈顯然已經(jīng)聽懂了。

    他看著程錦容，一顆心似被用力攥住，難受至極。

    不過，他很了解她。所以，他再心疼再不舍，也沒阻攔。只低啞著聲音叮囑：“阿容，你一定要保重自己?！?/br>
    程錦容目中水光一閃而過，沖賀祈點了點頭，然后，推開了隔壁的門，走了進去。

    第六百零五章 換血（三）

    賀祈心痛難言，看著緊閉的門，默然無語。

    裴璋也同樣看著那一扇門，黑眸中閃過一絲痛苦和憐惜。

    六皇子當然不知道，便是二皇子來了，也不能取二皇子的血。從血緣關系來論，二皇子只是姨侄，程錦容才是裴皇后的親生女兒。

    換血之術，成功率本就只有三成。血rou至親的血液，更易相融。在裴皇后生死攸關的這一刻，程錦容豁出自己的命也要救她。

    程錦容要取自己的血，為裴皇后換血。

    換在平日，也還罷了。偏偏程錦容此時有孕在身，心緒紛亂不穩(wěn)，再這般取血換血，既傷身又傷神。肚中的孩子也不知會受多少影響，說不定還會早產(chǎn)……

    所以，賀祈才會這般痛苦難過。

    而他，同樣心痛如割。只是，他早就沒資格表露這份情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