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這是裴繡出嫁的大喜日子。永安侯府里還有許多親眷族人。永安侯夫人身為宗婦，不在府中cao持瑣事應(yīng)酬賓客，怎么跑到他這兒來了？

    ……

    短短剎那間，裴璋心里掠過種種念頭，面上很快恢復(fù)鎮(zhèn)定冷靜。

    他邁步進(jìn)府，直接去了自己的院子。

    永安侯夫人果然在院子里。不但她在，還有白薇等幾個(gè)貼身丫鬟，也都一并隨永安侯夫人來了。更令人驚詫的是，地上還放了些箱籠。

    裴璋一露面，丫鬟們立刻退了出去。

    “阿彰！”永安侯夫人快步上前，猛地抱住裴璋，哀戚地哭了起來：“阿彰，娘以后也隨你住在這兒，我們母子兩個(gè)相依為命。我再也不回去了?！?/br>
    “你父親此人，我算是看清楚看明白了。在他心里，妻子兒女都不重要，唯有權(quán)勢地位榮華富貴最要緊。我們母子三個(gè)加在一起，也不及二皇子一個(gè)人的分量?！?/br>
    “這大半年來，你不在府中。我每日要打理府中瑣事，還時(shí)常受他的叱責(zé)怒罵，受盡閑氣。裴家出了這么多事，本該關(guān)起門來躲羞?？伤麉s讓我出府走動，我不知看了多少冷眼聽了多少譏諷的話。”

    “兄長還沒成親，meimei就已出嫁。這等事，也只有你父親做得出來了。還是裴家主動提的婚期?！?/br>
    “他為了重回朝堂，根本不顧阿繡的體面。我略為阿繡說幾句，就要遭來一頓怒罵。他還數(shù)次動手打過我?！?/br>
    “我現(xiàn)在也想開了。他愿意抬舉庶子，我也不管了。裴家內(nèi)宅后院，他給哪個(gè)妾室打理都隨他?，F(xiàn)在阿繡也出嫁了，做了江家婦。我也沒什么牽掛不舍了。以后，娘和你住在一起。我們母子兩人一同過日子。”

    永安侯夫人一邊抽噎一邊訴說，洶涌的淚水很快濕透了裴璋的衣襟。

    裴璋目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半晌，才伸出手，輕拍永安侯夫人的后背：“母親心里憋悶不痛快，想哭就哭吧！”

    永安侯夫人久不見兒子的面，此時(shí)聽到久違的溫聲低語，既心酸又歡喜，果然暢快地哭了一場。

    待永安侯夫人情緒漸漸平靜下來，裴璋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母親坐下細(xì)說?！?/br>
    永安侯夫人用帕子擦了紅腫的眼，一臉堅(jiān)決：“就是我剛才說的這些。我想好了，以后，我就在這兒住下，不回侯府了?！?/br>
    親娘要來，做兒子的總沒有攆出去的道理。

    裴璋有些頭痛，更多的是無奈：“母親，這是平國公太夫人送的宅子。我住著也就罷了，你一同住下，怕是不太合適?！?/br>
    他離開裴家，永安侯再憤怒也不會主動來見他。

    可永安侯夫人一留下，豈不是給了永安侯借口，正大光明地找上門來？

    他根本不想見永安侯，也不想再和裴家有牽扯。

    永安侯夫人紅著眼說道：“我辛苦懷胎十月，生你養(yǎng)你。你如今長大了，翅膀也硬了。不要親爹，難道親娘也不要了？”

    “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來了就不走了。”

    “你有能耐有本事，就親自攆我出去?！?/br>
    裴璋：“……”

    裴璋愈發(fā)頭痛了。

    永安侯夫人又哭了起來。

    斷斷續(xù)續(xù)的哭泣聲，就如一張細(xì)密的網(wǎng)，一點(diǎn)點(diǎn)將裴璋收攏其中，他有再多的力量也無法掙脫。

    裴璋自嘲地苦笑一聲：“罷了，母親想留就留下吧！”

    是他太天真，也將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他姓裴，身上流著父母的血液。生恩養(yǎng)育之恩加起來，如一座山，沉甸甸的懸在他的頭上。他怎么可能完全擺脫裴家，重新做人？

    第五百三十二章 怨偶

    眼淚：“我這就讓人收拾屋子。”

    裴璋道：“這么晚了，先安置歇下，明日再收拾也不遲。我去書房睡?！?/br>
    永安侯夫人半點(diǎn)不敢拂逆兒子的意思，連連點(diǎn)頭應(yīng)是。

    裴璋不是鐵石心腸，看到親娘這般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如何能不心軟？

    “母親暫且安頓住下，”裴璋緩聲道：“不過，后日是meimei回門的日子。母親難道不回府？”

    永安侯夫人顯然根本沒想到這些，聞言一怔。

    裴璋深幽的黑眸定定地看著永安侯夫人，緩緩說了下去：“母親想在這兒住多久都行。不過，以我看來，母親小住一段時(shí)日，就會想回去了。”

    “母親先別急著辯駁，試著想想，離開侯府，母親就是一個(gè)普通內(nèi)宅婦人。沒有酒宴請?zhí)瑳]什么應(yīng)酬來往。母親真的甘心過這樣的生活嗎？”

    一句“我當(dāng)然甘心”就這么梗在喉嚨里。

    永安侯夫人張了張嘴，卻一個(gè)字說不出口。

    裴璋沒有再多說什么，溫聲叮囑永安侯夫人早些歇下。

    永安侯夫人下意識地拉住裴璋的衣袖：“阿彰，我們母子久未見面了。我想和你好好說會兒話?！?/br>
    裴璋淡淡道：“和父親相關(guān)的，我一個(gè)字都不想聽?！?/br>
    永安侯夫人：“……”

    母子兩人沉默著對視許久。

    裴璋到底還是走了。

    永安侯夫人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心里一片茫然。

    為什么一切和她想的不一樣？

    她原以為，她拋下侯府來找兒子，兒子一定會喜不自勝，高高興興地讓她住下。母子兩人抱頭痛哭，彼此傾訴，然后恢復(fù)往日的親密無間……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她的兒子，是什么時(shí)候和她離了心？

    她還能攏得回來嗎？

    ……

    永安侯府。

    酒宴散了，永安侯領(lǐng)著幾個(gè)庶子，送族人們離去。

    女眷那一邊就尷尬了。永安侯夫人一直未曾露面，不知是哪一個(gè)親眷族人私下傳言，說永安侯夫人在酒宴還沒正式開始的時(shí)候就離府而去。到底去了哪里，就沒人知道了。

    萬幸晚上的酒宴都是親眷族人，眾人私下嘀咕幾句，也就住了嘴。

    酒宴結(jié)束，眾人頗有默契，沒人問及永安侯夫人。各自離去。

    永安侯強(qiáng)撐著的笑容，在眾人都離去后，徹底消失無蹤。眼底的寒意令人心驚：“去將夫人身邊的管事嬤嬤叫過來，我有話要問她。”

    裴鈺看在眼里，一陣敬畏懼怕，低著頭不敢吭聲。

    片刻后，五十多歲的李嬤嬤來了，哆嗦著跪下磕頭：“老奴見過侯爺?！?/br>
    永安侯聲音如寒潭：“夫人去了何處？”

    李嬤嬤不敢抬頭：“夫人領(lǐng)著白薇她們幾個(gè)，匆匆收拾了些衣物出府。應(yīng)該是去大公子那里了?！?/br>
    永安侯不怒反笑：“好，好的很。”

    李嬤嬤心里直冒寒氣，壓根不該抬頭打量永安侯此時(shí)的面色。

    倒是裴鈺，強(qiáng)忍著驚懼，抬頭說道：“請父親息怒。母親定是惦記大哥，這才去大哥那里了。后日是五姐和新姑爺回門之日。母親最疼惜五姐，絕不會讓五姐丟這個(gè)人。最多后日一起，母親一定會回來。”

    永安侯冷笑連連：“她回不回都無妨！想和那個(gè)孽子住在一處，我就成全了她……”

    裴鈺心知不妙，撲通一聲跪下：“父親請息怒。今天是五姐出嫁的大喜日子，請父親看在五姐的份上，暫息怒氣?！?/br>
    “母親是正經(jīng)的朝廷誥命夫人，執(zhí)掌侯府中饋多年。父親若是一時(shí)沖動，說出什么不妥的話，一旦傳出去，裴家又要置身風(fēng)口浪尖，被人取笑了。”

    永安侯滿腔的怒火，生生被堵回了一半。

    永安侯冷冷地瞪了裴鈺一眼：“照你看來，應(yīng)該如何？”

    裴鈺假裝沒聽出永安侯口中的譏諷和不滿，恭聲應(yīng)道：“兒子駑鈍，只想出了一個(gè)笨辦法。母親既是去了大哥那里，不如就順?biāo)浦?，對外宣稱母親思念大哥，所以去大哥的住處小住一段時(shí)日?！?/br>
    “如此一來，那些背后嚼舌之人，倒是沒什么可說的了?！?/br>
    “母親住幾日，悶氣發(fā)散了，自然就會回府了?！?/br>
    永安侯繼續(xù)冷笑：“往日倒沒看出，你這般孝順嫡母?！?/br>
    裴鈺的生母是永安侯的妾室。在幾年前就病逝了。永安侯夫人不是什么良善溫柔的嫡母，不過，衣食用度也沒苛待過庶子。最多就是心氣不順時(shí)冷言冷語罷了。

    裴鈺對嫡母不算親近，也沒什么怨恨，低聲應(yīng)道：“父親不便出面，兒子明日出府，去請母親回府。”

    永安侯面色變了又變，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沒大發(fā)雷霆，也沒出言阻止，這已經(jīng)是永安侯讓步默許了。

    裴鈺深深松了口氣。等見了大哥，他一定要勸大哥早點(diǎn)回來。親父子哪有隔夜仇。再多的怨氣，也該散得差不多了。

    父親處處抬舉他，一副要培養(yǎng)他做世子的架勢。他可實(shí)在是吃不消了啊！

    ……

    衛(wèi)國公府的酒宴，直至子時(shí)才散。

    江堯這個(gè)新郎官，被一堆損友灌得醉醺醺的，酒氣逼人。連站都站不穩(wěn)，只會傻笑。

    朱啟玨總算有些許良心，意思意思地為江堯擔(dān)憂了一回：“醉成這樣，還能洞房嗎？”

    葉凌云和鄭清淮一同促狹地笑了起來。

    賀祈瞥了兩人一眼：“你們兩個(gè)還有臉笑。說好了要替江六擋酒，到后來就你們倆蹦跶得最厲害！”

    葉凌云翻了個(gè)白眼：“虧你有臉說我。一仰頭就是一碗酒的人可不是我?！?/br>
    鄭清淮也翻個(gè)白眼：“說的沒錯(cuò)。分明就是你灌酒灌得最兇！”

    在眾人的哄笑聲中，賀祈伸出手指輕撫下巴，若有所思：“好像是有這么回事?！?/br>
    呸！

    眾人哄笑得更厲害了。

    醉得不知東南西北的新郎官江堯，心里倒是惦記著要洞房的事，口齒不清地嚷道：“快些扶我回去?！?/br>
    眾人笑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