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臨近傍晚，程錦容回了程府，對大伯母趙氏說道：“甘草明日隨我出府，要在府外待上幾個月?！?/br>
    程方經(jīng)常為貴人看診，回府之后也是只字不提內(nèi)情。趙氏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以為程錦容也被請出診，甘草要隨行伺候，也不多問。只叮囑道：“你得了空閑，?；貋砜纯?。”

    程錦容心頭微暖，含笑應(yīng)了。

    回了清歡院，程錦容先叫來甘草，低聲叮囑了數(shù)句。

    甘草聽聞要在一處宅子里照看病患幾個月，十分淡定，唯一發(fā)愁的就是：“奴婢一頓要吃四碗粥六個饅頭。提點大人會不會嫌棄奴婢太能吃了？”

    程錦容莞爾一笑，寬慰甘草：“不用擔(dān)心。你就是每頓吃十個饅頭，提點大人也不會嫌棄你能吃?！?/br>
    關(guān)鍵是，能救治這些病患的，唯有她程錦容。而甘草，是唯一能助她之人。

    別說一頓幾個饅頭，就是頓頓山珍海味，提點大人也供應(yīng)得起。

    甘草最大的顧慮解除，長長松了一口氣。

    一旁的紫蘇，笑著打趣甘草：“以后甘草可得嫁一個家境殷實些的夫婿。不然，怕是養(yǎng)不起甘草?！?/br>
    程錦容又是一笑。

    隔日五更天，程錦容便起身。

    兩天之內(nèi)，她要為五個病患開腹救治。壓力確實有，不過，她年少體力佳，撐過兩日沒問題。

    甘草背著藥箱，隨著主子從側(cè)門走了出去。

    杜提點派來的馬車，在程府門外等著。

    還有一個熟悉的少年身影，在晨曦中靜靜佇立等候。

    程錦容腳步一頓，抬眼看向身高腿長肩寬腰窄的英俊少年。

    柔和的晨曦，灑落在少年的俊臉上。微微挑起的濃眉下，深沉銳利的黑眸此時蘊著一絲笑意。

    少年邁步，向她走來。

    甘草索性先上了馬車。

    程錦容站著未動，默默凝視著走近的少年。待少年走近站定，才輕聲張口：“賀校尉今日不用進宮當(dāng)值嗎？”

    第一百九十三章 相見

    晨曦中，穿著青色羅裙的清艷少女亭亭玉立，猶如帶著露珠的海棠。

    就這么看著她，他躁動難安的心緒便平穩(wěn)下來。

    賀祈挑眉一笑：“以前叫我賀三公子，后來叫我賀祈，現(xiàn)在又變成賀校尉了？”

    這一聲賀校尉，何其疏離？

    他們同在宮中，一個是天子親兵統(tǒng)領(lǐng)，一個是皇后身邊的醫(yī)官。每隔幾日，總有見面的機會。

    只是，宮中規(guī)矩多，人更多。他們見面的機會多了，卻幾乎沒有說話的機會。

    他在宮中當(dāng)值一夜，沒到五更天換班出宮，沒有回平國公府，騎馬到了程府外等候。只為見她一面。

    她就叫他賀校尉？

    賀祈話語中的隱約不滿，程錦容只做不知，微笑著應(yīng)道：“你有官職在身，我稱呼一聲賀校尉，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你也可以叫我程醫(yī)官?！?/br>
    賀祈黑眸深深地看著她，從善如流地改口：“程醫(yī)官現(xiàn)在要去往何處？是太醫(yī)院官署嗎？我送程醫(yī)官一程?！?/br>
    程錦容婉言謝絕：“我不是去官署，另有要事在身。提點大人已經(jīng)派了馬車來，就不勞賀校尉相送了?！?/br>
    彬彬有禮，拒人于千里。

    真是淡漠無情啊！

    賀祈眸光一閃，忽地問道：“你拜了杜提點為師，為何還叫提點大人？”

    師徒只是名分，是為了糊弄外人。

    不過，賀祈知悉內(nèi)情，顯然糊弄不過去。

    程錦容巧妙地換了個說法：“提點大人對我十分器重，今日特意帶我去出診?！?/br>
    自程錦容進宮后，他暗中派來保護程錦容的人派不上用場，改而盯著杜提點常院使。杜提點昨日帶著程錦容去了一處宅子外。此事已傳進他耳中。

    只是，宅子里有什么人要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程錦容這一張口，賀祈便會意過來。

    看來，杜提點是暗中搜尋了一些和宣和帝病癥相同的病患，讓程錦容前去看診救治。一來，杜提點要親眼看程錦容救治病患，確定程錦容真的有救治宣和帝的能耐。二則，杜提點也要趁機研究如何以和緩的辦法看診。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

    程錦容忽地輕聲道：“我這么早便能進宮，其中也有賀校尉的一份功勞。我一直沒來得及謝過賀校尉。”

    常山“受傷”的時間恰到好處。五城兵馬司的捕快們查了數(shù)日，只查到了是幾個潑皮無賴所為，關(guān)進了大牢里。

    賀祈不肯承認，故意裝傻充愣：“程醫(yī)官這話是何意？我怎么聽不懂?！?/br>
    裝模作樣！

    程錦容到底沒維持住淡漠疏遠的表情，瞪了一眼過去：“我早就猜到是你了，還裝傻。”

    這一嗔怪，打破了無形的隔閡，迅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賀祈無聲一笑，目中蘊滿了笑意，故作無奈地聳聳肩：“罷了，你說就是好了。反正于我沒有一點壞處。對了，你承了我的恩情，打算怎么回報？”

    程錦容也忍不住笑了：“這倒簡單的很。以后你受傷或生病，我替你看診治病，不收診金便是?！?/br>
    賀祈挨罵也挨得渾身舒泰，咧嘴一笑：“那就一言為定?！?/br>
    倒是程錦容，話一出口，就覺不妥，歉然說道：“我隨口一言，絕不是有意咒你?！?/br>
    他們兩人都記得很清楚，前世的賀祈曾被算計受傷，面容被毀。

    賀祈目光一閃，若有所指地說道：“有些事，不可能再發(fā)生了?！?/br>
    程錦容也沉默下來。

    是??！

    他們兩人，都走上了和前世不同的人生路。未來到底如何，現(xiàn)在還不好說。可她會竭力保護裴皇后，而他，也不會再容自己的一切被人奪走。

    ……

    過了片刻，賀祈張口打破了沉默：“這些時日，你在宮中出了不少風(fēng)頭，引來眾人側(cè)目注意。尤其是皇貴妃，只怕已暗中命人盯上了你。你要小心一些?！?/br>
    賀祈說的頗為委婉。

    她何止出了不少風(fēng)頭，用出盡風(fēng)頭來形容還差不多。

    裴皇后為她呵斥鄭皇貴妃，鄭皇貴妃對她懷恨在心，壽寧公主對她生出嫉意。六皇子對她格外親近，趙貴人想討好裴皇后，送的是藥方……

    這在宮中，其實不是什么好事。盯著她的目光越來越多，她和裴皇后出紕漏露馬腳的可能性就越大。

    程錦容淡淡道：“我要進宮為娘娘伺疾，要治好娘娘的病癥。還要令娘娘振作起來，執(zhí)掌六宮。”

    “我要讓娘娘有自保和保護他人之力，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覷輕視欺辱她半分?！?/br>
    “我要做的事這么多，如何還能低調(diào)？”

    我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危險。

    可是，這已是我唯一能走的路。

    程錦容目光堅韌，話語堅定。

    這樣的她，和他記憶中那個淚流滿面令人憐惜的容錦再不相同。

    而他，更喜歡這樣的她！

    賀祈心頭一熱，沖動之下，向前走了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目中一閃而逝的驚訝。

    好在她沒有后退，只白了他一眼：“賀校尉，男女授受不親。”

    賀校尉三個字，被有意加重了音量。

    賀祈心尖一陣酥麻，黑眸中的笑意如春風(fēng)般醉人：“你別生氣，我離你遠一些就是?！?/br>
    說著，慢騰騰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比起之前的距離，還是要近得多。

    這近乎賴皮的舉動，令程錦容好氣又好笑。只是，他們之間到底和別人不同。她對著他的時候，也沒辦法一直繃著臉裝冷淡。

    程錦容定定心神，輕聲道：“伴君如伴虎，你也要多加小心。”

    賀祈身為天子親兵統(tǒng)領(lǐng)，幾乎每日都在宣和帝身側(cè)。宣和帝上朝時，賀祈隨著進金鑾殿。宣和帝召群臣議事，賀祈默默旁聽。宣和帝進后宮，御林侍衛(wèi)也要隨行。

    離天子這么近，是好事，也十分危險。

    宣和帝此人，性情反復(fù)無常。你以為自己得了他另眼相看，殊不知一個不慎，就會觸怒天子，惹來殺身之禍。

    賀祈壓低聲音應(yīng)下，又低聲道：“那個元思蘭，你離他遠一些?！?/br>
    程錦容：“……”

    這一波醋意，來得猝不及防。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暖意

    程錦容看著一臉醋意的賀祈，啞然無語。

    賀祈顯然沒有要臉的打算，繼續(xù)低聲說道：“我人在宮中，消息靈通。后宮里的動靜，不用仔細打聽，也知道一二?！?/br>
    “前些時日，皇后娘娘生辰。元思蘭厚著臉皮去送生辰賀禮，當(dāng)時，你也在娘娘身側(cè)，一定和他打了照面?！?/br>
    “元思蘭此人，善于偽裝，虛偽陰險精明狡詐。你可要好生提防?！?/br>
    程錦容再次無語，半晌才道：“他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br>
    賀祈：“……”

    一口陳年的老陳醋，醋得賀祈直冒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