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容略略皺眉。

    天色這么晚，是誰在此時前來公主府？

    第三百八十五章 手足（一）

    當(dāng)然非二皇子莫屬。

    天色已暗，廊檐下懸著的宮燈俱被點(diǎn)亮。柔和的光芒落在快步而來的二皇子臉上，照映出了二皇子眉宇間的陰沉?？聪蛄首拥哪抗饫?，也透出了幾分不善。

    六皇子心里一個咯噔。

    二皇子這架勢，不像是來探望壽寧公主，倒像是沖著他來的。

    二皇子府離壽寧公主府頗近，聽到動靜立刻趕來，倒是正好趕得及……

    幾個念頭間，二皇子已經(jīng)走到了六皇子面前站定，伸手一拍六皇子的肩膀：“小六，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也不提前告訴我一聲？”

    這一拍，用了不小的力道。

    站在一旁的程錦容，清楚地看到六皇子略略吃痛地皺了眉頭，心里騰然涌起怒意。

    六皇子忍著肩膀的疼痛，沖二皇子笑道：“幾日前我就來過一回。心里一直惦記著皇姐，今日特意請了程太醫(yī)一同前來，為皇姐看診開藥方?！?/br>
    二皇子的目光落在程錦容的臉上，目光里的不善，畢露無疑。

    只是，程錦容如今是天子專職太醫(yī)，深得宣和帝信任器重。二皇子心中再惱怒，也不敢當(dāng)著眾人的面令程錦容難堪。

    “那就多謝程太醫(yī)了。”二皇子皮笑rou不笑地說道：“說來，壽寧患了‘急癥’，第一張藥方就是程太醫(yī)開的。請程太醫(yī)來復(fù)診，也是應(yīng)有之義。本皇子之前疏忽了，好在六弟細(xì)心周全，將程太醫(yī)請了過來?！?/br>
    程錦容微微一笑，從容應(yīng)道：“二皇子殿下言重了。六皇子殿下確實(shí)私下和我說過復(fù)診，我將此事稟報皇上，得了皇上和娘娘首肯，才出宮來了公主府?！?/br>
    一提宣和帝和裴皇后，二皇子囂張的氣焰頓時為之一頓。

    這幾日，二皇子和大皇子的日子都不好過。尤其是二皇子，當(dāng)日被宣和帝叱責(zé)怒罵，將壽寧公主哄騙離宮喝下落胎藥。

    壽寧公主往日有多信任他這個兄長，現(xiàn)在就有多痛恨他。

    人非草木。二皇子被自己親meimei仇視憎恨，心里滋味也不好受。再者，又受宣和帝冷落，這幾日他只進(jìn)過保和殿兩回。戰(zhàn)戰(zhàn)兢兢，提心吊膽。

    總而言之，二皇子心里憋足了悶氣和怒火。

    今晚聽聞六皇子來公主府，二皇子立刻聞訊趕來，本就存了找茬尋釁的心。沒曾想，剛開個頭，就被程錦容噎了回來。

    二皇子目中光芒閃動，深深看了程錦容一眼：“程太醫(yī)深受父皇信任，又極得母后歡心。說是御前第一紅人也不為過。有程太醫(yī)為壽寧看診開方，本皇子也就放心了?！?/br>
    程錦容神色淡然地應(yīng)道：“殿下謬贊，微臣愧不敢當(dāng)。微臣定當(dāng)盡力，只怕公主殿下心情郁結(jié)，不肯喝藥，于調(diào)養(yǎng)身體頗為不利。還請二皇子殿下勸慰公主殿下一二?！?/br>
    二皇子又被扎了心。

    現(xiàn)在壽寧公主根本不愿見他。前幾日他一來，壽寧公主就慟哭叫嚷，他被氣得七竅生煙。這幾日壓根就沒來。

    程錦容看著二皇子明暗不定的神色，微笑道：“微臣還得回宮復(fù)命，暫且先行一步。”

    二皇子回過神來：“也好，你先回宮?！比缓?，不由分說地扯住了六皇子：“小六，你留下。難得你出宮一回，待會兒去我府里喝杯清茶?！?/br>
    六皇子先是一愣，反射性地想推辭：“我出來這么久，也該回宮了……”

    “又不是去龍?zhí)痘ue。”二皇子有些不快：“去我府中，小坐片刻，談?wù)勑恼f說話罷了。你還怕我害你不成？”

    六皇子推辭不過，只得應(yīng)了下來。

    程錦容在心中皺眉。不過，二皇子和六皇子是親兄弟，張口相邀，六皇子不去也確實(shí)說不過去。

    程錦容以目光示意六皇子加倍小心。

    六皇子略一點(diǎn)頭。

    程錦容邁步出了寢宮，賀祈目光一掃，低聲問道：“六皇子殿下不走嗎？”

    程錦容低聲答道：“二皇子殿下邀他去二皇子府小坐，他已經(jīng)應(yīng)了?！?/br>
    二皇子為人……實(shí)在讓人放心不下。賀祈目光一閃，張口道：“你先回宮復(fù)命，我陪六皇子殿下一同去二皇子府?！?/br>
    有賀祈同去，程錦容一顆心頓時落回原位，沖賀祈笑了一笑：“辛苦你了。”

    賀祈挑眉一笑，沖程錦容飛來意味深長的一瞥。

    保護(hù)未來小舅兄，是他這個未來姐夫分內(nèi)之事，半點(diǎn)都不辛苦。

    程錦容面頰微紅，心里涌起絲絲甜意，唇角微微揚(yáng)了起來。

    ……

    二皇子進(jìn)了壽寧公主的寢室。

    六皇子就在門外等著，心中默數(shù)：一二三……還沒數(shù)到一百，二皇子就滿面慍色地出來了。

    “二皇兄，你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六皇子明知故問。

    二皇子黑著臉哼了一聲：“這個壽寧，就像瘋魔了一般?！比缓?，就不肯再說了。轉(zhuǎn)而拉起六皇子：“小六，我們走?！?/br>
    六皇子強(qiáng)忍住揮開二皇子的沖動，笑著應(yīng)了。

    兄弟兩人親親熱熱地攜手并肩，走到了寢宮外。

    然后，賀祈那張刺目的俊臉出現(xiàn)在眼前，拱手笑道：“末將奉皇上之命，和六皇子殿下隨行。待會兒一并登門叨擾，還請二皇子殿下見諒。”

    二皇子：“……”

    這個賀祈，怎么還賴著沒走？

    二皇子抽了抽嘴角，似笑非笑地說道：“賀校尉愿去本皇子府邸小坐，本皇子求之不得?！?/br>
    賀祈拱拱手，笑得十分親熱：“殿下不嫌末將冒昧就好?！?/br>
    二皇子府離得近，騎上駿馬，不過盞茶功夫，就到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有意氣一氣賀祈，故意領(lǐng)著六皇子進(jìn)了書房，皮笑rou不笑地對賀祈說道：“本皇子和小六要敘手足之情，賀校尉若是有意旁聽，不妨一同進(jìn)來。”

    擺明了是擠兌賀祈。

    人家兄弟兩個說話，你有什么資格旁聽？還是在書房外站著吧你！

    賀祈似未聽出二皇子的擠兌之意，一臉欣然的笑著應(yīng)道：“殿下盛情，末將就卻之不恭了。今日正好嘗一嘗殿下府上的清茶?！?/br>
    二皇子：“……”

    第三百八十六章 手足（二）

    這個可惡的賀祈！

    二皇子的臉孔剎那間扭曲了一下，旋即擠出一個笑容：“哈哈，本皇子府上有的是好茶?！?/br>
    索性喝撐死你算了！

    二皇子生平從未吃過這樣的悶虧，心中憋屈，可想而知。

    奈何賀祈身份不同尋常，不但是父皇心腹，更是平國公世子。不管是哪一層身份，都非同小可。便是身為皇子，也不能慢待輕忽。

    二皇子壓下心頭悶氣，吩咐內(nèi)侍煮茶：“去煮一壺好茶來?！?/br>
    內(nèi)侍立刻應(yīng)聲退下。

    賀祈沖六皇子眨眨眼，慢悠悠地一笑。

    放心，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fù)你！

    六皇子心里一陣暖意，努力將揚(yáng)起的嘴角按捺下去。

    說來也奇怪，他對嫡親的表哥裴璋都沒那么親近過?？蓪χR祈，他很自然地生出依賴親近之心。

    ……

    內(nèi)侍很快煮了一壺茶呈上來。

    賀祈倒是沒出聲，就這么坐在一旁品茶。

    可書房里多了他這么一個外人，二皇子有許多話就說不出口了，只能說些不痛不癢的閑話：“……父皇政務(wù)繁忙，小六，你身在宮中，別忘了每日去給父皇請安，多陪一陪父皇?！?/br>
    還有，父皇余怒未消，你別忘了為我說說情。

    后一句，二皇子沒說出口，卻在目中表露無疑。

    六皇子沒裝作聽不懂，低聲應(yīng)道：“二皇兄，這幾日，我在父皇面前時常提起你?？擅看我粡埧?，父皇就滿面不快，打斷我的話頭，不讓我繼續(xù)往下說?！?/br>
    “我就是有意為你求情，也沒辦法張口。父皇的脾氣，你也該清楚。不等父皇消氣，我萬萬不能再多嘴了?！?/br>
    “二皇兄，我今日想問你一句，你告訴我實(shí)話。你是不是做錯了什么事，惹怒了父皇？”

    二皇子被噎了一下，神情頓時難看起來。

    六皇子緊緊地盯著二皇子，小臉上沒有半分笑意：“二皇兄，皇姐做下的錯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甚至是在暗中推波助瀾？所以，父皇才會如此震怒？連聽到你的名字也會瞬間沉下臉？

    二皇子被戳中了痛處，面色愈發(fā)難看，下意識地先看了賀祈一眼。

    賀祈繼續(xù)喝茶，一臉“誒喲這茶怎么這么好喝”的神情。

    賀祈是天子近臣，每日在御前當(dāng)值。有些事，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賀祈。賀祈現(xiàn)在這副聽若未聞的架勢，正說明他什么都知情。

    二皇子收回目光，狠狠瞪了六皇子一眼：“你胡說什么。壽寧人在后宮，我每日忙著上朝看奏折，哪有空閑時時去見她。她所做過的事，我半點(diǎn)都不知情。我也確實(shí)有些疏忽了?！?/br>
    “父皇只是因她犯了錯，才會遷怒于我罷了！可歸根究底，這事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br>
    這話何其虛偽。

    如果只是遷怒，二皇子為什么這般忐忑不安？

    如果二皇子什么都沒做過，壽寧公主為何這般怨恨他？

    六皇子目中閃過復(fù)雜的情緒，半晌才低聲道：“既然只是遷怒，過些時日，父皇氣消了，自然就會召二皇子伴駕。二皇兄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br>
    二皇子：“……”

    二皇子又被生生噎了一回。

    他從來不是什么有耐心好脾氣的人。今晚已是耐足了性子?？扇宕螐埧?，六皇子的反應(yīng)根本不如他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