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虛歲十六，一直未曾定親，就是為了等天家選皇子妃。衛(wèi)國公有意讓她嫁給嫡出的二皇子。

    將來，二皇子做了太子，她就是太子妃，日后便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這些盤算，她都知道。

    衛(wèi)國公世子夫人又放緩了語氣：“我本想請程女醫(yī)來給你看診。沒想到，程女醫(yī)進宮得了皇后娘娘青睞，被留在宮中伺疾。短時間內(nèi)是來不了了?！?/br>
    江敏咬了咬嘴唇，忽地輕聲道：“母親送帖子去太醫(yī)院，請程醫(yī)官來為我看診吧！”

    說這話的時候，江敏的手心冒了細細的汗。

    衛(wèi)國公世子夫人并未起疑，只低聲道：“你生病之事，不能傳出去。也不宜送帖子去太醫(yī)院官署。要送，也只能私下送去程府。”

    想了想又道：“程醫(yī)官到底年輕了些，還是請程副院使私下來一趟吧！”

    江敏：“……”

    衛(wèi)國公世子夫人走了之后，江敏悄悄落了淚。

    一腔少女心事無人知。

    ……

    午飯后，江六公子來了。

    “二姐，”腿傷痊愈的江堯活蹦亂跳，精神好得不能再好：“我和葉四鄭三約好了去西市轉(zhuǎn)轉(zhuǎn)。你喜歡什么，我買回來帶給你?！?/br>
    沒等江敏吭聲，江堯又嘆了口氣：“賀三和朱二都做了御前侍衛(wèi)，現(xiàn)在每日忙著進宮當差。剩下我們?nèi)齻€，怪沒意思的?！?/br>
    紈绔五公子領(lǐng)頭的老大不在，老大的跟班也走了。剩下他們?nèi)齻€，連吵架斗嘴都少了趣味。

    說來也奇怪。以前大家伙兒都覺得賀三動手揍人太痛?？梢欢螘r間沒挨揍，為什么這么懷念？

    江敏心情郁郁，無心說話，隨意地擠了個笑容。

    江堯知道江敏生病心情不佳，笑著哄道：“二姐，你到底喜歡什么？只要你張口，我一定給你買來?！?/br>
    江敏心里一動，抬頭看向江堯：“六弟，我請你替我做一件事，可好？”

    江堯爽快地笑著應(yīng)了：“當然沒問題?！?/br>
    很快，江堯就為自己一時嘴快后悔不已。

    江敏輕聲道：“我寫了一封信，你去一趟程家，親自見到程公子，將信交給程公子。”

    江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情思（一）

    原來如此！

    怪不得，自宮中傳出要選皇子妃的消息，二姐就病了……原來是心病。

    江堯看著江敏，愣愣地一個字問不出口。

    江敏眼中閃過一絲水光，聲音依舊輕柔：“六弟，算我求你了?！?/br>
    江堯有些撐不住了，無奈地嘆了口氣：“就算信送到程公子手里，又能怎么樣？”

    “你一直待字閨中，遲遲沒定親，為的是什么？就連我都知道，你別告訴我，你心里不清楚?！?/br>
    她當然清楚。

    可是，她不想嫁什么皇子，不想做什么皇子妃。她喜歡的，是那個沉穩(wěn)細心又沉默少言的俊朗少年。

    江敏眼眶紅了，淚水不停打轉(zhuǎn)，卻未掉落：“六弟，我不知道送了信會如何?？晌抑?，這封信不送到程公子手里，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不管如何，我總要讓他知道我的心意?！?/br>
    江堯只得舉手投降：“好好好，我答應(yīng)你，我替你去送信行了吧！不過，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千萬別讓第三人知道。不然，有損你的閨譽清名?！?/br>
    江敏破涕為笑，用袖子擦了眼淚，取了信，塞入江堯的手中：“六弟，謝謝你?！?/br>
    輕飄飄的信，握在手里卻重于千鈞。

    ……

    江堯?qū)⑿湃M懷里，心思紛亂地出了府。

    三人原本約好的西市之行，倒是沒取消。不過，江堯心不在焉，從頭至尾沒什么興致。

    葉凌云有些不滿：“喂，江六，你在家里悶了幾個月。我們兩個好心陪你出來轉(zhuǎn)轉(zhuǎn)，你怎么不理人！”

    鄭清淮也睥睨了一眼過來：“到底存了什么心事？說出來，讓我們聽了解解悶?！?/br>
    江堯自然不肯說自家jiejie的事，隨口道：“我就是覺得，連朱二都能做御前侍衛(wèi)，我們?nèi)齻€，也沒比朱二差多少。要不然，我們也苦練一年，等明年御前侍衛(wèi)大選的時候再去試一試？”

    葉凌云鄭清淮：“……”

    沒有冷嘲熱諷，也沒有嬉笑怒罵式的拳腳攻擊。

    擺出防御姿勢的江堯，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像個傻瓜，訕訕笑著縮回手：“你們兩個這樣看我做什么？”

    葉凌云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聲：“其實，我覺得你說的話也沒錯。”

    鄭清淮摸了摸下巴：“我也覺得可以試一試。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江堯：“……”

    他就是隨口說說而已，他們怎么還當真了？

    江堯苦著臉改口：“喂喂喂，我可吃不了練武那份苦。要練你們兩人練去，我可不練！”

    兩個損友哪肯放過他，一起沖上前，一左一右將江堯架得雙腳離地：“要練就一起練，哪能少了你！”

    嬉笑推搡間，一封信自江堯的懷里掉落。

    葉凌云眼明手快，一把將信撈進了手里：“喲！這是哪家的姑娘給我們江六公子寫的信！鄭四，一起過來看看?！?/br>
    說著，作勢要將信拆開。

    江堯又驚又急，猛地伸手搶了回來：“都滾開！”

    幾人笑鬧慣了，兩人也沒拿江堯的惱羞成怒當回事，各自怪笑起來。

    信封被搶奪了一回，被揉得皺巴巴的。好在沒有破損。

    江堯仔細看了一回，松了口氣，將信重新收好，無情地和損友們道別：“我還有正事，你們兩人自己去酒樓喝酒吧！”

    說完，麻溜地騎馬先走了。

    兩人還喝什么酒！人少了怪沒意思的，索性各自騎馬回府。

    ……

    傍晚，程景宏獨自一人回了程家。

    容堂妹留在宮中，程方今日接了出診的請?zhí)?，就剩他一個人。一路上無人說話，頗有幾分寂寥。

    唯有陳皮在他耳邊聒噪：“公子，小姐進宮伺疾，甘草每日待在府里，閑著沒事。不如從明天起，公子將甘草也帶上吧……”

    公子不想娶媳婦，他可想得很哪！

    程景宏瞪了陳皮一眼：“閉嘴！”

    陳皮委委屈屈地住了嘴。

    回了程府，沒想到今日有一位意外的客人。

    “程公子，”江堯平日沒個正形，見了程景宏，卻十分敬重，拱手行禮：“今日冒昧，前來叨擾?！?/br>
    連著換藥三個多月，程景宏對這位嬌氣愛哭的江六公子也算熟稔了，笑著拱手還禮：“江六公子?！?/br>
    心里卻是暗暗奇怪。江堯怎么忽然來了？除了看診治病之外，他和江堯生活并無交集，也沒什么話可說。

    江堯也知自己來的冒昧，有些尷尬地說道：“程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br>
    所謂借一步說話，就是要私下說話的意思。

    程景宏心里奇怪，口中笑著應(yīng)了。吩咐小廝們都退出去。

    待屋子里只剩兩個人，江堯迅疾拿出信，塞進程景宏的手里，一邊快速低語：“這是我二姐讓我送給你的信。你快點藏好，等我走了之后，你再一個人悄悄看信。如果要寫回信，你令人給我送口信，我再來一趟程家便是。”

    程景宏：“……”

    江二小姐寫信給他做什么？

    程景宏一臉震驚，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

    江堯本來打算走了，見程景宏這般模樣，有些不是滋味，瞪了程景宏一眼：“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點將信收好！”

    程景宏終于回過神來。

    他先用力地深深呼出一口氣，然后，將手里的信塞回至江堯手中。

    江堯：“……”

    程景宏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復(fù)雜，聲音卻冷靜而自制：“多謝江二小姐抬愛。只是，我和江二小姐只有幾面之緣，每次都在衛(wèi)國公府，且是大庭廣眾之下。從無私相授受之舉。”

    “這封信，請恕我愧不敢受。”

    “請江六公子將這封信原封不動地帶回去，交還給江二小姐吧！”

    “我還有幾句話，請江六公子代給令姐。今日之事，我會守口如瓶，絕不和任何人說起，不會損了令姐的閨譽清名。請江二小姐放心?！?/br>
    江堯先是滿心惱怒不快，聽到后來，心里那股怒火卻又散了。

    既然沒有少年之思，就拒絕得清楚明白。雖然無情了些?？蓪σ粋€陷入單相思的少女來說，徹底斷了情思才是最好的辦法。

    程景宏確實是個君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情思（二）

    江堯走了之后，程景宏一個人在書房里待了許久。

    他對江二小姐并無深刻印象。今日這封突如其來的信，他雖然驚訝，卻拒絕得干脆利落。

    深藏在心底的少女身影，也隨之浮上心頭。

    程家和公侯門第之間的差距，不說天壤之別，也差不多了。