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歲末

    此時，程錦容正在椒房殿里，和裴皇后話別。

    裴皇后屏退左右，握著程錦容的手，輕聲叮囑：“這是你嫁到賀家的第一年。你今晚回府，等過了初五再進宮來?！?/br>
    朝中眾臣，都是過了上元節(jié)才回官署當差。

    身為太醫(yī)，卻沒這么多的假期。按著宮中慣例，太醫(yī)們要輪流在宮中值守。御前侍衛(wèi)們就更慘了，過年時也沒假期。

    裴皇后心疼女兒和女婿，私下向天子進言，讓每日在宮中當值的小夫妻回府過年。宣和帝已經恩準了。

    程錦容含笑應道：“好，我初六進宮給娘娘請安?！?/br>
    裴皇后看著氣色紅潤容顏如花的女兒，心中愉悅舒暢，也笑了起來：“你在夫家過的好，我這顆心也能放下了。”

    痛苦磨難的往昔，終究已成了過去。

    如今她穩(wěn)坐中宮之位，小六做了太子，程錦容嫁得如意夫婿。上蒼待她不算太薄。

    不過，也不是全無隱憂。

    程錦容低聲道：“明日宮宴，二皇子和壽寧公主都會列席。娘娘說話行事，要謹慎一些?！笨蓜e露出破綻來。

    裴皇后眸光微閃，淡淡一笑：“放心，本宮心中有數。”

    在宮中，人人都有幾張面具。在不同的場合，戴不同的面具，做符合身份的事，說恰如其分的話。

    裴皇后這兩年潛心“修煉”，應付這樣的場合不成問題。

    程錦容又輕聲道：“聽聞皇上下了口諭，令鄭婕妤明日也在宮宴上露面?！?/br>
    裴皇后嗯了一聲，目中閃過一絲譏諷，不知是因鄭婕妤還是因宣和帝：“皇上已下旨立了儲君，宮中總得做出個一團和睦的樣子來。鄭婕妤雖已失寵，到底是大皇子四皇子的生母。

    再者，鄭婕妤也被關了一年多了，也該出來見見人了?！?/br>
    母女兩個閑話許久，程錦容再次張口辭別：“娘娘，我該回去了?！?/br>
    裴皇后也未再多留，笑道：“這兩年來還未下過這樣的大雪。你路上多加小心?！?/br>
    ……

    積雪頗深，一腳下去，就是一個深深的腳窩。

    程錦容一路踩著腳窩，去了宮門處。

    賀祈早已在宮門口等候，遠遠地見了程錦容的身影，已按捺不住上前，伸手握住程錦容微涼的手：“阿容，我們回家?！?/br>
    程錦容抿唇一笑：“好?！?/br>
    她真的很喜歡回家這兩個字。

    月光印著雪光，無需宮燈照明，一切清晰可見。程錦容眼底的愉悅和唇畔的笑意，清楚地映入賀祈的眼底。

    在宮門處，不便孟浪。賀祈按捺住心里的sao動，拉著程錦容的手上了馬車。

    車廂里燃著炭盆，暖融融的。賀祈將新婚嬌妻擁入懷中，狠狠孟浪了一番。

    程錦容面如桃花，紅唇嬌艷，呼吸有些急促不穩(wěn)，瞪了賀祈一眼。不過，這一眼顯然沒什么力道。

    賀祈無聲笑了起來。將懷中的嬌妻摟得更緊了。

    馬車外寒風凜冽，馬車內春意融融。

    小夫妻稍解相思之苦，然后低聲細語。

    “阿容，六皇子的冊封典禮在三月。過了三月，皇上就要為六皇子設東宮詹事府了?！?/br>
    賀祈低聲道：“文臣那邊，錢周顧三位太傅，自會為六皇子謀劃打算。這些我們插不上手，也不必去管?！?/br>
    六皇子是嫡出的皇子，又是皇上下旨立的儲君，名正言順。文臣們最講究正統(tǒng)，自會擁護六皇子。

    再者，六皇子仁厚之名人人知曉。被手握重兵深得圣眷的武將們牢牢壓了一頭的文臣們，早就盼著有這么一個喜歡親近文臣的儲君了。

    程錦容略一點頭。

    賀祈接下來說的才是重點：“六皇子被立為儲君，幾位皇子定然心有不甘。以后六皇子身側要加強防衛(wèi)?！?/br>
    “按著宮中規(guī)制，皇子可以有一千親兵。東宮儲君可以有兩千侍衛(wèi)。冊封典禮后，六皇子就要增一千親兵。萬一有包藏禍心之人混了進去就不妙了。此事不得不防！”

    “等過了年后，我就私下去向六皇子進言。挑選東宮親兵時，一定要慎之又慎。尤其是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一職，更是要緊?！?/br>
    程錦容神色也凝重起來：“你說的是。六皇子身邊，一定要有忠心可靠身手又好的人?！?/br>
    然后，程錦容看了賀祈一眼。

    夫妻心有靈犀。程錦容什么也沒說，賀祈便明白了她的心意，笑著說道：“我既是這么說了，就有自動請纓的打算?！?/br>
    從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到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顯然是降了一級。

    不過，東宮太子是未來的天子。于公于私，賀祈都得站在六皇子身側。

    程錦容心中感動，將頭靠在賀祈的胸口：“三郎，謝謝你?！?/br>
    “夫妻一體，說謝謝就太見外了。”

    賀祈低聲笑道：“你也不必擔心祖母二叔他們會不樂意。儲君未立時，平國公府不能摻和立儲一事，我身為平國公世子，也不能早早表明立場。如今六皇子已是儲君了，我向未來的天子效忠也是理所應當。祖母二叔知道了，也一定會贊成?！?/br>
    ……

    賀祈所料半點不錯。

    第二日晨起請安，賀祈便對太夫人和賀淞說起了自己想做東宮親兵統(tǒng)領一事。太夫人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只說道：“你主動請纓，也得看皇上的心意。”

    賀淞目光一閃：“三郎和六皇子殿下一直十分親近。論身手論領兵論家世論忠心，三郎都是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的最佳人選?；噬蠜]有不同意的道理?！?/br>
    賀祈笑道：“祖母和二叔都贊成就好?！?/br>
    太夫人笑了起來：“這有什么不贊成的。你在京城當差，官職高一點低一點都不要緊。反正你日后總要去邊軍里做主將?！?/br>
    “能為太子殿下效力，是件好事。祖母也盼你好好當差，保護好太子殿下的安危?！?/br>
    太夫人這一聲太子殿下，叫得極其自然。

    在天子下旨立儲后，眾人的稱呼就都改了。倒是在宮中，還習慣了稱呼一聲六皇子。

    賀祈笑著應下，一邊沖程錦容悄悄眨眼示意。

    程錦容心中如春暖花開。

    第五百四十四章 宮宴（一）

    大年三十，家家戶戶貼起了紅春聯，炮竹聲不?；仨?。

    宮中更是熱鬧。

    天剛亮，后宮眾妃便一一來請安了。除了常見的臉孔，有些常年“養(yǎng)病”極少在人前露面的嬪妃，也都來了。

    其中，便有鄭婕妤。

    被禁在鐘粹宮一年多，不能出宮門半步，見不到宣和帝，也見不到大皇子四皇子。個中滋味，也只有鄭婕妤自己明白了。

    昨日，趙公公去鐘粹宮傳天子口諭，令鄭婕妤參加宮宴。鄭婕妤當時就哭了起來。待趙公公走后，鄭婕妤又哭了一場。淚水中滿是心酸苦楚，還有無可奈何的悲涼。

    今日天還沒亮，鄭婕妤就起身，精心裝扮后到椒房殿來請安。

    “妾身見過皇后娘娘，”鄭婕妤恭敬地襝衽行禮，神色中透著謙卑：“妾身聽聞皇上下旨，立六皇子殿下為儲君。妾身也為六皇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歡喜?！?/br>
    裴皇后看著低頭誠服的鄭婕妤，不知為何，心里并無太多快意，反而有些淡淡的唏噓。

    這些年，鄭氏自己得寵，又有兩個皇子傍身，執(zhí)掌宮務，風光無限。她這個皇后，閉宮養(yǎng)病，被壓得黯然無光。

    而如今，兩人一個端坐鳳椅，一個畢恭畢敬地請安問好。

    一切都憑宣和帝的喜好愛憎而已。

    ……

    “鄭婕妤平身，賜坐?！迸峄屎蟮瓘埧?。

    鄭婕妤忙謝恩入座，抬起頭來。

    裴皇后這才仔細打量鄭婕妤一眼。

    鄭婕妤和死了多年的裴婉清同齡，今年四旬了。這個年齡的婦人，得精心保養(yǎng)梳妝。否則，便顯得蒼老。

    容貌美艷的鄭婕妤，這一年多老得很快。發(fā)間有了幾絲白發(fā)，眼角也多了幾條深深的皺紋。

    相較之下，裴皇后氣色紅潤眉眼含笑，看來比鄭婕妤年輕了數歲。

    鄭婕妤笑著奉承：“許久未見娘娘了，娘娘氣色極佳，愈發(fā)美麗年輕了?！?/br>
    裴皇后淡淡一笑：“鄭婕妤倒是顯得蒼老了些?！?/br>
    鄭婕妤被刺中痛處，不敢表露半分，卑微又小心地應道：“妾身整日在鐘粹宮里養(yǎng)病，心中時時掛念著皇上和娘娘，還有大皇子四皇子。心思多了，老得就快了?！?/br>
    鄭婕妤這般低聲下氣，裴皇后也沒了痛打落水狗的興致，隨口道：“今日正午的宮宴，你就能見到大皇子四皇子了。”

    顧淑妃含笑接過話茬：“二皇子今日會領著衡哥兒進宮。還有大皇子府的兩位小皇孫和一個皇孫女。孩子多了，一定熱鬧得緊。對了，四皇子妃肚子也不小了，再過三四個月就該臨盆了?！?/br>
    論子嗣，大皇子府的子嗣最興旺。除了嫡出的皇孫皇孫女，葉側妃在數月前又生下一子。還有四皇子妃魏芳華，肚子也很爭氣，過門幾個月就有了身孕。

    鄭婕妤眼里的笑意真切多了：“孩子多些才好?！?/br>
    魏賢妃以帕子掩嘴，笑了一笑：“說來，二皇子府上也是喜訊連連。聽聞后院里懷孕的美人就有三個。到了明年，皇孫一個接著一個出世，皇后娘娘心中不知何等歡喜。”

    說起這個，可就是笑話了。

    被罰禁足反省，二皇子卻流連酒色，后院侍妾美人，身份卑賤。大皇子府里的庶子，好賴是出自側妃的肚子。二皇子可就太不講究了。

    魏賢妃這哪里是恭賀，分明是有意添堵來了。

    裴皇后瞥了魏賢妃一眼，不疾不徐地笑道：“不管如何，添丁總是一樁喜事。說起來，本宮真是為五皇子著急。五皇子妃過門也有大半年了，一直沒有喜訊?！?/br>
    “別的皇子都有了子嗣，太醫(yī)為四皇子妃診脈，說這一胎十有八九是個男嬰。幾個皇子里，只有五皇子膝下空虛。賢妃是五皇子生母，也該為五皇子多caocao心才是?！?/br>
    一席話，說得魏賢妃顏面無光，都快笑不出來了。

    顧淑妃心里暗想，真是自找沒趣。

    皇后娘娘獨寵中宮，六皇子又做了儲君。就連鄭婕妤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唯恐觸怒裴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