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賢妃被不輕不重地噎了一回，心里惱怒，又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壽寧回宮，我這就去長樂宮探望壽寧。你去不去？”

    顧淑妃果然不肯去：“壽寧忽然回宮，總要安頓休息幾日。不如等過幾日，我們問過娘娘的意思，再去探望壽寧也不遲?！?/br>
    魏賢妃目中閃過一絲譏削嘲弄，淡淡道：“淑妃行事謹(jǐn)慎周全，怪不得能得娘娘青睞。我天生是個急性子，卻是沒耐心等了。我先去長樂宮了?！?/br>
    說完，起身離去。

    顧淑妃看著魏賢妃離去的身影，嘴角邊溢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

    康寧公主悄步而來，見顧淑妃這副神色，康寧公主有些心疼：“母妃，賢妃娘娘是不是又惹你生氣了？”

    顧淑妃定定心神，輕快坦然地應(yīng)道：“她性情急躁些，說話偶爾有些不中聽，沒什么?！?/br>
    康寧公主心疼親娘，忍不住低聲道：“母妃，你的性子也太好了。賢妃娘娘就是看你好脾氣，總時不時地欺負(fù)你。”

    顧淑妃淡淡一笑，伸手撫了撫康寧公主的發(fā)絲：“些許口角意氣，我從不放在心上。康寧，你也別因這點(diǎn)小事嫉恨她?！?/br>
    “你父皇龍?bào)w欠佳，心思都放在朝政上，久不踏足后宮。后宮里的妃嬪們?nèi)兆佣茧y熬不好過。我如今替皇后娘娘掌管宮務(wù)，總算有些事情做。賢妃位分在我之前，卻被晾在一旁。她心里不痛快，才想尋口角，和我慪氣?！?/br>
    “若是這樣能讓她消消悶氣，就隨她吧！”

    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女子，何必彼此為難。

    康寧公主也是個善良柔順的性子，聽了顧淑妃的話，那點(diǎn)悶氣不快，也就散了。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下。

    顧淑妃欣慰地看著女兒：“康寧，你能想明白就好。人生在世，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如意。日子都是自己的過的。心態(tài)平和，才能過得好?！?/br>
    頓了頓，又輕聲笑道：“這幾個月來，我尋機(jī)會見了朱啟玨幾回。確實(shí)是個俊俏兒郎，穿著銀甲腰挎長刀，既英俊又神氣。也勉強(qiáng)配得上我的康寧了?！?/br>
    “等過些時日，我去求皇后娘娘，先為你建公主府。等明年春暖花開，公主府也差不多該建好了。到時候，你就和駙馬成親，離開宮廷，住進(jìn)自己的公主府里?！?/br>
    康寧公主羞紅了一張臉，小聲道：“母妃，女兒舍不得離開你?！?/br>
    顧淑妃笑了起來：“傻丫頭，公主府離皇宮近得很。你就是每天都進(jìn)宮請安，還有人攔著你不成?！?/br>
    “行了，你就別想這些了。母妃自會為你cao持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br>
    康寧公主小臉紅撲撲的，眼中卻閃出了希冀的神采和光芒。

    從小，她就活在壽寧公主的光芒之下。

    她要學(xué)著藏拙，要處處讓著壽寧公主。

    可如今，她滿心喜悅地等著和未來駙馬成親。壽寧公主卻永遠(yuǎn)失去了心愛的男子，不知何等傷心悲慟。

    命運(yùn)無常，令人唏噓。

    ……

    魏賢妃去長樂宮探望壽寧公主，不出意料地被攔在了長樂宮外。守著長樂宮宮門的，是裴皇后打發(fā)來的宮女。

    宮女恭敬地說道：“皇后娘娘有令，公主殿下病癥未愈，不能過了病氣給他人。沒有娘娘的命令，不得開宮門。賢妃娘娘還是請回吧！”

    魏賢妃碰了個軟釘子，悻悻而回。

    后宮中的貴人美人昭容們，見魏賢妃都沒能進(jìn)長樂宮，也就歇了看熱鬧的心。各自老老實(shí)實(shí)地待在自己的寢宮里。

    傍晚，帝后駕臨長樂宮。

    吳嬤嬤王嬤嬤領(lǐng)著一群宮女下跪行禮：“奴婢見過皇上，見過皇后娘娘。”

    宣和帝隨意揮揮手，兩位嬤嬤和宮女們都退到一旁。

    然后，宣和帝推開門，進(jìn)了寢室。一眼就見到了壽寧公主。

    壽寧公主穿著一襲紅色宮裝，愈發(fā)顯得臉孔消瘦蒼白。不過，她臉上的驕矜神情，確實(shí)和昔日一般無二。

    “父皇，母后?！眽蹖幑饕c衽行禮。

    宣和帝淡淡道：“免禮平身吧！”

    壽寧公主謝了恩，站起身來，有些不滿地撒嬌：“父皇，我這大半日都待在長樂宮里，實(shí)在氣悶。母后讓人看著我，不允我出去。父皇，你可得給女兒做主。”

    這兩年多里發(fā)生過的事，她真的全都忘了嗎？

    宣和帝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壽寧公主的臉上。

    可就是以他的利眼來看，也窺不出一絲作偽的痕跡。

    第五百一十章 怪癥（三）

    壽寧公主被宣和帝看得莫名其妙：“父皇，你這樣看女兒做什么？莫非是太久沒見女兒了？”

    壽寧覺得這個玩笑很好笑，咯咯笑了起來。

    算一算時日，確實(shí)有一年多沒見了。

    宣和帝看著笑得歡快的壽寧公主，心里五味雜陳、

    壽寧公主見宣和帝不吭聲，又轉(zhuǎn)而懇求裴皇后：“母后，你就容女兒出長樂宮吧！這宮里又沒人敢欺負(fù)我，母后還擔(dān)心我不成？”

    裴皇后心情也十分復(fù)雜，過了半晌，才張口道：“壽寧，你病了。隨時會頭痛發(fā)作，身邊離不得人。不宜出長樂宮！”

    壽寧公主見裴皇后不肯松口，心里懊惱不快，跺了跺腳：“我不管，反正我要出去?！?/br>
    宣和帝面色微沉：“壽寧！不得胡鬧！”

    壽寧公主扁扁嘴，不敢再吭聲了。

    宣和帝又放緩聲音：“壽寧，朕問你，你如實(shí)回答。你今年多大了？”

    壽寧公主好像聽到了什么荒謬好笑的事，睜大了眼睛：“父皇，怎么你也問我這么可笑的問題。我豈會記不清自己的年齡。我今年十五，還沒及笄呢！”

    等等，她的生辰是在年初二月。

    可現(xiàn)在，明明是秋日。

    她怎么還沒及笄？

    壽寧公主目光茫然了剎那，似有什么陰暗可怕的東西要從腦海中鉆出來。

    好疼！

    壽寧公主驀然抱著頭，凄厲地慘呼起來。

    宣和帝裴皇后猝不及防之下，同時一震，驚呼出聲：“壽寧！”

    短短片刻，壽寧公主已面色慘白，滿額冷汗。抱著頭倒在了地上，臉上滿是無盡的痛苦：“好疼！父皇，母后，我好疼?。　?/br>
    裴皇后心里突突直跳，上前一步，要扶起壽寧公主。

    壽寧公主極度的痛苦之下，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影是誰，只下意識地抓緊了裴皇后的手。她用盡所有的力氣，手指用力劃過，裴皇后的手背上瞬間就有了血痕。

    宣和帝目光一暗，厲聲道：“來人，立刻宣杜提點(diǎn)程太醫(yī)?！?/br>
    ……

    程錦容和杜提點(diǎn)隨帝后一同進(jìn)了長樂宮，就在寢室外候著。立刻應(yīng)召而至。

    程錦容目光一掃，心里一沉，上前握住壽寧公主的手。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壽寧公主的麻xue。

    壽寧公主手下一軟，裴皇后終于得以抽出了手。手背上幾道血痕格外刺目。

    程錦容心疼不已，只是，此時救壽寧公主更要緊。只得將此事先擱下。幾個宮女過來，半扶半拉著壽寧公主。

    壽寧公主躺到床榻上，依舊頭痛難當(dāng)，難耐之下，頭用力磕到床柱上，咚地一聲。

    這聲響，讓聽的人都覺頭痛。

    壽寧公主額上被磕出了血，血跡流到了臉上，看著頗有幾分可怖。壽寧公主卻似已止住了頭痛，竟扯著嘴角笑了起來：“父皇，女兒不疼了。”

    宣和帝心里一緊，下意識地喊了一聲：“程太醫(yī)！”

    程錦容沒等宣和帝吩咐，用金針刺了壽寧公主的昏xue。

    壽寧公主的神情定格在了扭曲得有幾分詭異的笑容上，就這么昏睡了過去。

    宣和帝和裴皇后面色都不好看。

    程錦容無暇回頭，繼續(xù)為壽寧公主施針。杜提點(diǎn)坐在床榻邊，為壽寧公主診脈。不用多問，只看杜提點(diǎn)凝重的神情，也知道壽寧公主的病癥不妙。

    宣和帝胸口有些氣悶，轉(zhuǎn)身先走了出去。

    裴皇后走到了床榻邊，神色復(fù)雜地看了昏睡的壽寧公主一眼，低聲問程錦容：“錦容，壽寧沒有大礙吧！”

    程錦容施完針，才站起身來，低聲答道：“現(xiàn)在還不好說?！?/br>
    醫(yī)術(shù)浩瀚無涯，無法醫(yī)治的疑難雜癥不知有多少。壽寧公主的怪癥能不能治好，誰也不敢斷言。

    程錦容昨日面圣奏對，張口說自己有六成把握，是為了承攬過此事。令杜提點(diǎn)得以安然脫身，告老致仕還鄉(xiāng)。

    其實(shí)，她連四成把握也沒有。

    裴皇后顯然也聽出了些微妙的意味，略略蹙眉，目光掠過發(fā)須皆半白的杜提點(diǎn)，似是明白了什么。

    裴皇后什么也沒說，就這么靜靜地站在床榻邊。

    過了許久，裴皇后又問道：“壽寧頭痛發(fā)作時，十分痛苦。你先盡力減少她發(fā)病的次數(shù)吧！”

    程錦容點(diǎn)點(diǎn)頭：“娘娘放心，微臣和提點(diǎn)大人會斟酌開方，每日為公主殿下施針。除此之外，對公主殿下說話時，也得格外留心，不要提起她失了記憶的事。盡量順著她的話音話意?！?/br>
    裴皇后輕嘆一聲，略一點(diǎn)頭。

    ……

    六皇子很快聞訊而來。

    “父皇，”六皇子在寢室門外見到了佇立未動神色沉凝的宣和帝：“皇姐現(xiàn)在如何了？”

    宣和帝目光微暗，低聲道：“程太醫(yī)和杜提點(diǎn)在寢室里，為她診脈施針?！?/br>
    不知從何時起，宣和帝宣太醫(yī)的時候，程太醫(yī)的名字已經(jīng)排到了杜提點(diǎn)的前面。

    六皇子嗯了一聲，想進(jìn)寢室，見宣和帝神色不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張口安撫宣和帝：“父皇也別太憂心了。程太醫(yī)醫(yī)術(shù)如神，一定能治好皇姐的病癥?！?/br>
    宣和帝目光一閃，忽地說道：“其實(shí)，壽寧忘了一切，也是好事。”

    六皇子一愣，默默品味琢磨這句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