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提點先沖到宣和帝身邊，從藥箱里取出解毒藥丸：“皇上先服下。”

    宣和帝此時已覺得肚中劇痛，眼前也漸漸模糊。憑著本能吞下了解毒丸?？珊黹g一陣腥甜，藥丸還未進喉嚨，就混合著黑血吐了出來。

    杜提點立刻又拿了一顆解毒藥丸，塞進宣和帝口中。然后運針如飛，為宣和帝以金針放毒血。

    帝后同時身中劇毒。杜提點只有一個人，要救也只能先救宣和帝。

    至于其他太醫(yī)，還在趕赴保和殿的途中。這等要緊時候，多一刻時間，就是多一線生機。

    六皇子用袖子擦了眼淚，快速走到杜提點身邊，將杜提點剛才用的瓷瓶拿起來，倒出一顆解毒藥丸。

    裴皇后此時也已毒發(fā)，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

    賀祈離得最近，也顧不得別的了，立刻伸手扶住岳母。

    六皇子紅著眼將解毒藥丸塞入裴皇后口中。

    裴皇后勉力吞了下去。

    她嘴角的黑血慢慢溢出，臉上也蒙上了一層黑氣。

    六皇子眼眶赤紅，咬牙吩咐：“快些宣召太醫(yī)，將所有太醫(yī)都召到保和殿來?！?/br>
    第六百零一章 劇毒（二）

    平國公府。

    程錦容用過晚膳后，在紫蘇和甘草的攙扶下，在院子里慢悠悠地走了一圈。

    肚中孩子健康活躍，胎動也十分頻繁密集。就這片刻功夫，肚皮顫動了數(shù)回。

    這一對淘氣包！

    程錦容伸手摸了摸鼓起的肚皮，目中滿是溫柔的笑意。肚中的孩子似感覺到了親娘溫柔的撫摸，很快乖乖消停了。

    紫蘇看著有趣，笑著說道：“都說母子連心，這話半點不假。孩子還在娘親肚子里，就知道心疼親娘了?！?/br>
    甘草生過孩子，頗有發(fā)言權(quán)，笑著接過話茬：“這才七個月，以后孩子在肚中的胎動更頻繁。最后這兩三個月，也是最辛苦最難熬的時候?！?/br>
    女子懷胎十月，辛苦之極。可這一段時光，也是最幸福的。

    程錦容臉豐潤了一圈，目中盈盈含笑，轉(zhuǎn)了一圈后，便打算進屋沐浴歇下。

    不知為何，程錦容心忽地猛烈一顫，就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用力地攥緊了她的心臟。她忽然覺得窒息，幾乎喘不過氣來。

    “小姐，你這是怎么了？”紫蘇察覺到異樣，急急問道。

    程錦容抓住紫蘇的手，半晌沒說話。

    紫蘇看著程錦容驟然泛白的臉孔，憂心又焦急：“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還是肚中的孩子鬧騰了？”

    甘草伸手，在程錦容的虎口上用力一按。

    程錦容被疼痛驚醒過來，深深呼出一口氣，對紫蘇甘草低聲說道：“紫蘇，甘草，我剛才忽然覺得心跳加速，難以抑制。我有著極不妙的預(yù)感，今晚一定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

    紫蘇和甘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張口安撫：“小姐多心多慮了。府中一切安好，能有什么事?！?/br>
    不是府中。

    一定是宮中出事了！

    母女連心。剛才她的心劇烈地一痛，定是裴皇后出事了。

    程錦容心里莫名的預(yù)感越來越強烈。她臉上笑意全無，一張俏臉異樣發(fā)白，快速低語：“甘草，去將我的藥箱拿來。如果我的預(yù)感沒錯，宮中很快就會傳出消息，令我進宮了?！?/br>
    甘草只得聽令行事。

    紫蘇心疼面色泛白的主子，低聲寬慰道：“就算宮中出了什么事，也有杜提點和一眾太醫(yī)在，無需小姐沖鋒陷陣。小姐是懷著雙身子的人，如今月份也大了，禁不住顛簸折騰。先穩(wěn)住心緒，心平氣和，別傷了肚中的孩子?！?/br>
    大概是親娘情緒波動太過激烈的緣故，肚中的胎動也跟著激烈起來。

    程錦容只得調(diào)整紊亂的呼吸，竭力令自己平靜下來。

    甘草很快拿著藥箱過來了。

    程錦容坐在椅子上，默然不語。

    紫蘇和甘草從未見過程錦容這般模樣，心中各自心驚。

    ……

    小半個時辰后，宮中果然傳了消息進府。

    前來宣口諭的，不是程錦容見慣的宮女，而是保和殿里的內(nèi)侍。這個內(nèi)侍姓陶，深得宣和帝信任，只在趙公公之下。

    “皇后娘娘有急事，要召見程太醫(yī)。請程太醫(yī)立刻隨咱家進宮?！碧展裆聊?，語速比平日快得多。

    果然是裴皇后出事了。

    不然，以裴皇后的脾氣，絕不會這么晚急急召見她進宮。而且，前來宣口諭的，也不該是陶公公。

    程錦容什么也沒問，立刻起身：“陶公公，我要帶甘草一同進宮?！?/br>
    當年，程錦容在密室里為天子剖腹治病，伺候的內(nèi)侍里，就有陶公公。陶公公很清楚，貌不驚人的黑臉丫鬟甘草，是程錦容的得力助手。

    宮中情勢危急，帝后性命危在旦夕。或許，程太醫(yī)妙手能救帝后的性命。

    陶公公也顧不得外人不可隨意進宮的規(guī)矩，立刻點頭應(yīng)下。

    程錦容心里最壞的預(yù)感被驗證了。

    如果不是宮中出了大事，陶公公絕不會二話不說就答應(yīng)帶甘草進宮。

    太夫人聞訊趕到了正門口。此時，程錦容挺著碩大的肚子被扶著上了馬車。聽到馬車外熟悉的聲音，程錦容探出頭，和太夫人對視。

    “祖母，宮中出了事，我要進宮?！背体\容低聲道。

    太夫人看著程錦容蒼白卻堅毅的臉龐，心中再焦急也無可奈何，點點頭：“好，祖母在府中等你回來?！?/br>
    帝后急召，別說程錦容懷著七個月身孕，就是臨盆在即了，也得立刻進宮。

    “錦容，你多保重身體?！碧蛉朔判牟幌?，又叮囑一句。

    程錦容點點頭。

    馬車很快啟程，快速的馳向?qū)m中。

    木制的車輪疾馳向前，寬敞華麗的馬車很快消失在眼前。太夫人站在原地，眉頭緊皺，滿面憂色。

    賀淞也得了消息，趕了過來：“母親，錦容進宮去了？”

    太夫人神色凝重地嘆了一聲：“定是宮中出了大事?！?/br>
    母子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各自揣度，卻未說出口。

    宮闈秘事，不能隨意探聽。不過，過了今晚，宮中的動靜也該傳出宮外了。

    ……

    馬車比平日快了兩倍。

    不到一炷香時間，馬車就在宮門處停下。

    此時天色漆黑，數(shù)盞懸在宮墻廊檐下的宮燈散發(fā)出明暗不定的光芒。宮門已經(jīng)開了，等在宮門處的，赫然是兩張熟悉的臉孔。

    是江堯和葉凌云。

    程錦容一下馬車，見了兩人，心里又是一沉。

    賀祈沒來，可見事態(tài)緊急，無暇分身。

    江堯上前，神色凝重，低聲急語：“賀三在殿下身邊，不能抽身。我們兩個來接你，立刻去保和殿。”

    程錦容略一點頭，此時無暇追問。她正要邁步前行，就見江堯一揮手，四個御前侍衛(wèi)抬著軟轎過來了：“程太醫(yī)上轎，這樣速度快些。”

    程錦容沒有拒絕，立刻上了軟轎。

    御前侍衛(wèi)們快步如飛，軟轎略有些搖晃，程錦容以手扶著軟轎，一顆心浮沉不定。

    長長的一段路，不到盞茶功夫就到了。

    保和殿內(nèi)外燈火通明，御前侍衛(wèi)們沒了平日的悠閑自得，神色緊繃，目光警戒。程錦容下了軟轎，快步進了保和殿。

    一陣濃烈的血腥氣，傳入鼻息間。

    第六百零二章 危急

    程錦容第一眼看到的，是壽寧公主的尸首。

    那個驕橫跋扈的少女，躺在地上氣息全無，嘴角邊全是黑血，面上泛黑，一看就是中了劇毒。

    壽寧公主的胸膛上，還有一把長刀。鮮血在她身下蔓延，看著觸目驚心，十分可怖。濃厚的血腥氣因此而來。

    很顯然，壽寧公主沒有等到毒發(fā)身亡，就先被一刀刺穿胸膛，一命歸西。

    然后是面泛死氣呼吸微弱的宣和帝，還有同樣中了劇毒癱軟在地的裴皇后。

    杜提點蹲在宣和帝身邊，面色前所未有的緊繃沉凝，手中不停以金針為宣和帝放毒血。

    為裴皇后急救的，則是周太醫(yī)李太醫(yī)。另有數(shù)名太醫(yī)，各自圍攏在帝后身邊。

    一眾內(nèi)侍以趙公公為首，皆神色焦慮。在殿內(nèi)的御前侍衛(wèi)們，則以裴璋為首，所有人的手都按在刀把上。氣氛緊繃而凝滯，讓人喘不過氣來。

    還有眼睛赤紅的六皇子，雙手緊握成拳，用盡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未當場痛哭崩潰。

    賀祈眉頭緊皺，寸步不離地守在六皇子身邊，目光森寒。

    當程錦容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門口的那一刻，六皇子賀祈還有裴璋的目光，幾乎同時看了過來。

    太醫(yī)們卻無人敢分神。帝后皆陷入危急的境地，全力施救，或許還有延遲毒發(fā)搶回一條性命的可能。

    明亮的燭火，將保和殿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程錦容面色蒼白，嘴角抿得極緊，所有的痛苦焦灼都被深深地掩在了深幽的黑眸下。

    只有賀祈和裴璋了解程錦容的痛苦。

    親娘中了劇毒，危在旦夕。可她身為天子太醫(yī)，應(yīng)該先去救宣和帝。這等生死攸關(guān)的時刻，誰的性命也不及天子的安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