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葉輕云嘲弄了一通，連個打圓場的人都沒有。

    鄭清涵心里羞惱不已，輕哼一聲，忿忿扔下一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北闩ど砣チ酥靻u的身邊。

    朱啟瑄雖嬌慣些，卻沒什么心機，笑著安慰鄭清涵：“葉jiejie就是這個脾氣，你惹誰不好，偏偏去惹她。這不是自討沒趣嘛！”

    鄭清涵：“……”

    這算什么安慰！

    裴繡和魏芳華也十分熟悉，湊到一起低聲說笑起來。

    幾位公侯千金自成一個小團體，文官家的幾位閨秀們，也很自然地站到了一處。

    約莫一炷香過后，便有宮女過來傳召：“奉皇后娘娘口諭，請江二小姐隨奴婢去正殿。”

    眾少女一起看向江敏，目光中有艷羨也有嫉恨。

    衛(wèi)國公府的嫡女，果然就是不同。裴皇后之前也是第一個點了她的名。只要江敏不犯錯，定能入選皇子妃。

    江敏在眾人復雜的目光中起身：“謹遵娘娘口諭?！?/br>
    ……

    江敏擅琴，在同齡的京城貴女中，無人能及。

    她端坐在殿內(nèi)，指尖輕撫琴弦。一曲悠揚的琴曲，在她指下歡快地流淌。琴聲悅耳，少女撫琴的畫面美好而安寧。

    宣和帝目中閃過滿意，裴皇后和鄭皇貴妃面含微笑，站在一旁的幾位皇子，也都在看著江敏。

    其中，尤以二皇子的目光最為專注。

    衛(wèi)國公夫人挺直了腰桿，看著自家孫女大放光彩，心中滿是驕傲自得。

    就在此時，場中忽然生變。

    江敏似指尖用力過度，竟撥斷了一根琴弦，發(fā)出錚地一聲異響。

    眾人皆驚。

    在椒房殿內(nèi)撫琴，竟撥斷了琴弦。今日是裴皇后的生辰，這可不是什么吉兆！

    江敏面色蒼白，跪下請罪：“小女子琴藝淺薄，圣前失儀，請皇上和娘娘降罪！”

    衛(wèi)國公夫人心里又急又怒，此時也顧不得呵斥孫女，一并跪下請罪：“是臣婦教導不嚴，請皇上和娘娘降罪！”

    宣和帝的臉已沉了下來。

    裴皇后溫聲說道：“江二小姐琴藝高妙，何罪之有。江二小姐專心撫琴，誰能料想琴弦忽然斷裂。想來是這架古琴置放時日過久，琴弦未曾好好保養(yǎng)之故?！?/br>
    裴皇后都不介意了，宣和帝也不好為了此事責罰一個少女，淡淡道：“先退下吧！”

    衛(wèi)國公夫人磕頭謝恩。

    江敏也一同磕頭謝恩，目中閃過水光。

    ……

    程錦容忽地站了出來，輕聲進言：“皇后娘娘，江二小姐手指受了傷，錦容想為江二小姐仔細看上一看?！?/br>
    除了程錦容之外，根本無人留意江敏的手指被琴弦割傷。

    裴皇后點頭首肯。

    江敏感激地看了程錦容一眼。

    兩人一同退了出去。立刻有宮女前來，引著兩人進了一間廂房。

    程錦容仔細看了江敏的手指。

    江敏的食指被琴弦割破，好在只傷了皮rou，流了一些血。

    程錦容吩咐宮女：“去端一盆熱水，再去周太醫(yī)處，取一瓶外敷的傷藥和干凈的紗布來?！?/br>
    片刻后，宮女取了傷藥來。

    程錦容為江敏清洗手指，敷上傷藥，再將受傷的食指仔細地包扎起來：“雖是輕傷，也不可輕忽大意。受傷的手指，不可碰水，不可用力，好生養(yǎng)上半個月，也就差不多能痊愈了?！?/br>
    江敏沒有出聲。

    程錦容心里暗嘆一聲，抬起頭，果然見江敏正無聲落淚。淚珠滑落眼角，在臉頰上留下兩道淚痕，看著令人心憐。

    “江二jiejie，”程錦容輕聲安慰：“剛才只是意外，皇上和娘娘都沒有怪責你。你也不必自責自苦?！?/br>
    江敏又哭了片刻，才哽咽道：“祖父祖母皆對我寄予厚望。我今日在圣前失儀出丑，還有何顏面見家中長輩！”

    交淺言深是大忌。

    有些事，可以看破，卻不能說破。

    程錦容也不便再說什么，只輕聲道：“事已至此，多想無益。你安然無恙，比什么都要緊。你祖父祖母就算一時生氣，也不會一直怪你的。”

    關鍵是怪了也沒用?。?/br>
    丑已經(jīng)出了，人也丟過了，還能怎么樣？

    江敏滿心愁苦陰郁，不能對人言。此時似要借著淚水全數(shù)傾斜出來，不停聳動肩膀哭泣。程錦容敏銳地察覺出了什么，低聲問道：“江二jiejie，你是不是有什么煩心事？”

    江敏哭聲一頓，看向程錦容。

    程錦容心里莫名一沉，直覺想到了大堂兄。

    果然，江敏低語道：“是我癡心妄想，生了不該有的癡念。那一日，我厚顏寫了信，讓六弟去了程家。程公子并未拆開信，直接讓六弟將信帶了回來。之后，我病了幾日，未曾下榻……”

    程錦容腦中一陣緊繃，下意識地攔下江敏的話頭：“江二jiejie，這等事可不能信口亂言?！?/br>
    別以為只有姑娘家才要清名，沒定親的少年郎也一樣要注意聲名。程景宏還沒定親，要是傳出什么私相授受的流言，一來會觸怒衛(wèi)國公府，二來日后也難尋好親事。

    親疏有別。關鍵時候，程錦容想也不想地站在大堂兄這一邊。

    江敏終于停了哭泣，苦笑著嘆了一聲：“程meimei，你別誤會。這件事，只有我和六弟知曉，連我母親，也被瞞在鼓里?！?/br>
    “那封信，我早已燒得干干凈凈，沒留任何痕跡。”

    “只是，我這些日子心情郁郁難解，病了一場。見了你，實在忍不住，才說了幾句。以后，我再不會提起此事?！?/br>
    這世間，最難勉強的，就是男女之情。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也沒辦法逼著別人喜歡。

    程錦容也不知該說什么了，一同沉默下來。

    咚咚咚！

    敲門聲驟然響起。

    江敏嚇了一跳，忙用衣袖擦拭淚痕。

    程錦容張口問道：“是誰？”

    門外響起一個少女聲音：“是我，快些開門?！?/br>
    第一百七十六章 群芳（四）

    程錦容只見過葉輕云一回，對她的印象卻十分深刻，起身去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紅衣少女，正是葉輕云。

    葉輕云濃眉一挑，和程錦容點頭示意，然后快步進了屋子。

    江敏臉上猶有淚痕，葉輕云也沒起疑心，張口安慰道：“琴弦斷就斷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別哭了。”

    江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多謝葉meimei來看我。對了，你不留在殿內(nèi)，怎么出來了？”

    葉輕云聳聳肩，隨口笑道：“我剛才在殿內(nèi)舞劍，大概是將嚇倒一眾誥命夫人了?；寿F妃娘娘張口讓我退下休息片刻，我就出來了。”

    江敏：……這個葉輕云，竟然真的在圣前舞劍！

    程錦容：……果然是個耿直的姑娘！

    葉輕云想起剛才的情景，頗有些自得：“你們兩個，剛才沒在殿內(nèi)，沒能看到我舞劍時的颯爽英姿，真是太可惜了！其實，我本來還想當眾邀戰(zhàn)，請一位皇子殿下過過招。不過，我怕把祖母氣暈過去，勉強忍了?！?/br>
    江敏又是：“……”

    程錦容抿唇笑了起來：“葉姑娘真是好膽魄！”

    葉輕云自得了片刻，又嘆了口氣：“這算什么有膽魄！如果我真的膽大，今日根本不會進宮。”

    “我從沒想過要做什么皇子妃。今日皇后娘娘的生辰宴，擺明了就是選皇子妃的。祖母硬逼著我來，我再不樂意，還得應下?！?/br>
    “不過，我估摸著，今日舞劍過后，哪位皇子殿下也不敢娶我了。哈哈哈！”

    葉輕云笑得真心實意地暢快，爽朗的笑聲極具感染力。

    程錦容和江敏對視一眼，忍不住一起笑了起來。

    閑著無事，三人閑聊了起來。

    葉輕云對程錦容考進太醫(yī)院之事十分好奇，追問個不停。

    這也沒什么不可說的。程錦容便撿著其中有趣的事說了一些。至于進宮之后為裴皇后看診之事，葉輕云不敢問也不能問。

    “程錦容！你真是厲害！”葉輕云用力拍了拍程錦容的肩膀，爽朗笑道：“你這個朋友，我是交定了?！?/br>
    豪爽之氣，猶勝過男子。

    程錦容對率直爽朗的葉輕云也頗有好感，聞言笑著打趣：“交朋友無妨。日后可別讓人拿帖子去太醫(yī)院官署請我?！?/br>
    葉輕云哈哈笑了起來：“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呢！以后要是身子不適，直接找你看診便是。”

    江敏微笑著聽兩人說話逗趣，混亂的情緒漸漸平靜。

    三人在屋子里待了半個時辰左右，便有宮女前來傳召：“宮宴即將開始，皇后娘娘令三位姑娘一同去赴宴?！?/br>
    三人一同應下。

    此時，江敏的情緒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臨走前，她握了握程錦容的手。

    程錦容心中暗嘆，反手握住江敏的手，相攜去了正殿。

    ……

    宣和帝已經(jīng)領著幾位皇子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